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跟著站起來,橫在兩人之間,他對李星涯說,“算了,一瓶水而已。”他拿過李星涯手中另一瓶未開封的水,對林海浩說,“你喝這個吧,我喝過的,總歸不太合適,雖然我沒有幽門螺旋杆菌也沒有乙肝,也絕無其他傳染病,但是從衛生的角度考慮,還是避免一下。”
似乎覺得自己說錯了,他連忙慌張補充,“我不是說你有病,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
“嗯,我明白。”林海浩溫柔地望著他,江岸被這如太陽般溫暖的眼神給燙到,他移開目光,不再解釋,似乎他們之間突然有了默契一般。
李星涯翻了個白眼,“你最好真的明白。”
“我明白,你明白嗎?”林海浩反過去問。
李星涯知道此明白非彼明白,他理解的是保持距離,林海浩的明白似乎有另一層意思,他沒反應過來,單薄的腦仁又開始光滑地從問題上溜出九霄雲外。
他們三人似乎回到開心穀樂園的模式,江岸在中間,李星涯和林海浩就隔著江岸眼神互刀,“暗劍”一來一回,表麵聊得和諧,似乎有劍拔弩張的苗頭,很快又壓下去 ,不熟悉的人經過也隻覺得這兩人感情真好。
連江岸都覺得兩人有重修舊好,建立牢固友誼的可能。
都說三人行,最怕一個人落單,所以江岸時不時插一句嘴,唯恐照顧不周,顧了這個冷了那個,靠著他的從中調劑,這才讓兩團火焰不至於攪和一團燎原千裡。
好在去往大雄寶殿的路不遠,三人來到廟宇前。
入目是古樸典雅的廟宇,淡黃色的外牆和朱紅色的簷角,透出莊嚴肅穆。門前的石階上,垂首著兩隻石獅,凜然不可侵犯。遠處不時傳來鐘響,伴隨著整齊而又入耳的誦經聲。他們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那一顆各懷鬼胎而沉沉浮浮的心,也跟著徹底落定。
巨大的香爐在正中間,插滿了各式各樣的供燭,寄托了塵世間俗人們向神明的禱告,隨著煙霧的飄升,它們將會一路飛升到神明的案前,等待批閱。
“走,我們也去拜一下。”李星涯跟江岸說。
三人各持點好的三炷香。
林海浩看著廟宇的神像,說,“這三炷香,一是對神靈的敬仰,二是紀念故去的親人,三是祈願。江岸,你有什麼願望嗎?”他深深地看著江岸的眼睛,問得無比認真。
願望嗎?江岸以前是家人身體健康,萬事順意。現在貪心地希望加一個早日還完債,其他的好像都不重要了。
李星涯涼涼地瞪了林海浩一眼,“有願望也不會說出來啊,那不是不靈了,你懂不懂啊?”
林海浩不置可否,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靠近江岸,與他貼著肩膀,低低地說,“如果你願意說,我會比神明更靈驗。”
什麼意思?江岸轉頭看林海浩,凝望著他剛毅緊繃的側臉。他看起來是隨口一說,不甚在意的眼神十分專注地看向神像。
江岸不再放在心裡,他聽從指示,認認真真,虔誠地在心裡許下願望,恭恭敬敬地將三炷香插入香爐之中。
三人的願望各不相同,插完香,林海浩和李星涯不約而同地看向江岸,發現對方目光的他們對視一眼,又有默契似的移開了。
接下來他們繞著大殿一路上行,直到月老廟,李星涯眼前一亮,興致勃勃地跑去買紅綢絲帶。
“江岸,你等我下。”李星涯先跑開了。
江岸打趣道,“星涯,看起來有喜歡的女生了。”
林海浩微眯眼眸,“是嗎…..你是高興還是失望?”
“當然高興啦。”江岸立即回,又說,“這是他第一次表現出喜歡一個女生,很難得。”
“你不怕李星涯以後交女朋友顧不上你,不搭理你?”
“不怕,這不一樣。作為朋友我會祝福他,我們是獨立的個體,他有自己的生活和幸福追求。”
“江岸!”李星涯手高高地揚起絲帶,衝江岸搖手,笑得燦爛無害。
江岸抬手回他。
李星涯從一堆人中擠出身子,向這邊跑來。
忽而一陣大風拂過,江岸前額的碎發被吹到眼前,有沙子迷了眼,他立馬不舒服地緊閉眼睛,瘋狂想揉眼睛。
一隻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輕道,“彆揉。”
林海浩的氣息逐漸靠近,一隻手抓著他的手腕,防止他亂揉眼睛。
一隻手掌直接貼上他的臉頰,拇指摩挲著他的睫毛眼皮。
江岸能感覺到他掌心的炙熱,還有越來越近的臉,他閉著眼睛,不敢睜開。
林海浩輕輕撥他的眼皮,江岸模模糊糊看到一雙含情的桃花眼,十分專注地看著他,仿佛要把他吸入骨髓。
林海浩輕啟唇,輕輕柔柔的風吹向他的眼睛,江岸隻覺得比迷了眼還難受,心臟跳動得不像話。
不知是沙子迷了眼,還是眼前少年迷了心。
兩個清秀少年在古榕樹下並立而站,挨近的身軀、微側的頭,讓他們看上去曖昧而有種青春的悸動唯美,在係滿絲帶的榕樹下,宛如一幅畫卷,除了他們,彆人都是風景。
李星涯跑著的腳步忽地被這畫麵一刺,他緊握拳頭,旋風似的跑過。
一股大力拉開了江岸與林海浩的距離,李星涯一邊瞪林海浩,一邊不可抑製的怒氣,“你們在乾什麼!”
江岸眨了眨眼睛,“沙子迷眼睛,林海浩在幫我吹……”
李星涯壓下不快,立馬去看江岸的眼睛,緊張地問,“還不舒服嗎?我看看。”他要上手去摸去看。
江岸偏頭側過,說,“沒事了。”
李星涯的手僵了下,很快不動聲色地垂下去。
見李星涯很緊張的樣子,江岸笑著說,“真沒事,這風來得怪突然的。”他輕輕揉了一下眼睛,“走吧,你不是要許願?彆耽誤了時間,馬上放齋飯了。”
李星涯將紅絲帶攥得很緊。
林海浩抱臂揶揄地問,“寫的什麼?”
“要你管,多管閒事。”李星涯走過去,撞開他肩膀,將他和江岸隔開。
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江岸一眼。
江岸笑著說,“彆擔心,我不問,這是你的願望。”
“你為什麼不問……”李星涯有些挫敗,喃喃道,“你問我立馬給你看。”
“還是算了,這是你的隱私。”江岸說,“你去掛吧,我們等你。”
李星涯攥著絲帶的指節泛紅,他悶悶地應了聲,“好。”
林海浩掀眸問江岸,“你真的不好奇寫什麼?沒準….”他頓了頓,“跟你有關。”
“彆開玩笑了,我了解星涯。”江岸回。
林海浩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李星涯看著林海浩和江岸說笑的畫麵,感覺胸口很悶,但是他沒法乾預。
他恨不得將自己的秘密告訴全天下,可是,他怎麼敢……
“掛好了,江岸,你看,最高的那個,這樣老天爺可以優先看到我的。”李星涯從樹上跳下來,得意地說。
江岸笑,“好,祝你願望成真。”
“這可是你說的,老天聽著呢。”李星涯一把攬過他肩膀,立馬高興了。
林海浩嗤笑一聲,沒說什麼。
李星涯橫眉冷對。
三人去到齋堂,跟隨大部隊,領了免費飯票,齋堂有捐贈箱,雖說齋飯免費,但是大家都很自覺地隨緣投錢,他們也不例外。
江岸打了一碗麵,林海浩和李星涯選擇了飯菜。
他們坐在靠邊窗邊的方桌,江岸看著漂浮在麵湯上的蔥花,微微皺眉。
林海浩乾淨的筷子伸過去,“不吃蔥花怎麼不說?”他細細地幫他挑出。
李星涯想也沒想地跟上,順便幫江岸解釋,“人太多,沒來得及麵湯就打好了,江岸也不是故意的。”
兩人暗暗較勁,比著誰挑的蔥花多。
江岸擺手,“我自己來,你們吃你們的。”他拿起筷子快速將剩下的蔥花挑掉,兩人才作罷。
“還彆說,台階沒白爬,這菜很鮮甜。”李星涯嘗了口菜,忍不住誇。
林海浩淡淡地說,“這裡用的食材新鮮,是附近村民自己種的,無添加純天然,水也是用山上引下來的泉水,味道自然不錯。”
“雖然你挑的地方一般,對吃倒還講究。”李星涯說。
江岸看著兩人氣氛明顯緩和,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低頭吸入一口麵,抬眼看到林海浩的飯菜裡有一道沒有被動過的醬土豆,綠色的香菜和土豆兩相糾纏,看起來秀色可餐,但是在林海浩看來就不一定了。
江岸想到剛剛林海浩幫他挑蔥花,於是也直接伸筷子去挑,“林海浩,香菜我幫你挑掉……”
林海浩夾菜的手一頓,緩緩放下去,撐著頭,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好啊,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吃香菜。”又略帶得意地看向李星涯。
“這麼大了還挑食?”李星涯鼻腔出氣。
“沒辦法,我聞不了香菜的味道。”林海浩笑眯眯地看著他。
“好了,可以吃了。”江岸挑了一小碟香菜,見兩人都不動筷,他催道,“怎麼不吃,涼了都。”
李星涯哼了一聲,“知道自己不吃香菜就該避著選,等著彆人給你挑,你又不是大爺還需要伺候啊。”
“可是,我也很想吃土豆啊。”林海浩略帶委屈地說。
“行啦,星涯,你不也不愛吃花生,大家都有自己不喜歡吃的食物,誰也彆說誰,吃飯吧。”江岸用筷子輕敲他的碗。
“哦。”李星涯低頭乖乖吃飯。
一頓飯吃得他沒滋沒味的,怎麼每次想跟江岸單獨相處,都會冒出來個林海浩啊,他十分鬱悶,礙於江岸在又不好發作,隻能時不時瞪林海浩。
吃飽喝足,體力恢複,三人出了齋堂。這會兒午後時間,行人少了很多。
下山比上山輕鬆很多,望著遠處的鄉村樓宇,條塊明晰的田野,江岸覺得心情也好了幾分。
走了沒幾步,林海浩突然說,“我把包落齋堂了,等我一下。”說著,快步往回跑。
李星涯譏笑道,“嘿,丟三落四。”他逮著一個數落林海浩的機會,一點也不放過。
“少說兩句吧,星涯。”江岸無奈,他不是不知道他們兩人的不對付,隻是他實在不清楚他們兩人有什麼深仇大怨,想破腦袋都無跡可尋,隻能歸咎於氣場不合。
李星涯往後看向林海浩離開的方向,眼珠一轉,說,“江岸,我也想起來,我有東西落齋堂了,你在這等我們,我也去找找。”
“好。”江岸看著他跑開了,輕輕搖頭,“一個德性。”李星涯是怎麼好意思說林海浩的,唉,他這個發小啊,就是不服輸的性子,暗地裡跟林海浩較勁呢。
江岸百無聊賴地坐到旁邊的石凳上,想起來自己帶了卡片機,於是拿出來,又不敢走遠地四處拍了拍。
鏡頭一轉,畫麵裡出現兩個少年的身影。
是林海浩和李星涯回來了,隻是氣氛怎麼有點不對。
江岸問,“你們怎麼去那麼久?東西都找到了嗎?”
林海浩陰沉地“嗯”了一聲。
李星涯沒什麼氣力地說,“找到了。”
“你們......怎麼了......吵架了嗎?”看著兩人麵色不對,江岸忍不住問。
“沒有。”兩人齊聲回答。
李星涯看了一下手機,說,“我要回去了,江岸,送我去車站吧。”
江岸愣了一下,“那走吧,那......林海浩,你自己回去嗎?”
“嗯,不順路。”林海浩插著兜,沒有正麵麵對江岸,語氣聽不出情緒。
江岸覺得奇怪,但也沒說什麼。李星涯搭著他的肩膀,說,“走吧,江岸。”好像催趕他一樣。
江岸跟李星涯轉身往階梯走。
“等等,江岸。”林海浩喊他。
江岸疑惑地停下腳步,林海浩兩步上前,在他沒反應過來時將一個柔軟的東西塞到他手上,微笑道,“給你的,護身符。”
江岸低眸,看著手中的香囊,收攏掌心握緊,“謝謝。”
下了山,他們搭上了回陸海市的班車,李星涯沉默了很久,看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就是死氣沉沉。
車身搖搖晃晃,李星涯突然開口,打破一路的寂靜。
“江岸,我問你。”
“嗯?”
“我有一個朋友喜歡他好朋友很多年,他該不該表白?也許不開口大家還是朋友,開了口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了,這種情況下,你說怎麼辦?”李星涯語氣很認真,似乎非常期待他的回答。
“這種情況......”江岸聯想到他自己,沉默片刻後,認真回答,“不開口,朋友可以是一輩子的,但是開了口,無論是拒絕或是在一起後來又分開,都是無法回頭的路,如果是我,我不願意失去友情。”
“明白了。”李星涯垂下頭,忽而偏頭靠向江岸的肩膀,“我累了。”
“嗯,睡吧,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