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點痛…..”江岸捏著蘸滿消毒水的醫用棉花，對著林海浩的傷口輕輕擦拭。

林海浩攥著手，“不痛，真男人不怕痛，do it ！”

江岸被林海浩悲壯的氣勢逗笑，他的氣息混著雨水泥土的腥氣撲在林海浩臉上，癢癢的。

林海浩也有些不好意思，“隨便弄一下就好了，我經常受傷，很快就好了。”

“彆動。”江岸摁住林海浩的肩膀。

“……..”林海浩乖乖地坐著，安靜得像一隻小狗。

江岸處理完，換了棉簽沾藥水，他看著窗外越演越烈的暴雨，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看來一時半會是出不去了。

他的內心焦燥不安，不知道陳婷和江耀祖情況怎麼樣了。

“江岸，你睫毛好長。”林海浩突然出聲，“而且你皮膚好像沒有毛孔，我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能說像女孩子，這裡隻有他們兩個人，那也太猥瑣了，“清秀的男生。”林海浩找到了準確的形容詞。

江岸沒想到林海浩會說這個，他愣了一下道，“我長得像我媽。”

林海浩搜刮了一下回憶，想起來教務處好像見過，不過他不覺得像。

處理完傷口，林海浩去端燒開的水壺，他倒了一杯水遞給江岸，“這裡有些亂，杯子我隻有一個喝過的，你不要介意，洗過的。”

江岸看著破舊的屋子，看起來不像是常住人的樣子，但是換衣服的時候裡屋倒是乾乾淨淨，他接過水杯問，“你經常來這裡嗎？”

林海浩沉默了下，“嗯，我是奶奶帶大的，自從她不在了，我就經常自己過來。”

“抱歉……”江岸腦海中突然浮現林海浩和他父親劍拔弩張的樣子，奶奶似乎是他們之間的禁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什麼好避諱的，我從小跟奶奶長大。”林海浩坐到江岸身邊將手撐在身後，“小時候我爸忙著升遷應酬沒時間管我，我媽做生意有自己的追求更不願帶我，所以我就被放養到奶奶家。”

“你看門口天井，小時候的夏天，我就站在水井邊就著壓力泵湧出的井水洗澡，再從井裡打撈冰鎮西瓜抱著啃，那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他收回目光看向江岸，“說起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有點親切，你眉眼看起來像我奶奶。”

“是嗎……”江岸愣愣地聽著。

“不過仔細湊近了看，不像，江岸，你是你自己，你不像任何人。”林海浩笑。

“那你奶奶是個什麼樣的人？”江岸問。

“我奶奶啊，很溫柔，很包容。無論我做什麼她都會認真聽我講，不會否定我。不過這麼好的人，到死了她兒子也忙著沒來看一眼……”林海浩捏緊拳頭又鬆開，“不說了，你呢？我看你坐著很不舒服，著急走嗎？”

“我想跟家裡人說一聲，可是…..”他看向門外，圍牆挨著的居民樓，窗戶搖搖欲墜，最終在他麵前晃落一塊玻璃，脆的幾聲碎裂在雨地裡。

好像有點危險…..

剛從家裡出來的時候不覺得，現在才發現台風的威力不容小覷，不過這邊片區老舊，稍微一點摧殘也就倒了也正常，隻是雨勢不見小，剛剛被林海浩拉著跑到這邊，他又不認識回去的路，讓林海浩帶他回去又感覺強人所難。

江岸很糾結很躁動，他不自覺地摳起指甲。

林海浩瞧著他喪氣的臉，他拍拍江岸的手起身，“我出去一下。”

“等…..”江岸看著林海浩冒雨衝了出去，他的心沒來由地提起，隻是他速度太快，阻攔的話被淹沒在雨聲裡。

片刻，林海浩濕著身跑回來，“給。”

一台老款小靈通乾乾淨淨地遞到江岸麵前，隨之帶來的還有一件蓑衣竹編帽。

“隔壁大爺還在，我跟他借了，不是著急聯係家裡人嗎？喏，拿著。”他將手機塞到江岸手裡。

“這雨也太大了，台風天打傘不實際，大爺又沒雨衣，硬塞給我他打魚的老蓑衣，這能擋多少雨啊…..”林海浩嘀咕著擺弄蓑衣。

江岸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手機，鼻頭沒來由地一酸，林海浩……是真的把他當朋友了吧。

江岸躲到裡屋打電話，響了十來秒都沒人接，他掛掉又打，終於接通了，電話裡是陳婷疲憊的聲音。

“媽。”

“小岸？你怎麼樣了，對不起，媽媽太著急了，那個人有沒有為難你，我看他一身傷回來，你快告訴媽你受傷沒有？你現在在哪裡？”陳婷說著說著帶著哭腔，“你要是出事了，我可怎麼辦啊…..”

“媽，我沒事，那不是我打的，我逃出來了。”

“那你現在在哪裡？媽太著急了，昏了頭，竟然讓你這種天氣跑出去，我已經打電話給你舅舅了，沒事了沒事了，你現在在哪裡？”

“我…..”江岸瞄了一眼沒關的門，林海浩在外麵低頭擺弄著竹編帽，“我在同學家。”

“哪個同學？沒聽你說過。”陳婷警惕起來，又問“你怎麼沒用自己手機，你到底有沒有事，你彆騙媽媽！”

“真沒事，手機淋雨進水了，這個借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你在哪，媽媽去接你，你不用怕，那些人拿到錢就走了。”

江岸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不知道怎麼形容，何況雨勢這麼大，“等雨小了，我自己回吧……”

“行吧….”陳婷猶豫了幾秒，“那你把手機給你同學，我跟他說下。”

江岸有些扭捏，陳婷對他與林海浩的交往有些抗拒，如果知道他現在跟林海浩共處一室不知道會怎麼想，但是騎虎難下，他捏著手機硬著頭皮遞給林海浩，“我媽想跟你說兩句。”

林海浩會意，他將手在膝蓋褲腿上擦了擦，接過手機，“嗯，阿姨好，我是林海浩。”

江岸屏氣凝神地盯著他。

“我把人打跑的。”

“在…..我奶奶家，很安全。行，雨小了，我給您送過去。”

“你媽掛了。”林海浩將手機收起來。

“我媽……沒為難你吧？”江岸問。

“能為難什麼，我是好人好事也，不給我頒獎都算是不懂事了。”林海浩見江岸蹙眉，又道，“真沒為難，我這個人雖然混不羈，但還是拎得清的，不過說真的，聽到是我你媽的語氣有點古怪，尷尬吧有點，抗拒吧也有些。”

她對我跟男的交往都很警惕，這話江岸沒說。

兩人靜靜地坐著看雨，不見小，時間感覺流逝很慢。

“嗷嗚…嗚嗚…..”

“什麼聲音？”林海浩問，“你聽到了嗎？”

“嗷…嗷….嗷嗚….嗷嗚….”

“好像是那邊傳來的。”江岸指了指斷牆那邊的位置。

“聽力很好嘛。”林海浩誇，“去看看？聽起來像是什麼動物。”

“好。”江岸點頭。

“等一下！”林海浩撈起竹編帽扣在江岸頭上，“戴著。”

江岸一怔，問，“那你呢？”

“我不用，淋過雨了再淋點也無所謂。”他咧開大白牙笑著衝進雨裡。

江岸循著聲音跟過去。

“快來。”林海浩扒開斷牆的碎石，牆角處窩著一隻淋濕的小土狗，看起來剛出生不久，他將它抱出來。

江岸立即將頭上的帽子摘下遮到小土狗腦袋上方，“快進去。”

兩人淋著雨衝回屋裡，雖然統共不到兩分鐘，但是雨勢很大，兩人都濕透了。

林海浩是黑色的衣服，倒沒什麼。江岸就尷尬了，他穿的是一整套白色的運動服，淋濕後緊緊貼在身上，又皺又貼，勾勒出他勁瘦的腰身，還有…..

“靠！”林海浩無意瞥到，立馬轉開視線，“江岸，你進去！”

“怎麼了？”江岸沒有低頭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你去換一身衣服，衣櫃裡有我爺爺以前的T恤和褲子，你不嫌棄的最好換上。”

江岸低頭看了一下濕透的衣服，臉立馬紅了，他聽話地進了裡屋，按照林海浩的指示，換了一身更不合身的衣服。

他走出去，問，“那你呢？”

林海浩正抱著小土狗擦拭，小土狗很不安分地扭動，好像要被殺了一樣“嗷嗚”地叫。

“狗崽子彆動。”林海浩擦得很仔細，他將扭動的狗抱給江岸，“我現在換。”

江岸接過小土狗，軟軟的小土狗，有些溫熱，不知道淋雨會不會生病。

小土狗眼睛還沒睜開，嘴巴“嗷嗚”地叫，看起來很孱弱，叫起來卻是相當響亮，江岸腦子嗡嗡的。

他沒有照顧過小動物，抱著有些不知所措。

林海浩換好乾爽的衣服，拿了兩件衣服套在簸箕裡說：“把狗崽子放這裡。”

江岸小心翼翼地捧著小土狗，把它窩好，“怎麼辦？它太小了….”

“隨緣吧。”林海浩沒糾結，“它這麼小應該還在喝奶。”

“要喝羊奶吧？我朋友家裡養狗，我聽說過一點。”江岸想起李星涯家裡的薩摩耶。

“隻能等雨停再買了，陸海市沒有寵物店，到時我去問問哪裡能買到。”林海浩道。

“它好像累了，不叫了。”江岸戳戳小土狗的腦袋。

“舒服了，也不看誰做的窩。”林海浩眉眼低垂，他扯過簸箕上的衣服一角往小土狗身上蓋。

江岸抬頭，黑亮的眼睛看著林海浩，感覺這個時候的他有些不同，林海浩抬眼，視線撞在一塊。

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江岸的臉一熱，他彆過臉，“雨好像停了。”

世界突然安靜下來，天還陰沉著，他擔心還會下雨。

“嗯。”林海浩道。

“要不，我先走了，明天還要上課。這次…..謝謝你。”江岸想著快點回家，陳婷應該著急壞了。

“不用，我還欠你一個人情，你等等，我送你。”不管是李鬼那次還是賴子那次，說到底都是他欠江岸的，他將簸箕抬進裡屋，關好門，又檢查了一下門窗，這才放下心來。

一直送到江岸樓下，林海浩才離開。

“浩哥，怎麼回事啊？”猴子叼著棒棒糖靠在學校的廁所洗手台問。

“能有什麼事，打架了。”林海浩將水潑到臉上，傷口被打濕疼得他一個哆嗦，因為聽課而想打瞌睡的勁頭一下子被驅散。

“不是，誰打的啊，上次老三拍醒我說你追江岸去了，這怎麼還能打架呢。”

“追江岸的是誰？”老三也跟著問。

“不知道，變態吧。”林海浩拉起 T恤衣領往臉上擦。

猴子：“你這傷口這麼明顯，不怕你爸發現？”

“他出差了，我媽也出差了。”

“老蔣有找你麻煩嗎？”老三問。

“問了，我說摔的，他還不信，靠。”林海浩從廁所走出。

猴子老三跟著，突然老三從手機遊戲貪吃蛇畫麵中抬頭，“浩哥，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你先彆打我。”

“說。”林海浩停下腳步。

江岸正好想找林海浩，飯粒從廁所回來說正好看到他，江岸出來迎麵撞上他們三人。

“許靜要了你的手機號，我給了。”老三頓了頓又道，“還有.....”他沒說出口。

“哦。”林海浩很冷淡地回答，他看到了江岸，跟他挑眉，算是打了招呼。

江岸手裡拎著買的藥，他走上前小聲道，“林海浩，你的傷......該上藥了。”

“不用了，我感覺都快愈合了。”林海浩抬手摸了摸傷口，又疼了個呲牙咧嘴，“行吧，上藥。”

“去廁所吧.....”江岸指了指廁所。

“行。”林海浩跟著江岸又轉過身。

老三還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他還是叫住了林海浩，“浩哥，許靜轉去你們班了。”

“？”猴子一臉問號，反應過來，“臥槽，許靜這麼勇的嗎，追浩哥都追到跟前來了！”

“知道了。”林海浩漠不關心，老三沉默了。

猴子手肘撞了一下老三，“你乾嘛這麼消沉，許靜喜歡浩哥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要是不想她追浩哥，你號碼彆給啊。”

“沒，我沒消沉。”老三又拿起手機玩貪吃蛇，隻是死得很快。

江岸聽了一耳朵的八卦，感覺林海浩還是蠻受歡迎的，之前他不知道，但是班上的女同學小聲討論的聲音還是會傳入耳中。

她們評價林海浩的帥，是那種陽光痞氣的帥，打起架來又足夠狠戾帶勁，冷漠起來又有一種神秘感，特彆是那雙桃花眼，看狗都深情，這在女生中間很受歡迎。

他撇開亂入的思緒，拿起棉簽，細致地塗上創口，“你沾水了？”

“沒，怎麼可能。”林海浩彆過眼神，有些心虛。

江岸歎了一口氣，“這樣好不快。”

“慢就慢吧，交給時間。”林海浩咧嘴笑。

江岸被他燦爛的笑晃了眼，他想，那些女同學的評價還是中肯的。他收起棉簽，又將藥水收進袋子裡遞給林海浩，“回家你自己對著鏡子按時擦。”

林海浩接過，“謝了。”

林海浩問：“下課一起走嗎？”

“我住校，不順路吧？”江岸道。

“一起去買羊奶，喂狗崽子啊，去不去。”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