過完年就預示著寒假的結束。

送完李星涯，結束補課，收收心，迎接開學，同時接踵而至的是高一下學期的測驗考試。

江岸回到龍恩中學的宿舍，一個寒假未見，胖子又胖了兩斤，飯粒哀嚎自己近視眼度數的加深，阿偉倒是白了幾分。

他笑說，“冬天去不了幾趟海邊，凍死了，擱屋裡待著就白回來了，不過呀，馬上夏天準又黑回去。”

飯粒則說，“悶被窩裡看小說漫畫，給我眼睛看瞎了，我爸又新添了最新款液晶屏顯示器，我跟你說，跟原來那個大方盒子顯示器簡直不可比，機身跟手機一般薄，又高清，我趁我爸不在，在電腦裡下了地下城與勇士，玩了一個寒假，眼睛更瞎了。”

胖子不好意思地揪著自己腰上一圈肉，“過年吃多了，嘿嘿嘿......”

江岸不想顯得不合群，跟著交流了一番寒假生活，“我參加完數學競賽，回來一直在學習。”

飯粒：“我知道，你給林海浩補習嘛。”

阿偉詫異：“你們班的那個刺頭？浩哥？”

飯粒：“是啊，感覺自從江岸來我們班後，林海浩沒那麼混了，他們啊，玩得可好了，是不是？江岸。”

“大家都是同學，都挺好的。”似乎想到什麼，江岸問，“你跟林海浩是親戚？”

胖子咋呼，“飯粒，你不夠意思啊，跟林海浩是親戚，沒聽你說過啊？”

飯粒眼神躲閃，話都說不利索了，“啊，是……沒什麼好說的……那什麼，我回宿舍放下東西就走了，你們聊。”說著逃也似的離開。

江岸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回到一班教室，剛經曆過長假的同學還處在懶散狀態，嘻嘻鬨鬨的，沒什麼心思學習。

老蔣狠拍黑板，“都給我醒醒！把心收回來，一個月後測驗考試，彆一個寒假就把學的都玩忘了！”

“唉”的底下一片哀嚎。

“怎麼這麼快安排考試…..”

“放了一個寒假腦子都不好使了。”

“不是，寒假帶回家的書一本沒看，原封不動地扛回來了……”

“我都沒寫作業，你借我抄一下快。”

“誒！”林海浩往前趴用筆杆子戳江岸的後背，“今晚去看狗崽子不？”

“對了，江岸，這學期我搬學校宿舍了，看完我們一起回來，我那宿舍是雙人間，學長是高三的，聽說保送了，不怎麼回來，你來我宿舍給我補習，錢…….”

“林海浩！”老蔣一個黑板擦拍過去，“一個寒假沒見，你又原形畢露了是吧，給我站著！”

林海浩迎著同學們看熱鬨的眼神笑嘻嘻地起身，又趁著老蔣回頭的空檔，俯下身自作主張道，“說好了哈。”

全程江岸沒開口，林海浩一個人決定了。他歎氣，無奈，老蔣在也不好意思課上開小差，就隻能隨他去了。

開學第一堂課，班級人心煩躁，多少有些聽不進去，所以老蔣也沒打算講太多，就是對接下來學習的課程做了一個梳理介紹，講的也是死記硬背的概念性知識。

挨到下課，林海浩立馬拉過椅子坐下，身子往前趴，“喂，江岸，你送你那發小回去的時候，他說什麼沒？”

江岸回頭，隻見他一頭軟發垂在眼眸處，也不嫌紮眼，嘴巴則埋在臂彎裡，鬼鬼祟祟的模樣……

“有……”江岸回憶。

林海浩眼睛立馬睜大，小心翼翼問，“說什麼？你答應了？”

“答應了……”江岸想到李星涯臨走前跟他約好五一假期來找他的事。

“什麼！”林海浩立馬從桌上彈起來。

江岸閃著一雙清澈而明亮的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你你你……也喜歡…..”林海浩燙嘴般開口，他環顧四周，說不出話。

剛剛聽到他們話題的許靜，捧著一本書大大咧咧地走到江岸身邊，好奇問，“答應什麼？”

“星涯五一找我玩的事情。”江岸輕飄飄地回。

林海浩表情立馬古怪起來，又好像如釋重負般重新坐回座位。

許靜眯著眼睛，狐疑地在他身上逡巡，“你剛剛說喜歡什麼？”

“你也喜歡……玩？不像你啊。”林海浩頓時回到嬉皮笑臉的狀態，“喂，江岸，玩的時候帶上我。”

江岸想到他們兩人針鋒相對的樣子，沒敢應他。

許靜撇嘴，覺得沒意思，她將懷裡的書放到江岸桌上，“這是婉琪給你的，她說看過你的語文試卷，提到過《我與地壇》，剛好她家裡有一本，給你拿來了。”

江岸簡單掃了一眼書籍封麵，不好駁了他人的好意，他收下書，說：“幫我跟她說謝謝，看完了我會還她。”

“這有什麼的。”許靜彎下腰，又謹慎地看了林海浩一眼，小聲道，“你覺得婉琪人怎麼樣？”

“挺好的，感覺很熱心......”江岸沒多想，認真評價道。

許靜打了他一下，“不是這個，我是說那個，你對她有沒有那個心思？”

江岸聽出來了，臉迅速有些紅，雖然不是真的有喜歡的心思，但是許靜這麼直白的暗示，聽不出來根本不可能，他默了片刻，才鄭重其事地回答，“大家都是朋友，我現在……沒有心思想這個。”

他沒有明確回絕，他不想傷害婉琪。

“也是，你整天不是學習就是學習，我看不是不開竅，是根本沒往那塊想。”許靜歎了口氣。

她直起身，手臂不小心打到一個堅硬的頭顱，回頭一看，林海浩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在一直往前湊，眼巴巴的樣子，許靜忍不住罵，“你有病啊，林海浩，坐不好好坐。”

經過一個寒假，她對林海浩的濾鏡已經碎了一地，也不再抱有幻想，現在看見他，隻覺得心裡彆扭，又有一點恨得牙癢癢，很複雜。

“老子想怎麼坐就怎麼坐，管得著嗎？”

“那你也不要湊這麼近吧，都快親到江岸的後背了！”

此話一出，江岸和林海浩同時身體繃緊。

林海浩耳根一紅，他往身後倒去，直接靠在座椅上，駕起二郎腿，一邊展開雙手往自己的後背摸去，“唉，昨晚沒睡好，腰酸背痛，舒展舒展。”似乎是怕被看穿，他又往前伸了伸腰，“運動一下。”

許靜粗嗓門說，“是不是又跟猴子老三他們通宵打遊戲了？我就知道你們沒一個學習的，老三都馬上升高三了，你們能不能彆老帶他玩。”

“這得看老三，我們哪說得動他。”林海浩懶懶地說，“不過......你說他一定聽。”

許靜不信，“你們兄弟說的話不聽，還能聽我的？”

“試試就知道了。”林海浩笑道。

許靜狐疑地拿起手機，嘟嘟囔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那我試試，要是不行，你們幾個去網吧的事我告老師......”

林海浩頓時臉上的表情停滯了幾秒，末了他搖頭 ，這筆賬再跟老三算好了。

“浩哥！”猴子在走廊從窗戶探出身喊他。

林海浩原本還想跟江岸說話，被猴子打斷了，他臉色又從沒有表情變為黑了幾分，他沒好氣地應道，“叫你爸爸乾嘛！”

“我擦！狗兒子，滾出來！”猴子不甘示弱。

“你叫我出來就出來啊。”林海浩不為所動。

猴子急了，“有事，真有事，浩哥，快點。”

“叫爸爸！”林海浩故意跟他逗著玩。

猴子左右看了下，因為不是自己的班級，還是重點班，他總覺得這地兒不是他能觸及的領域，所以進去有些犯怵，見周圍沒有老師巡視，他硬著頭皮從後門進去。

“叫個屁，占我便宜，也得問我爸答不答應。”猴子快步走到林海浩身邊，不懷好意道，“還是說你想像我爸一樣戴綠帽。”

“我撲你，真狗！”林海浩罵他。

他問，“什麼事？”

猴子俯下身小聲在林海浩耳邊說話。

江岸沒有回頭，他在做高二的模擬卷，耳邊隻聽得見一陣窸窣氣音，而後是林海浩重重推開椅子的聲響。

他回頭，看見林海浩沉著一張臉，眉頭緊緊皺著，好像發生了什麼十萬火急的事，猴子的麵色也有些嚴峻，隱約還有一絲興奮。

許靜聽到動靜，大聲問，“乾嘛去，馬上上課了！你們兩個！”

林海浩打頭走出教室，根本沒聽到許靜說什麼，猴子則回頭應她，“就說去醫務室了！”

許靜跟江岸吐槽，“肯定又惹事。”

江岸的目光隨著他們的背影，而後落在踏進教室的周婉身上，他收回目光。

數學老師一進教室就為班級帶來一個爆炸性信息，隻見她眉飛色舞地介紹了一番省級數學競賽，而後又痛心疾首一番，對班級部分同學的數學成績、學習態度鞭笞一遍。

很快她提出一個典型，“大家都要向江岸同學看齊，學習講究的一個靜心、專注，不為外界所動，生活就像數學一樣，是有邏輯的，你不好好坐下來解題，沉浸下去看題，注意力一下在那，一下在這，邏輯都是亂的，成績還怎麼提升。”

“這次，我宣布一個消息，江岸同學代表我校，取得了省數學競賽三等獎！”

周婉一語驚人，班級立馬靜默了。

“我靠！”飯粒打破沉默，高呼，“江岸，你太牛了！”

許靜也激動道，“厲害啊，江岸！”

許靜帶頭鼓掌，一時班級起了哄，開學躁動的心更加飄飄然。

江岸在他們的印象中，是跟刺頭混在一起的學霸，神秘，寡言，班級裡的同學與他很少接觸，不知情的人看他，隻覺得十分高冷，現在好了，成績上的望塵莫及更是讓他遙不可及。

更高冷了，更不可接近了。

林海浩跟他，就有如水火，一個渾水摸魚，一個灼灼燃燒，像冉冉升起的新星。

突然獲得巨大關注，讓江岸有些喘不過氣，他很不適應地低下頭，沒有去看大家恭維的表情。

裡麵幾分真心，幾分嫉妒，幾分附和，幾分不屑。

江岸很敏感，感覺得出來，即使他也為自己取得的成績而高興，但是他裝作不在意神情，顯得愈發寵辱不驚。

周婉滿意地看著他，她拍拍講台，示意大家安靜。

“班裡有這麼一位數學成績好的同學，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問他......現在，打開你們的數學課本.....”周婉轉身將課堂氛圍拉入正軌，她拿起粉筆在黑板上板正地寫下課題。

底下同學還躁動著不肯安分，他們竊竊私語。

飯粒頂著厚重的眼鏡，跟江岸拋媚眼，又默默豎起一個大拇指，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課本，又指了指江岸，“教我。”

飯粒正好坐許靜前麵左邊位置，許靜一伸腿就能夠著，她揣了一腳飯粒的椅子，說，“彆說話，少打擾我們江大神學習。”

飯粒訕訕回頭，做了個縫嘴的動作。

江岸忍不住微笑，他翻開數學課本，上麵已經被他做的筆記填滿，在寒假的一個多月裡，他已經提前學完了高二的課程，聽不聽課無所謂。

隨著周婉的強勢控堂，班級安靜了下去，同學們都在奮筆疾書，依稀沙沙作響。

此時江岸卻沒有動筆，他看向窗外，尋覓著林海浩的身影，也不知道他跟猴子去做什麼，走得那樣急。順著木棉樹種植的方向，他往陵園圍牆看去，爬山虎的綠意從牆外伸到牆內，緊緊扒靠著。

他不知道自己盯著那爪般的綠葉盯了多長時辰。

驀地一抹藍色從圍牆那邊探出來，一雙清瘦的手往上攀著，江岸睜大眼睛極目看去，隨著那身影往上拔高，熟悉的臉出現了。

是猴子，那形銷骨立的身材，和猴尖的臉，真的太有特色了。

江岸就那樣撐著頭看著猴子從圍牆另一邊翻進來，等到他站起身往操場跑去，江岸都沒有看到第二個身影。

林海浩去哪了？他禁不住想。

挨到下課，周婉喊他去辦公室，江岸隻能甩下疑問。

他一進辦公室，所有老師都像看稀有動物一般看過去，老蔣則咂吧著保溫杯的茶水，欣慰地不住點頭，又在各位老師麵前板起胸膛，一副驕傲的姿態。

周婉拿著一疊數學資料，遞給江岸，“知道你數學成績好，不過省級三等獎名次還是差了點，你聽說過徐之行嗎？高三保送的那個，如果你想要去更好的學校的話，起碼要得省級一等獎才行，我相信你是有這個水平的，還有機會，這份資料你拿回去學習。”

江岸接過資料，“好，謝謝老師。”

老蔣笑眯眯地看著他，怎麼看怎麼心裡舒服，他踱步來到江岸身邊，輕拍他的肩膀，“不錯，沒學壞，林海浩跟著你也進步了不少。”

聽到林海浩的名字，周婉仿若恍然大悟般，“蔣老師，林海浩是請假了嗎？課上沒看到啊。”

“沒請假啊，早上還被我罰站呢。”老蔣說，“一節課都沒看到？”

“沒啊，你不說，一個寒假不見，我都差點忘了。”

“剛誇呢，轉頭就翹課了！”老蔣琢磨出不對勁來，他臉上橫肉一抖，立馬氣急起來，“這個林海浩，真不讓人省心！”

江岸聽著老蔣要收拾林海浩，想到猴子的話。

他立馬接話，“老師，林海浩受傷了，去了醫務室，我……沒來得及告訴你。”

老蔣聽到這話，橫肉撫平，恢複和藹慈目，顯然他很信任江岸，他問，“哪裡受傷了？”

江岸額頭冒出虛汗，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撒謊，訥道，“拉....拉…….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