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林海浩沒有猶豫，推開椅子就站起身，手插進兜裡，腳步懶散地走向後門。

江岸用餘光看著，低著頭，不敢被發現。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個學校這麼小，還這麼巧。他還說謊騙了他，這下好了，很快林海浩就會發現他說謊了，江岸隻希望不會因此惹惱他，他不想惹麻煩。

崩著一節課的神經，班會終於結束了。江岸起身去廁所，特意繞過後門，他循著過道來到廁所，一抬眼，林海浩腳跨在門框上，堵住了廁所門。

他挑著眉，笑不達眼地道，“蔣安？嗯？高二？嗯？”

江岸連忙道歉，“對不起，我…..”

“怕我吃了你？”林海浩放下腳，倚在門框上。

“沒…….我不想惹麻煩。”

林海浩笑了一下，他上前用手掌輕輕拍江岸的臉，“放心，我不動好學生。”

猴子從廁所裡冒出頭道，“就是，有什麼好騙的，我們又不會拿你怎麼樣。”

林海浩讓開一條道，示意江岸進廁所，又道，“不過，如果你下次敢騙我，這手的力道就沒這麼輕了。”

江岸呼吸緊了一下，“不……會了。”他逃也似的跑進廁所隔間。

猴子在後麵大笑，“浩哥，這麼嚇人好嗎？”

“廢話少說，這陣子跟著他點。好歹是我們學校的人，上次李鬼，我看沒完。”

“也是，李鬼還以為他是我們的人呢。”猴子攬過浩哥的肩膀，“沒想到你還挺仗義的。”

“我不仗義，你們全都得被弄死。”林海浩拍開他的手。

江岸在廁所隔間不知道待了多久，直到上課鐘響到沒聲了，他才敢探出頭。

人果然是不能說謊，現在想起來他那會說謊的心理也很奇怪，不想惹麻煩，結果麻煩躲不過，讓人家記住了。

好在林海浩沒有再回教室了，江岸放下心來，每節課都上得極為專心，就是老師那夾雜方言的授課方式讓他聽起來很吃力。

放學了，他捏著滑蓋手機給李星涯發信息。

-你們發的資料可以複印給我一份嗎？錢我轉你銀行卡。

-行啊，那邊適應得怎麼樣？

-一切順利。

如果忽略掉林海浩這一茬的話。

他想著去校門外的書店看看，有沒有什麼好的輔導教材，順便認認路，不出意外的話，這裡將是他三年裡待著最長的地方。

其實他不住校也可以的，爺爺家離這裡不遠，隻是母親不讓他回，那些糟心事不斷，不停地有人上門，回去根本無法學習。

書店有兩層，一層門麵，二樓是奶茶店。江岸挑了幾本書，順著樓梯就上樓了，他找到一個角落，安靜地坐下看書。

“哈哈哈哈哈，就許靜那身材，浩哥你也能拒絕。”猴子的聲音傳入耳朵。

有數人順著樓梯上來，江岸連忙用書本遮住自己的臉。

“沒興趣。”林海浩冷冷地道，“有這時間不如打兩把遊戲。”

“誒，你不喜歡，老三就放心了。”猴子撞了另一人一把，“你說你，喜歡就說啊。”

老三推開猴子，“她不喜歡我，她喜歡的是浩哥！”

“這就慫啦？”林海浩道。

“沒慫，我…...比不上浩哥。”老三低著頭道。

“你放心，我好學生，不早戀。”林海浩笑著道，他走到吧台要了一杯芒果奶昔。

吧台的人顯然認識他，警告道，“可彆在我這惹事啊。”

“不敢不敢。”林海浩等了一會兒，接過奶昔。

一行人坐在了離江岸不遠的斜對角。

“最近李鬼沒找你麻煩吧？”猴子問。

“他不敢。”林海浩吸了一口奶昔，眼睛四處飄著，他目光落在了江岸身上。

江岸趕忙低頭，假裝看書。

林海浩咬著吸管，饒有興趣地看著鬼鬼祟祟的江岸。

“也是，就他家那條件，跟你杠上都算他膽大。”猴子叫了一杯奶茶，全糖少冰。

老三低著頭玩著貪吃蛇，突然道，“那癩子最後怎麼處理了，他上網吧找事，二話不說砸了寧哥的店，也是夠膽。”

猴子哈哈笑起來，“彆說了，被浩哥揪著跪下道歉，這人就是欠的。”

猴子又道，“賠了一萬五，都不用浩哥怎麼收拾，就慫了。”

老三玩到貪吃蛇都追尾了才抬起頭，道，“李鬼那還是防著，他那人就好麵子，總有一天會找補回來。”

“嗯，放心。”林海浩道，眼睛卻未移開半分。

猴子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誒？那不是江岸嗎？那個好好學生。”

“噓，盯著咱們呢。”林海浩道。

猴子笑出聲，“這人有意思，牛子那邊還跟我彙報呢，說他看著頭腦簡單，嚇一嚇就不敢亂說亂跑了，李鬼估計找不到他身上。”

“還是防著點吧，我不想好學生卷入我們的事。”

“這還不算卷入啊，要不是他暈菜，你給他喂糖，也犯不著被李鬼惦記上。”

“是，我活該。”林海浩喝完最後一口奶昔，將瓶子舉起來做了個投籃姿勢，對著吧台處的大垃圾桶投了過去。

老三瞄了一眼，讚歎道，“好球！”

林海浩起身鞠躬，“謝謝，謝謝大家！”

江岸看著對麵的一係列舉動，突然覺得，好中二啊…….

他一頁書都沒看進去，眼睛不自覺被對麵吸引，他也說不上來什麼，就是林海浩身上那種骨子裡的自信，還有那種跟他仿若兩個世界的神秘感，讓他不自覺想去關注。

就像他很喜歡看動物世界，他喜歡觀察一切與眾不同的東西，這是他後來靠轉移注意力應付病情的最佳方法。

幾人嬉笑鬨著，準備離開。林海浩走在最後麵，他伸出手，擺手，大聲道，“拜拜，好學生。”

江岸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向自己招手，他看到了，他知道他一直在觀察他們。

他突然有些被戳破的羞恥感。

連續幾天上課，江岸都沒再看見林海浩。也許這是常態吧，老蔣看起來沒什麼反應。

江岸慢慢放掉關於他的心思，埋頭寫習題，因為數學成績好，他被欽定為科代表，這會兒有人在過道走來走去，向他交作業。

江岸沒有抬頭，最多就是在習題冊的名字上瞄一眼。

一本寫著林海浩的習題冊被交了上去，江岸抬頭，看到的卻是飯粒。

他笑著說，“江岸，幫我保密，我收了錢的。”

江岸沒說什麼，就當默認了。

收齊作業，他起身抱著習題冊去教務室。老蔣的聲音從裡麵傳出來。

“林海浩這個學生就算了，不是不想教，是教不動，被家裡寵壞了。”

“人家父母有錢，他又是獨子，不怕養不起，再不行，送出國去，就是那些跟著他的人，那是徹底廢了。”

“起跑線都不一樣，那些孩子根本不知道出了社會，他們根本玩不到一塊，前途都不一樣。”

“這就是現實啊，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認清現實！”老蔣憤慨道。

江岸敲門進去後，他們停止了討論，江岸將習題冊放到數學老師周婉的桌上。

老蔣看著他，喊他過來，語重心長地道，“江岸，你這個成績繼續保持，我知道你從大城市來的，學的不一樣，我有同學在省中心學校教書，到時試卷資料你需要的話，來找我複印。”

“好，謝謝老師。”江岸真誠地道謝，那正好是他需要的。

晚上，上晚自習前，江岸又去校外逛了一圈。他才發現這個城市不大，他走了兩百米就到中心拱橋，這座城市的母親河羅河的支河貫穿整座城市，總共五座拱橋，相距不遠，河道兩旁是繁榮的商業街。

中心拱橋這邊街的拐角有一家果汁店，往下走是小吃街，街心都是賣衣服賣百貨的，這裡的夜晚很熱鬨，摩托車橫行其中，載著年輕的男男女女。

江岸隨意地走著，看著。他叫了一個雞蛋餅吃，這邊的雞蛋餅不是餅，是甜點。餅子是像千層蛋糕的那層皮，然後裹著煉乳和花生醬，齁甜。

江岸沒吃過，被甜了一嗓子，好在餅子不大，吃兩口就沒了，不至於膩死。

回學校要麼走大門，要麼繞巷子去到後門。江岸看著學生們都從巷子過去，他想著跟著總沒錯，或許能開辟一條近道。

他跟著其中一人走著，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暗，原本同校的學生都不知道去哪了，他開始有點犯杵。路燈下倚著三兩抽煙的學生，穿著綠色的校服，有些眼熟。

江岸不自覺停下腳步，對麵幾人好像看到了他，扔下煙頭，追了過來。

江岸的第一反應是逃跑，他轉身就跑，沒跑幾步，被踹倒在地，他撲了一身灰，手掌被擦破。

李鬼皺巴著臉將腳踩在他背上，不讓他起來，“叫林海浩過來。”

“我…...不認識林海浩。”江岸老實地說。

“騙鬼呢，上回不是還很親近的嗎！”李鬼腳上加重幾分。

江岸的臉被摁在地上，粗糲的地麵，壓得臉生疼，他嗡聲道，“我跟他……不太熟，真的，我沒有他電話。”

“不太熟就敢跟著出頭？”李鬼吐了口沫在他後背上。

“我..….那天是無意間闖入，我跟他不是一路的，我跟誰都不是一路的。”江岸解釋道。

“放狗屁！那這幾天跟著你的是誰？那是林海浩的人！你還說你們不是一路的，沒有電話？行啊，我有，打電話讓他過來！單獨的！”李鬼在他背上碾了幾腳。

江岸洗得嶄新的校服背後，印上了幾個腳印，他掙紮著想要解釋。突然一個閃著亮光的小軍刀湊到他臉龐，“我說，打電話，就現在！”

江岸抖了幾下，一個冷冰冰而堅硬的手機抵上他耳朵，他緊抿著唇，那邊傳來聲音，好像剛睡醒，“誰啊，不說話掛了。”

軍刀抵近了江岸的臉，一陣刺痛。“我…..江岸。”

“江岸？你怎麼有我手機號碼。”那天沒聲了兩秒又道，“你在哪裡？”，手機裡傳來窸窣的聲響，林海浩好像在起床穿衣服。

“說。”李鬼用口型道。

“學校後門的巷子裡…..”

“嗯，我去找你，等著。”

刀又抵進幾分，“一個人。”李鬼無聲地道。

“林海浩，你，一個人來。”

李鬼：“說你有重要的事找他。”

“我…..有話跟你說，重要的。”

那頭愣了幾秒，回複了聲，“好。”

李鬼鬆開他，一夥人將他壓在牆上，摁著不讓他動彈。

江岸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局麵，臉頰的刺痛提醒著他，這不是夢，自從家裡一落千丈後，好像生活也在走下坡路，以前，他是絕無可能落到這樣的局麵的。

他雙手緊緊拽著衣服下擺，攥出汗來，等著那個僅有幾麵之緣的林海浩，他會來救他嗎？

“李鬼，找你爸爸呢！”林海浩空手站在巷子口，向這邊喊道。

李鬼看了看林海浩，隻有一個人。他笑了兩聲，林海浩後頭冒出幾個綠色校服的人向他撲去。

李鬼跟這邊的人對視幾眼，將小刀隱藏在袖子裡衝上去。

江岸也不知道自己哪裡的勇氣，高聲喊著，“小心！他有刀！”

“我撲領母！敢算計老子！”林海浩閃身躲過，勾拳過去。

他一人單挑六個人，看著吃力，但是應對得遊刃有餘。

江岸想，他該不會真的孤身一人過來吧……

李鬼見敵不過赤手空拳的林海浩，他從腿肚子又掏出一把手臂長的西瓜刀。

“靠！”林海浩吼了一聲。

猴子帶著一幫人竄了出來，棒球棒朝著李鬼的腿肚子揮打過去，林海浩避過李鬼撲倒的刀，猴子又一棒錘在他拿刀的手。

刀脫了手，林海浩踢到一旁，“拿刀？真玩命？”

李鬼被一群人揍趴在地，硬著脖頸道，“我就是讓你長個教訓！”

“玩什麼不好，拿刀？命都沒了，誰給你長教訓！”林海浩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他對一旁的老三道，“綁起來。”

“要交給林叔嗎？”老三道。

“嗯，他這是故意傷人，我不犯事，事來找我，我不怕。”林海浩道，他走到被嚇懵了的江岸麵前，“多虧了你的提醒。”

“不用…..我也有責任…..”江岸道。

“沒事，你一給我打電話，我就心裡有數了。我想李鬼賭錯了一個點，就是我們真的沒他想象中的那麼熟。”林海浩道。

“他以為我們是一路的。”江岸道。

“我知道，我們不是一路的，你是自己迷糊走到這路的。”林海浩笑著道。

江岸看著他痞氣的一笑，突然也跟著笑了，很快，他又恢複嚴肅，“事情算解決了嗎？他們不會再找我麻煩了吧？”他隻想確認這個問題。

“不會了，我會讓他知道，玩命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