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借我支筆。”

自那以後，江岸再也沒有看到過林海浩。他也忙著準備第一次的摸底考試，他有點擔心，因為轉校成績會有些下降，所以複習起來格外用力。

他以為林海浩不會出現在教室裡，沒想到一來就不問自取，林海浩從他桌麵上將黑色簽字筆順手拿走了。

他轉過頭，看了林海浩一眼。他頭發散亂著，校服敞開著，一副剛從飛馳中的機車回來的樣子。

“就借我簽個名。”林海浩拿過筆，字跡龍飛鳳舞，看不出寫了什麼。

“檢討？”江岸看到了標題兩個大字。

“嗯，翹課，打架，上課睡覺。”林海浩遞過來筆，“謝了。”

江岸接過筆後坐正，繼續埋頭跟物理題戰鬥。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沒有回頭，低著頭問，“怎麼了？”

“我睡覺，老蔣來了告訴我一聲，叫不醒我你就踢我一腳。”

“……”這不是剛寫檢討就犯？江岸嗯了一聲，沒再理會，下一堂課確實是老蔣的課，而且還是物理課，頭疼，他就是過於想嘗試理解公式的背後，才被難住了，其實看答案套個公式也就解出來了。

老蔣腋下夾了本書就進屋了，一進教室他一眼就看到睡覺的林海浩。

江岸反應很快，他輕聲喊，“林海浩，老師來了。”

沒有動靜。

“林海浩..….”

江岸咬了咬牙，迅速側身，用腳後跟狠狠踩了林海浩腳背。

“靠！”林海浩大聲怒罵一句。

“林海浩！說臟話，檢討還寫不夠的話再寫一張。”老蔣指著他吼，又麵色迅速和緩下來對同學們道，“上課！”

“你下腳是真狠啊……”林海浩將腿屈起，揉了揉腳背。

“你讓我踩你的……”江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你不會先喊我嗎？”

“喊了，你沒醒。”

“我真他媽活該。”林海浩罵了一句，拿起書立起攤開將自己桌麵遮擋個嚴嚴實實。

一節課聽著是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林海浩在書後麵百無聊賴地玩著華容道，玩膩了就開始跟兄弟們短信聊天，有來有往的，猴子最是活躍。

-下課去網吧組隊打兩把CS

-不想打，你們太菜了

-寧哥組隊也不去？

-去。

發完信息，林海浩趴到桌麵上。

江岸感覺背後隱隱有呼吸聲，他後背往後靠靠，動了動，“老蔣看著呢。”

“不行，太困了，你幫我擋一下。”林海浩用手拍拍他的肩膀，動作很輕很柔，落在身上癢癢的。

江岸無奈，隻能往後靠著，希望借此可以幫忙擋一下，雖然講台上的老師對台下的學生，基本是一覽無遺，誰在偷吃零食、誰在小聲說話、誰在偷玩手機，基本都一清二楚。問題是願不願意管的事。

很明顯，老蔣根本不大願意為了林海浩一個人而耽誤講課的進度，但是不代表他眼神沒有看向這邊。

有好幾次，江岸都懷疑老蔣在瞪他，讓他如坐針氈。

所幸老蔣也沒說什麼，一節課熬完了，林海浩也沒醒，簡直是睡神。

風從窗外掠過，林海浩被一個噴嚏打醒，醒來的時候江岸在收拾書包。

“下課了？怎麼不叫我。”他問。

“叫了，你沒醒。”江岸將試卷都塞進書包裡，“老蔣讓你再寫一份檢討。”

“我靠，又寫。”林海浩揉了揉臉，感覺清醒些，他插著兜就想離開，似乎想到什麼他又回頭，“要不你幫我寫。”

“我？”江岸蹙眉。

“對呀，也不白寫，你看啊，飯粒負責給我寫作業，你負責給我望風寫檢討，猴子負責幫我處理那些雜狗鬨事，老三負責幫我擋桃花……”林海浩在那掰著手指數，末了他握拳一笑，“我這簡直是盤活勞動力，創造就業崗位啊。”

“額……”江岸再一次被他的中二無語。

林海浩攬過他肩膀道，“走，請你吃飯。”

“不了吧…..”江岸不想跟他有太多交集，他想回去將試卷再對一下答案。

“瞧不起我？”林海浩勾住他脖子，稍稍用力。

年少的人，總是好麵子的，說出的話不容得被駁，請吃飯也好，打架也好，有時候也就是一個眼神的事，就是想這麼乾了，你不爽也得聽我的。

“沒…..”江岸提著書包，被林海浩的蠻力拖著走，脖子紅了一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被劫持了，雖然也差不多…..

校門對麵是繁榮的商業街，林海浩將他領到巷子裡的燒烤攤，猴子和老三同一群人已經占據了四張桌子。

看見他們過來，猴子招呼道，“老板，點的趕緊上了，菜單拿來。”他接過菜單遞給江岸，“想吃什麼，再點點。”

江岸感覺自己像是被趕鴨子上架，那些人齊刷刷地盯著他，等著他決定的樣子，他硬著頭皮點了個炒粉，就這個，看著能填飽肚子。

猴子湊過來，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要不說你跟我們有緣呢，浩哥他樂意帶著你，跟著他彆人不敢動你。”

是嗎……江岸十分懷疑，如果不是遇到林海浩，彆人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吧……安靜的透明人多好。

江岸尷尬笑著喝水。

“你多大？”猴子問。

“十七。”江岸愣了一下回答。

林海浩抬起正在看菜單的眼道，“你跟我一樣大？我是重讀了，你又是怎麼回事？”

“嗯…..”江岸有些猶豫要不要說，正好吃的都上齊了，猴子招呼大家吃，注意力一下子從他身上轉移開來。

林海浩遞過去一個烤雞腿，“說呀。”

江岸接過，放進自己麵前的塑料盤，“休學了。”

“噢。”林海浩無所謂地扭頭，又去拿了一個雞翅，上嘴就啃，沒有把江岸的話放在心上。

一群人笑著鬨著，隻有江岸默默埋頭局促地吃著。

猴子他們點了酒，反正沒人管，他們對著啤酒瓶就開喝，喝得有些暈暈乎乎，講起話來也是顛三倒四。

猴子晃悠到江岸這邊，攬肩膀問他，“嘗點嗎？”

江岸看向林海浩，他挑眉看回來，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

“不了…...我不喝酒，回去我還要寫作業..….”江岸道。

似乎是碰到猴子的笑點，他大笑著遞過來一杯酒，湊到江岸嘴邊，“從沒喝過？”說著就往他嘴巴裡灌，“那哥帶你嘗嘗！”

“唔…..”江岸彆開臉，酒水順著唇角流到脖子，洇濕胸膛，潑灑出來的酒把褲子都弄濕了。

林海浩伸手掐住猴子的手腕，“彆太過分，你喝多了。”

“我沒喝多，嘿嘿，這點酒難不倒爺爺。”猴子將杯子裡的酒接著灌自己嘴巴裡。

江岸喘過氣來，猴子又上手摸上他臉，“還彆說，你小子細皮嫩肉的，還這麼白……”他又看向浩哥，“不像他，黑的，你倆站一塊，黑白配，男生女生配，配，呸他娘的，你出拳啊，到我了，三個七四個六啊……”

猴子說著說著歪倒在江岸身上，林海浩上前將他扯開，“滾一邊去，沒酒量還耍酒瘋。”

“浩哥，浩哥我錯了。”猴子又纏上林海浩，摟著他拚命道歉。

江岸拿著紙巾拚命擦著被弄濕的衣服，他掏出手機看時間，時候也不早了，他起身，“我就…….”

哐當嘩啦滋啦……周圍的桌子被闖進的一波人掀翻。

“撲領母！”林海浩站起來跨過江岸，撈起酒瓶就朝衝進來打頭陣的人一頓打。

一群人混戰起來，老三將江岸拽到一旁後，轉身加入戰鬥。

店家躲在後廚那邊狂罵，“要打出去打！”

那群人糾纏著往外走，猴子似乎是清醒了些，被打醒的。他嚷嚷著，“是癩子，我撲他祖宗十八代！”

混亂中，江岸被扯住拉出店外，一個滿臉都是麻子的人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拖出去，他將江岸扔到地上，上去就踢，一膝蓋頂到他的肚子。

江岸體會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林海浩注意到他，喊道，“還手啊！”

又喊，“不會還手，跑啊！”他顯然是被江岸的無動於衷急到，揍完彆人一拳就跑過來替他吸引火力。

江岸捂著肚子，腦袋冒汗地站起身，他想跑，但是又有人堵住了他。癩子被林海浩揪走了，不知道眼前是哪個少年頂上後立即對他又踹了一腳。

林海浩將癩子揪住，一拳一拳地掄下去，揍得很是暢快的樣子，倒是打得有來有回，他邊躲過癩子的拳腳邊向江岸這邊喊，“還手啊，傻子！”

對於危險的本能加上林海浩在那邊一直喊他還手，江岸第一次抬起拳頭往人身上揍去，撞擊令他的手骨震了一下，麻，真麻啊。

林海浩將不敵他的癩子往猴子那邊一推，跑過來跟江岸並肩作戰，與其說是並肩作戰，不如說是他想給江岸演示，拳頭是如何出的，打在哪裡最痛。

“看我！”林海浩道，他一拳往對方最柔軟的肚子打去，又快速擊向對方的眼眶。

江岸捂著麻痹的手怔了怔，這算是他第一次直麵打架，那種真實的肉搏，讓人觸目驚心。但他不想再動手了，剛剛是迫不得已，如今他隻想離開。

“乾什麼呢！”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吼傳來。

江岸剛準備逃走的念頭被打斷。

老蔣帶著一群老師扯開打架的學生，猴子人比較機靈，發現不妙早就逃之夭夭，老三馬上住了手，隻有他和林海浩還處在與人爭鬥的姿勢沒有變。

老蔣走到林海浩麵前道，“林海浩啊，林海浩，又是你在這惹事。”

似乎是才注意到江岸，他愣了一下，立馬換上痛心的表情，“江岸？你竟然也跟著胡鬨！”

“老蔣，跟他無關。”林海浩道。

癩子是外校的，這會見龍恩中學的老師都在這邊，林海浩的銳氣一下下去了，他便神氣起來，在那邊插著兜笑著道，“什麼無關，都是一夥的，就他剛剛還揍了我們。”

“老師，我…..”江岸想解釋。

老蔣的臉迅速拉了下去，擺手道，“不用說了，你們這些人都得回去領處分，校外打架鬨事。”

林海浩瞪了癩子一眼，嘴裡小聲地說，“這次我記住了！”

“哼。”癩子鼻子出氣，眼神不屑地道，“這就是你們給有家出氣的下場。”

“我撲你！”林海浩氣得想上前再揍他兩拳。

老蔣拉住他，“還想動手！你這樣我打電話給你爸！”

林海浩將拳頭收回，忙道，“彆打給他，我不打。”又對著癩子道，“這次我就放過你，這幾天你好好躲著，彆被我找到，不然我卸你一條胳膊！”

“還說呢！走！”老蔣壓著林海浩，扯著他的校服。

江岸抿著唇，滿腦子都是亂糟糟的。又莫名其妙卷入了校鬥之中，這就算了，還被老師抓到，他感覺自己有理也說不清了……

“是不是林海浩帶壞你的？”老蔣在教務室和顏悅色地問，他對江岸的品性不熟，但是對他的成績是很看重的，所以他也不敢貿然聽而信之，還是覺得有必要調查清楚。

但他有一個以成績論好壞的刻板印象，江岸入學成績漂亮，平時上課也認真，他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是林海浩的問題。

江岸跟林海浩，說不上來屬於什麼關係，同學？共患難的兄弟？還是說他就是個“被”小弟？若要說帶壞，林海浩好像也沒帶著他主動惹事過。

江岸搖搖頭，後又垂首，他緊張地摳著手指。

老蔣看著他，語重心長地道，“你的家庭情況我基本了解，我不希望你跟林海浩這樣的人玩在一起，你的成績考個好的二本完全沒問題，衝一衝可以上一本，千萬不要因為交錯心，而耽誤了自己的前途。”

“我明白了，老師。”江岸道。

“你不明白，聞你身上的酒味兒我就知道你沒明白。今天我也看到你們動手了，為了讓你明白我要給你一個教訓。”老蔣扯過一頁紙，記錄下了情況，又道，“有空了叫你父母來一趟。”

“林海浩！進來！”老蔣將紙遞給江岸後，對著門外喊。

等了很久的林海浩跨步站到老蔣麵前，一副嬉皮笑臉的樣子，“老蔣，彆氣彆氣，這次真不是我挑起的！燒烤店的老板可以作證！”

“還笑得出來，校門口鬨事很光榮嗎？不是你惹的，你不去惹彆人，彆人憑什麼針對你！”老蔣氣極了，他手指向門外站著的一群惹事的學生，“他們是不是跟你一起的？”

“是…….”林海浩撓撓鼻頭道，他看向站在旁邊一直低著頭的江岸，手瞧瞧碰了他一下。

江岸怔了一下，抬起頭，一眼看到的是林海浩無所謂的笑眼。

“整天吊兒郎當，你要是不想好好學習也不要耽誤彆人，真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老蔣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們這些人，打掃一個星期的衛生，廁所、教室、辦公室，沒打掃完不準回家！還有，這周考試，你再缺考，我就打電話給你爸！”老蔣交代完處分事項，看看手表，擺手讓他們回教室。

林海浩笑著問，“江岸也要罰嗎？”

老蔣瞪他一眼，林海浩忙道，“他真的跟這件事沒有關係。”

“有沒有我自有判斷，你敢質疑我？都給我滾回教室！”老蔣一拍教案。

末了，他又叫住江岸，“你好好想想，彆剛來就跟著林海浩墮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