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浩拉著他一路七拐八拐地躲進村巷的死胡同裡，兩個大垃圾箱擋住了視線，胡同暗且窄，頭頂是空調外機和老電線箱。

那群人順著通亮的巷子追了出去，暫時沒有發現他們，林海浩喘著粗氣靠在牆麵上，他伸出一隻手在江岸身上四處摸了摸，“沒事吧？打哪裡了？”

江岸順著牆癱到地上，緩了好久才開口道，“沒事，問題應該不大。”他摸著側肩膀，揉了揉，不自覺地咧嘴、蹙眉。

林海浩蹲下，一手掐上他下頜角，掰開他的嘴巴。江岸覺得有一塊硬物塞進了嘴巴，甜絲絲的。是…….糖？

“謝謝。”江岸咂巴了下嘴巴，他沒想到林海浩竟然察覺出他的老毛病。

林海浩笑了一下，道：“久違的感覺。”他垂著一隻手，站起身看著江岸，作勢要伸手拉他起來，“還能走嗎？”

“可以。”江岸被拽起身，身體軟綿綿地撞進林海浩的胸膛，“唔….對不起。”他連忙後退站穩。

林海浩悶哼一聲，鬆開手捂住胸膛，另一隻手自始至終地垂著。江岸這時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不對勁，他抓起林海浩的另一隻手。

“靠靠靠….疼。”

“你手……斷了？”江岸深吸一口氣。

“應該是，那群孫子下手真狠啊。”

江岸探出巷口，那群人沒有回頭。應該沒什麼事，這條胡同一直走出去左拐就能到大街上了，他看了林海浩一眼，看起來他似乎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傷勢。

“走吧，去醫院，那群人應該走了。”

“江岸，你惹到什麼事了？”林海浩捂著另一隻手問。

江岸沒有回答，他走在前麵帶著路。今天發生的事很突然，那群人出現得也突然，林海浩在這裡更突然，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也開不了口。

他攔下一輛出租車，“去最近的醫院。”

“你不肯告訴我？是怕我摻和你的事？江岸，我告訴你，我為你挨的這一頓打，你就脫不了乾係。”

“…….”

“你要自己一個人悶著藏著不告訴我，那好，這幾天我生活不便，你作為責任人，要負責照顧我生活起居。”林海浩咬著牙說了一堆話。

江岸還沒從剛剛的驚心動魄中回過神，他愣了兩秒，才想起來要問點什麼，“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那裡？”

“去找你呀。”林海浩說得坦然。

難怪，難怪江岸總覺得有人在跟蹤他。他問，“怎麼不聯係我？”

林海浩抿唇沒有說話，他就是特意來等江岸的，看著櫥窗裡的他，那些掠過的忙碌身影，怎麼看都讓他焦躁不已，但他不敢貿然出現。

他就是賤，想看著他，又怕嚇跑他。

醫院急診科護士帶著他去拍了片，將他的手處理了，裝上夾板。

兩人站在醫院門口等車。

林海浩單手從口袋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幫我點一下。”

江岸蹙眉，掏出一根煙遞過去，林海浩叼進嘴裡，又將頭湊了過來，“嚓哢。”暖光照亮兩個人挨近的臉，呼吸噴在臉上，讓人臉上發癢。

江岸點完煙迅速拉開距離，“我還沒問你…..找我什麼事？”

林海浩吐出一口煙，拿開，“啊，就問你明天有空嗎？去踩點。”

靠，理由真爛，林海浩暗罵一聲。

“你….可以給我發消息，不用特意過來。”江岸道。

“剛好我在附近辦事。”林海浩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這麼晚了，我的車也不在這邊，方便在你家借住一晚嗎？這邊離你家近。”

“家裡有人？”未等江岸開口，林海浩又問。

“沒…..”江岸下意識地開口，沒有猶豫。

林海浩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低下眸猛吸了一口煙。

“不方便嗎？其實我也可以去酒店的，就是我這傷，醫生說不能沾水，跟人打架一身都是灰，也出了汗，我有些不舒服，晚上我也沒有吃飯…..”

“方便。”江岸打斷他的話，林海浩越說越讓他愧疚，也讓他深刻地意識到，這次他其實對他算是有恩，受傷了照顧他，應該的。

一進門，一條黃影竄了出來，“汪汪！”狗蛋湊到林海浩腳邊聞來聞去。

“這是…..”林海浩低頭看著狗蛋，有些不可置信，“當年的狗崽子？”

“嗯，狗蛋。”江岸放下背包，走到廚房倒了兩杯水。

什麼時候改名字了？林海浩深深地看了江岸一眼。

他蹲下身去，雙手擼著狗蛋的臉，狗蛋也很興奮，似乎是認出眼前的人，它撲上他的腿，舌頭卷著口水舔上他的臉。

“認得我不？認得我不？”林海浩將狗蛋拉開，抹了抹被舔濕的臉頰。狗蛋後腿站立著，前腳搭在他的腿上，瘋狂搖尾巴。

“行了，去玩吧。”江岸將玩具往臥屋一扔，狗蛋嗖地追了出去，他又順勢將門一關，狗蛋在門後叫，江岸喊住它，幾聲嗚咽後，狗蛋安靜了。

“你如果想洗澡，就叫我，我幫你打濕毛巾，想全身水洗，你這種情況….還是算了。”江岸看了林海浩的手道。

“嗯。”林海浩拍拍手站起身，經直去到了廁所。

江岸的房子很小，一室一廳，估摸著也就三十五平，轉個身一眼就可以看到全部布局。

林海浩站在廁所的鏡櫃前，眼睛掃過，牙刷一支、漱口杯一個、毛巾一條…….明顯是單身狀態的配置，他抿唇，嘴角不自覺上揚，他高聲問，“我用哪條毛巾？”

“給，新的。”江岸遞過來一條毛巾。

林海浩接過毛巾，捧著手臂靠在廁所門框，眼睛定定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江岸被看得有些發怵，“是要我幫忙了嗎？”

“嗯。”林海浩道，他攤開手，像是擁抱的手勢。

江岸愣了下，才慢慢挪過去，小心翼翼地彆開鈕扣，一個一個地、細心地、一言不發地、屏氣凝神地。

呼，似有若無的呼吸噴在耳後，江岸快速脫下他的上衣。林海浩叫了一聲，道，“這麼粗魯，手彆到了，痛。”

“對不起。”沈岸扭開臉，避開麵前袒露無疑的胸膛，“我去給你拿個凳子。”語氣有些慌張。

“喂，褲子還沒脫呢！”林海浩在他身後喊，帶著挪揄的笑意。

江岸渾身燥得慌，早知道不該帶回家的，兩個人獨處一室怎麼都不自在。過了今晚，再趕他走吧。

江岸水盆打好水，又將凳子搬進廁所，“你可以坐著慢慢脫，東西都在這裡了。”說完他關上廁所門離開。

林海浩想說點什麼被門一關，怎麼也開不了口了，看著冒著熱氣的水盆，他失聲笑了一下。

這裡是江岸的地盤，他的家，他的廁所，他生活的痕跡，充滿他的氣息……

江岸……

江岸呼了一口氣，走到廚房。他燒開水，洗了點冰箱剩下的青菜，從櫥櫃裡拿出一包泡麵，打開放進水裡煮，麵散開，他單手打入一顆雞蛋，煮成荷包蛋的形狀，又放入兩根香腸、幾根青菜。

突然江岸停頓了一下，哦，忘記給林海浩拿換洗衣服了。他關掉電磁爐電源，打開臥室門，狗蛋竄了出去，江岸看了一眼，算了，先不管了。

他在衣櫃裡翻找，適合林海浩健壯身材的，他比他高，還要大一點的。他翻出一身運動服，有些舊，是離開陸海市之後買的。

他來到廁所門口，狗蛋已經趴在那了，江岸敲門，“林海浩，換洗衣服我掛門口把手上，你自己拿。”

廁所裡傳來慌張的聲響，劈裡啪啦，有什麼東西掉了，江岸蹙眉，又敲了敲門，“你沒事吧？一個人能行嗎？”

“能！能行！你…..放著吧。”林海浩的嗓音十分磁性，還有些啞。

江岸沒有多想，又回到廚房。

林海浩從氤氳霧氣中抬頭，毛巾捂著下麵，臉上可疑地泛紅。直到聽到江岸離開，他才打開門，一隻手探出去拿衣服。

一陣暖濕且粗糙的感覺，舔在手背上。林海浩縮回手，從門縫中看到狗蛋正咧開嘴看著他。

“狗崽子，走開。”林海浩快速拿回衣服，關上了門。

勉勉強強穿上褲子，褲帶沒係，好在江岸比他瘦，他穿著也正好不會掉檔。就是衣服隻能搭在半邊肩膀上，虛掛著。

他走出廁所，一陣香氣勾起了他的口腹欲望，肚子可恥地叫了起來。

他掃視一圈，狗蛋不見了，江岸也不在。隻有茶幾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麵，紅綠黃搭配，看起來十分可口，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肚子空空的，心卻滿滿的。

沙發上已經放上一個枕頭，還有疊好的被子，他望向臥室門，想著江岸怎麼連問都不問，就給他安排好了睡覺的地方，還有！他衣服還沒穿上呢！

江岸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沒有睡意，耳朵不自覺地立起，聽著門外的動靜。

“啊！嘶～”

“靠！”

江岸聽著聲響，眼睛和身體同時作出反應，他打開門，看到林海浩身體扭曲著，跟一件衣服鬥爭著，臉上沁著汗。

“還不過來幫忙！”林海浩叫他。

江岸過去，幫他擺正衣服，又幫忙套上了一邊袖子。他眼睛瞥到茶幾，碗裡乾乾淨淨，連湯都不剩。

林海浩跟衣服糾纏著，有些煩躁，他扭動著身體，猛地重心不穩，連帶抓著衣服的江岸一起摔到沙發上。

“呃…...”林海浩後腦勺撞到牆上，悶哼一聲。

江岸撲在他身上，膝蓋撞了一下。

林海浩憋著淚用另一隻完好的手捂住撞到的地方，“靠….”

江岸連忙坐到一邊，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林海浩。

林海浩擺手，咬牙道，“再說一句對不起我揍死你！”

“都是我該的！”林海浩低頭暗罵一聲。

“什麼？”江岸沒有聽清。

“沒事了，功能還在。”

“啊？哦。”江岸往下看了一眼他膝蓋撞到的地方，聽懂了，耳根泛紅。

“明天….你那事打算怎麼辦？”林海浩問。

江岸沒有想到林海浩突然轉移了話題，或許是為了掩飾尷尬。

“報警。”江岸順著話題回答。

“嗯，這事是得解決，不然我不放心。”林海浩道。

“謝謝你，幫我。”江岸突然想起來還沒有跟林海浩道謝。

“沒什麼，你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嗎？”林海浩問，頓了頓他又說，“我是擔心這陣子那些人還找你，你一個人，打不過。”

“兩個人就打得過嗎？”江岸不解。

“你這理解能力也是夠夠的，你…..男朋友呢？最近不在？”林海浩問得有些小聲。

“什麼男朋友？”

“就李星涯啊。”

“他不是......我沒有男朋友......”江岸不想說謊。

“哈，哈哈。”林海浩乾笑了幾聲，隨後他展開笑顏，“你下/麵很好吃。”

“…..”江岸一時無語，林海浩話題跳躍總是很快，像是沒話找話，說起來的話又帶著不明意味，讓人不知道怎麼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下的麵很好吃。”林海浩暗暗“靠”了一聲，怎麼說都好像在耍流氓，他又說，“你煮的方便麵，好吃。”

“哦，睡吧。”江岸拿走茶幾上的碗，放進水池裡快速洗完收好，他沒有看林海浩，直接叫住狗蛋，將臥室門關了。

折騰一通，林海浩躺下了，他腦中不斷回想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江岸對他似乎還是有距離，但是他內心裡還是歡喜的，因為他得到了最想知道的答案。

江岸，一個人。

江岸睡得很不安穩，睡眠很淺很淺，他開始懊惱，不該跟林海浩解釋的，李星涯提醒過他了，該離他遠遠的，不該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接觸，為什麼他就是管不住自己。

今天無端端被打了一頓，林海浩的反應，讓他感覺有些回到當年，他張揚、粗魯。不像之前刻意包裝起來的外殼，那種禮貌、疏離。

他恍惚間感覺好像回到跟林海浩初識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