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了差不多半小時後，江岸的體力有些吃不消了。

他看著明顯遙遙領先，體力有餘，卻還與他保持著兩個台階距離的林海浩，眼神有些哀怨，他莫不是回來戲弄他的？江岸停下兩手搭在膝蓋上，累彎了腰，早上吃的早餐，此時感覺都消耗完了。

“我拉你。”林海浩回過身來，向他伸出手掌。

江岸抬眸看向林海浩 ，他臉上帶著朝氣的笑容，額角的汗順著立體而雕刻般的下頜滑落在鎖骨處，很帥，讓人移不開眼，他愣了愣，揮揮手道，“不必了，我能行。”

“可彆逞強啊。”林海浩也不勉強，他收回手，停在高他兩個台階的位置，依舊是那副居高臨下的樣子，讓人無法靠近。

“我....真的行。”

“是，男人不能說不行。”林海浩意味深長地道，隨後嘴角可疑地勾起弧度，轉身繼續向上爬，隻是這次他爬得很慢很慢，時不時地還回頭看江岸一眼。

江岸咬咬牙繼續往上爬去，眼前的樓梯一階接一階，好像怎麼走都走不完，怎麼走，也無法靠近林海浩，他們兩人若即若離地向上爬去。

江岸暗暗吐了一口氣，早知道應該休息的，不該逞強的，可是他不想被林海浩瞧不起，更不需要林海浩的幫助。

眼前的樓梯是灰色的石塊，一塊一塊，一條一條，一片一片，一大片灰色......

“小心！”林海浩扶住了他。

江岸眼前有著黑霧炸著白星點點，他雙腳無力，整個人軟倒在台階上，他虛弱地道，“我有點暈....”

“張嘴。”林海浩不知道從口袋裡掏出了什麼，冰涼的指腹裹著一陣甜膩碰了碰他的唇瓣，擠開了一絲縫隙。

“這是，糖？”江岸嘴巴裡被塞進一顆牛奶糖，他詫異地看向林海浩。

林海浩將糖紙收回口袋，嗯了一聲，隨後坐在他身邊的台階上，“你低血糖又犯了。”

又，這個字很巧妙。江岸怔了一秒，他握緊手，揪著自己膝蓋上的褲子，布料被拽皺。

“我沒事了，謝謝你。”江岸道。

“先休息會吧，喝點水。”林海浩從隨身攜帶的包裡拿出一瓶水，打開遞到江岸麵前。

“為什麼一定要爬山？”江岸終於忍不住問，明明可以坐纜車啊，他真的不是在戲弄他嗎？故意提起以前一起時說過的話，還記得他低血糖的事，明明是為了工作來踩點，為什麼要選擇這麼不便利的方式。

十年前也就算了，再次重逢也還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林海浩還想對他故技重施嗎？

林海浩見江岸不接水，他仰頭灌了一大口，喉嚨滾動，暢快淋漓，他滿足地抹了一把嘴巴，“不覺得這樣登頂的時候才更有意義嗎？”

“我不覺得……”江岸道。

林海浩輕笑一聲，“你還是一點都沒變啊，死倔的樣子。”他伸手想要捏江岸的臉。

“不要跟我提以前。”江岸站起身，避開他的動作。

“好，我不提。”林海浩跟著起身，他攤手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真的是公事公辦，在爬山的過程中，可以迸發靈感，路上的風景也很不錯，沒準可以發現一些不錯的拍攝地點，不是麼？”

江岸深吸一口氣，沉默不語地向上爬去，他將林海浩甩在身後。或許真的是他多想了吧，他不想麵對林海浩，怕被他看出點什麼。

兩人來到勘星嶺，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南城，城市的標誌建築掩映在薄霧中，整座城市已然蘇醒，一想到這其中有著無數個跟他一樣，每天醒來有各種煩惱、各種希望的人生活其中，江岸就覺得豁然開朗，原來他並不是一個人，他跟所有人一樣，渺小且普通，但是還活著，活著就足夠了。

這座城市足夠包容他的渺小和普通，萬廈中，塵民裡，他不曾翩若驚鴻，但來過，就夠了。江岸閉上眼睛，感受著山頂的微風。

“看你的樣子，我就知道你沒騙我，心情好點沒？”林海浩道。

“我心情一直很好。”江岸說著從背包中掏出相機，隨處拍了幾張作為取景，他移動著鏡頭，四處走動。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林海浩闖進了他的鏡頭，他移開相機，對上了林海浩似笑非笑的雙眸。

“怎麼？拍照沒有模特怎麼行，拍我就當提前演習了。”

江岸撥弄著相機參數，隨後舉起相機對著林海浩拍了一張，林海浩笑得很開，整個人陽光到不行，一口咧開的大白牙晃人眼，江岸快速拍完移開目光，他道，“時尚拍攝，模特都不愛笑，你太過了。”

林海浩腦袋湊過來看相機回放，“我覺得很好看，你技術很好。”後半句說得怎麼都不對勁，江岸皺皺眉頭，乾巴巴地禮貌回了句，“謝謝。”他收起相機。

兩人在留雲山隨處散步，都沒有說話，最後一致選擇坐纜車下山。

逼仄的空間裡，兩人麵對麵坐著，彼此都有些尷尬。

“你是真的要找我合作拍攝嗎？”江岸頭看著窗外問。

“這還能有假嗎？”林海浩雙手支在兩邊，身子往前探，他雙眼深深地盯著江岸的側臉。

“我隻是沒想到時尚雜誌的主編需要親自跟進這些。”江岸終於說出了內心的疑問，感覺有種石頭落地的感覺，他是真的不希望林海浩是彆有目的地接近他，這會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前，未免有些自作多情。

“哈哈哈，家大業大，我想做什麼，該不該我做，還沒有人能管得了我。”林海浩道。

“是嗎......”江岸道。

似乎是想起什麼，林海浩沒有再說話，氣勢有些頹然下去。

纜車快到站，城市建築也由小變大，離天空越遠，離地麵越近，終歸是要回歸現實生活，一頭紮進名為生存的世界裡，住進一個個格子間，妄想在這座城市擁有自己的混泥土鋼筋。

“我送你吧。”林海浩開著車，慢悠悠地跟在江岸身邊道。

“不必了，我還要去趕一場活動拍攝，地鐵快一些。”

“你要去跟人擠地鐵？坐我的車舒服些，跟我還客氣什麼。”

就是跟你才要客氣啊，江岸想。他客氣道，“多謝你，真不必麻煩了。”

見林海浩不再堅持，江岸鬆了一口氣，他繼續走著。

霎間，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他麵前，江岸隻覺得身體一輕，雙腳離地，腰間一緊，他才發覺他整個人被林海浩攬腰抱起。

“你....你...你這是做什麼？”他緊張得都結巴了，江岸四處看了看，路邊的行人都或帶疑惑、或帶驚訝、或帶玩味的表情看著他們，他嚇得將頭埋進林海浩的胸膛，聲音悶悶道，“放我下來。”

“我送你，更快。”

好在路不長，林海浩將他塞進車裡。

江岸緊抿著唇，他還沒有從剛剛的羞恥中回過神來，半晌，他道，“下次能不能不顧彆人的意願，自作主張。”，頓了頓，他又道，“剛剛，影響不好。”

“我不怕。”林海浩單手轉動方向盤，聲音裡帶著一絲痞氣。

“這樣彆人會誤會的......”江岸摳著手道。

“兩個大男人有什麼好誤會的。”林海浩目視前方。

“就算要誤會就誤會好了，現在不是十年前。”剛好紅綠燈，他踩下刹車，轉頭定定地看向江岸。

江岸沒有抬頭，他將兩隻手放在腿間，摳著手指甲，刻意回避著那或許相當炙熱的目光。仿佛這樣可以克製那突然異樣的心動，還有那沒來由地緊張。他不知道林海浩的目的，他猜不透，十年間，到底改變了一個人多少，剛剛強勢霸道的一麵，又好像一切都沒有變。他不敢想，他怕自己控製不住重蹈覆轍。

“下次不要做讓人誤會的事了。”江岸道。

被迫被送到拍攝地點，江岸逃也一般地下了車。

剛好今天有一場活動，是也清派給他的，她知道他缺錢，所以總是不遺餘力地介紹一些私活給他，江岸很感激，拍攝一場活動就有差不多一千八的收入，很可觀。

所以他幾乎是全年無休地工作著，但是即便是這樣，依然窮得響叮當。

拍攝完，收拾好設備，江岸準備坐地鐵回家，手機在拍攝過程中不停震動，他這會兒才得空看一眼訊息。

-江岸，我到南城啦！

-怎麼不回我？

-說好了我今晚在你家過夜。

-在忙嗎？

-我要吃你做的菜，你放心，菜我都買了。

-還沒忙完嗎？

-在嗎？

-你不會一聽到我要去你家就裝死吧？

江岸看著一長串的消息，笑出了聲。

他回了信息。

-在，來吧。

李星涯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混不羈的性格，空少這個職業很適合他那樣跳脫的性格。每次落地在他居住的城市，李星涯都會第一時間過來找他，非纏著他做飯，又賴在他家裡不走，第二天拍拍屁股又飛走了。

有時候江岸還蠻羨慕他的生活的，像是一陣自由的風，它刮過，卻不停留，可以隨時抽離，自由來去。

江岸收起手機，路口有些暗，路燈拉長了身影，一點星火忽明忽暗地映在男人臉龐，沈岸停下腳步望去。

“什麼事情這麼好笑？”林海浩抬起臉，一縷煙散出，看起來有些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