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相處，李星涯都格外注意江岸的一舉一動，他總覺得江岸有事情瞞著他，但是以他單薄的腦仁，實在是琢磨不出來哪裡不對勁。

兩人簡單收拾了一番，一起外出覓食。

江岸循著路標，打算帶李星涯去坐車，李星涯顯得很興奮，他搭著江岸的肩膀，說，“算算日子，距離上次見麵都過去一個多月了，等開了學，又要好久才見，這次我要吃個夠！”

“你不是跟我媽說不餓的嗎？”江岸插著兜說。

“那哪能一樣，我是不想陳姨麻煩。”

“行，不過這次吃的估計不太符合你肉食動物的胃口……”江岸看著手機短信，由李星涯帶著走。

短信裡是林海浩昨天特意發來的路線攻略，江岸照著他的推薦，打算帶李星涯去青雲寺看看風景，順便嘗一下有名的齋飯。

李星涯不明所以，“無所謂，你吃啥我吃啥！我不挑，不過，真的一點肉都沒有嗎…….”

“嗯。”江岸笑著回他。

“行吧，偶爾吃點素，就當減肥了……”李星涯嘟嘟囔囔地跟著江岸來到公交車站。

兩人上了車，找到後排兩個位置，李星涯坐姿豪邁，坐外麵才伸展得開，江岸倒無所謂，他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李星涯從包裡掏出隨身聽，將另一隻耳機線遞給江岸，一邊打哈欠，“我困了，江岸，到了叫我可以嗎？”

“睡吧，剛讓你在我家睡你不睡……”江岸接過耳機塞進耳朵，是很舒緩的純音樂。

李星涯衝他眨了眼，隨即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撒嬌的語氣道，“那剛剛不困嘛，那我睡了哦？”

“睡吧…….到了叫你…….”江岸聲音溫柔而輕細。

李星涯滿意地舔了下嘴唇，閉上雙眼睡去。

江岸看著車窗外掠去的光影，發著呆，距離高考還有一年半，命運不像有固定目的地的班車，會何去何從是個巨大的未知數。

過完年房子收走了，他們該住哪裡？陳婷江耀祖沒有跟他討論過，或許是江岸住宿並不影響生活，他們沒有告訴他的必要，但錢呢？錢從哪裡來？

江岸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來，他可以勤工儉學，但是卻無力承擔巨額債務。

熬到高考就好了，他想，隻要可以考上大學，他會不遺餘力地去賺錢。

上次那個中年人說他有項目……..

“還不走啊，後麵兩個！”司機在前麵大喊。

江岸才驚覺他坐到站了，好在這班車就是青雲寺的專線，不然就糟糕了。

江岸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李星涯，“到了，星涯。”

李星涯緩緩睜開眼，他抹了一把嘴巴，抬起頭，緊跟著慘叫一聲，“啊啊啊，我的脖子…..”

他扶著脖頸站起身，“太他媽酸痛了，睡的時候怎麼不覺得……”

江岸也擺動著被壓麻的半邊肩膀，說，“困意打敗痛意。”

“那我是太困了。”李星涯舒緩過來，他伸出兩隻手搭在江岸的肩膀，一邊給他捏著肩一邊跟著他下了車。

下了車，迎麵是一條長街，兩側都是販賣元寶紙錢和香燭的供品店，還有一些門麵裝飾很禪意的算命解卦攤，整條街的儘頭是一座山，長階而上是坐落在半山腰的青雲寺，好不熱鬨。

“我算是明白了，江岸，你是帶我來吃齋！”李星涯看著麵前的奇景，腦瓜子突然搭對線。

江岸眉目彎彎，“你猜對了。”

他們沿著街走，來往的人多是中年人和上了年紀的老人，偶有帶著小孩的。每人手上多少拿點香火，抱著虔誠的心態趕赴那山中的聖潔之地。

隻有江岸和李星涯兩個少年夾在人群中，兩手空空，四處張望，仿佛在逛商場。

江岸有些尷尬，“要不，我們也意思一下？”雖然他不信神佛，但是既入了神的殿堂，總要留下點造訪的禮錢，不然也太不禮貌了。

李星涯爽快回應，“好啊。”他拉著江岸往最近的供品店，忽地又拐了個彎，“不去那，這家兼算命，我對算命的有陰影，待會他要說點不好的，我會炸。”

“你還記著呀？”江岸逗他。

“可不，我這人就記仇，我現在平等地厭惡一切算命的，恨屋及屋。”李星涯說完拉著江岸去到一個供品紮堆的攤，按照傳統各買了三炷香。

兩人持著香一路往長階走，李星涯望著綿延不絕的台階，忍不住發問，“這頓齋飯是非吃不可嗎？”

江岸略作思索，“也不是…….隻是在陸海市，這座寺廟算是標誌性建築，我想不出來帶你去哪玩合適，所以就選擇了這裡……”

“那你也夠草率的，你不知道要爬山嗎？”

“嗯……知道點，不過林海浩沒說要爬這麼長。”江岸想著林海浩介紹這座寺廟，隻說是清代建築，姻緣靈驗，齋飯一佳，陸海首選。他想著林海浩是本地人，他說值得去，那肯定不會錯。

“林海浩，他讓你來這的？臥槽，他是不是知道我要來故意坑老子！”李星涯忿忿道。

“不會吧，你們也沒什麼矛盾……”江岸說，“走吧，來都來了。”

真是一句讓人無法打退堂鼓的萬能話，李星涯在心裡暗暗咒罵林海浩一萬句，一邊不情不願地跟著往上爬。

“不行了….不行了……”爬到一半李星涯喘著氣一屁股坐到台階上，“太累了，歇會。”

旁邊一個半大小孩笑著從李星涯身邊躍過，衝底下的大人喊，“爸爸快點，你們怎麼那麼慢啊！”

小鬼頭跟著坐到李星涯旁邊，唉聲歎氣地道，“大人們身體真差勁，這麼點路都走不了…..唉……”

李星涯感覺膝蓋中了一槍，他赤紅著臉，拍拍屁股，追上江岸。

江岸抬手拂開臉上的汗，喘著氣回頭，“要不，還是歇會吧……”

“再走走，前麵有個亭台可以休息下。”李星涯硬著頭皮道，他可不想被小鬼頭瞧不起。

江岸抬頭看，還有那麼二十米的台階，他深吸一口氣，邁著沉重的雙腿向上爬去。他有那麼一點後悔選擇來青雲寺，這對體力消耗太大了，早上剛吃完的飯這下能量消耗得見底，他開始有一點力不從心。

李星涯一開始感覺比較累，但是相對於江岸來說，他的體力續航要強勁很多，很快走在江岸前頭。

江岸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眼前彌漫黑霧，他打眼望去，明明近在眼前的亭台，此刻卻顯得像海市蜃樓，遙遠不可及，畫麵像見了光的底片，逐漸失去細節。

他膝蓋不受抑製地屈下去，整個人靠在石頭欄杆上，他有預感，他又犯低血糖了......

在他行將以頭麵搶地的時候，一雙堅實有力的手托住了他的肩膀，江岸感覺身後有溫熱的氣息撲近，他沒有力氣回頭，隻能蒼白著嘴唇，用微弱的聲音道了聲，“謝謝......”

“我拉你。”少年從他身後跨上台階，咧開白牙，直接牽上他的手。

“走啊。”少年催促。

方才聽到熟悉的聲音，江岸猶被釘在原地，聽到催促才抬眸望去，麵前少年穿著黑色 T 桖，戴著銀製項鏈，背著一帆布斜挎包，鬆垮的牛仔褲下是一雙乾淨的籃球鞋。

他笑得戲謔而得意，握著江岸的手還緊了兩分，大拇指幾不可察地摩挲了下。

很燙，很溫暖。

“你也來了。”許久，江岸盯著林海浩，說了這句話。

林海浩收住笑容，鬆開手問，“還能走嗎？”緊接著伸手進挎包裡尋找這什麼。

“呐，糖。”他從包裡拿出一顆大白兔奶糖，攤在掌心裡。

江岸掃了一眼他的周圍，看樣子是一個人來的。他接過糖果，擰開包裝紙，將糖含進嘴裡，又把包裝紙收進兜裡。

稍微緩過勁來，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那雙讓人從頭到腳發燙的手又牽了上來。

“走吧，你發小還等著你。”林海浩攥著他的手，立馬轉頭向上走去，不再看江岸一眼，唯有耳根泛著薄紅。

“啊.....好.....”江岸被帶著走，渾身都輕飄飄的感覺，他盯著兩人相握的手，不禁想，林海浩這個人真是細心，很會照顧人。

江岸混混沌沌地跟著林海浩的步伐，不緊不慢，距離亭台平麵不到十步階梯的時候，林海浩突然停下了。

隻見李星涯氣勢洶洶地快步蹬著樓梯，下來就一手拍開他們緊握的手，他將江岸攬在懷中，語氣很氣很急，“我說你怎麼這麼慢，姓林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被拍開手的林海浩轉動腕骨，又睨向李星涯搭著江岸肩膀的手，似笑非笑道，“這話該我問你吧？外地仔。”

李星涯一看他桃花眼就沒來由地胃難受，他突然恍然大悟道，“我懂了，你跟江岸說帶我來這裡，其實是你自己想偷偷跟來吧？”

林海浩收起笑意，“陸海市就這麼大，你管我？”

“我......”李星涯忍不住想懟他，江岸趕忙開口打斷，“大家都是朋友，你們不要吵。”

“誰跟他吵！”

“誰跟他吵！”

兩人異口同聲。

江岸忍不住笑，和氣道，“既然遇到了，那就一起吧？星涯，可以嗎？”

李星涯很想拒絕，但是看到如此溫柔的江岸，他將怨氣咽進肚子裡，悶悶不樂的嗯了聲。

又覺得不夠，他陰陽怪氣道，“大家都是朋友，我不會計較的。”他將朋友二字咬得很重，攬著江岸上台階，經過林海浩身邊的時候，他故意在他耳後說，“你最好是真的當朋友。”

林海浩回他一個微笑，皮笑肉不笑。

三人來到亭台休息，距離寺廟不遠了。

李星涯從挎包裡拿出礦泉水擰開，第一時間遞給江岸。

“星涯.......”江岸為難地看著麵前兩瓶擰好的礦泉水。

原來在李星涯遞過去的前一秒，林海浩已經先他一步現眼了。

可惡，慢了一步，李星涯瞪著林海浩。

林海浩挑眉，微笑。

江岸有些受寵若驚，他想著他有這麼脆弱嗎？需要兩個男生的照顧。還沒等他做決定，李星涯迫不及待地開口，“江岸，喝我的，從小我們出去郊遊，你的食物水瓶都是我帶的，這次也不例外。”

也對，江岸伸手準備去接。

林海浩不緊不慢地說，“喝這個，我這個是可以補充電解質的水，跟普通礦泉水不一樣，剛剛你犯低血糖，現在喝這個補充能量正合適。”說完也不等江岸說什麼，他就將水塞到江岸手裡。

江岸愣了一下，想了想也對，便接下喝了一口。

李星涯牙根癢癢，忿忿地將手中的礦泉水仰頭灌下一大口。

喝完水的江岸見林海浩沒喝水，他問，“你不渴嗎？”

林海浩手撐在身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他斜眼瞄了江岸一眼，舔了舔嘴唇，說，“渴，不過......我隻帶了一瓶水，你比我更需要。”

“啊，那你的水我喝了，你怎麼辦......”江岸轉頭想著問李星涯是不是還有一瓶。

李星涯聽見了，差點沒把他嗆死，這話的味道聽著咋那麼耳熟呢，他立即收好自己的水，不等江岸問就去翻自己的背包。

江岸見李星涯會意，止住了話頭，忽地手中的水瓶被抽走，江岸沒來得及反應，李星涯翻到的水剛拿出。

兩人四眼就這樣看著林海浩就著江岸剛剛喝過的水瓶，仰頭飲下一口。

林海浩喉嚨滾動，耳根的紅一路暈染到脖頸，喝完他低頭，如鴉羽般的睫毛撲扇，他含著笑意的桃花眼看向江岸，“這個水，味道不錯。”

“你有毛病吧，姓林的，你惡不惡心，這是江岸喝過的！”李星涯炸毛般站起來，搶過水瓶。

“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太渴了。”林海浩笑道。

江岸怔愣地看著水瓶，看著他跟林海浩同飲的瓶口，泛著水漬的餘光，他跟林海浩.......間接親吻了？

一陣不可抑製的悸動，從心臟到骨頭，他的臉迅速漲紅。

“你著急個屁，我這明明拿出來一瓶水了！”李星涯駁斥他那明顯不真誠的理由。

“江岸都沒說什麼，你在氣什麼？”林海浩挑眉，微笑，又歪頭跟江岸對話，“江岸，你不介意吧？”

他該介意嗎？說介意吧，以他對林海浩在為人相處的行為方麵觀察，他是比較粗獷不拘小節的，他們也有過很多肢體接觸，介意的話，未免不夠大方，也顯得心裡有鬼。說不介意吧，又好像不太可能，他見過球場上，男生們喝水都是不碰瓶口，仰頭倒著灌的，似乎那才更像好朋友的距離感。

他有點摸不著頭腦，又想起他跟李星涯平時也牽手、搭肩、擁抱，甚至吃過對方的剩飯，哦，是李星涯吃他的剩飯，應該......大抵這就是好朋友的尺度吧。

“不介意.....”江岸說得小聲而低沉。

林海浩見他白皙的皮膚泛起紅暈，唇角輕輕勾起，挑釁般對著李星涯挑眉。

他站起來與李星涯平視，不輕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人，不要這麼小氣，大家都是朋友。”朋友二字一樣用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