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並沒有察覺,隻是單純覺得賀禮這個人熱情的有些過頭了,無端的關心讓他心裡有些不適。直到宇哥跟他提及同性戀他才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他也隻是有一點懷疑,他不能聽見一個什麼詞就往人身上安,也許是因為自己敏感了。
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總是忍不住想試探驗證。賀禮太好試了,隨隨便便兩句話,都不用他過多試驗,自己就先暴露了,甚至還在他吃飯的時候對他硬了,他餘光能看出來賀禮有在試圖掩飾,但演技太拙劣了。這段時間他一次次的試探,再加上宇哥起哄似的玩笑,足以讓他確定賀禮的喜歡的是誰。
隻是他不明白賀禮為什麼喜歡他,他可以確定在他來到這裡之前,他和賀禮完全沒有任何交集,對此他隻能想到一個理由——
賀禮腦子有病。
他固執地認為喜歡他的人腦子都有病,不然為什麼會喜歡他呢?他有什麼可值得喜歡的?
鄧登對他的喜歡他大概能理解,一大部分是因為他們倆是兒時玩伴。如果他們小時候不認識,沒有那段情誼,也許他們不會成為朋友,鄧登也不會喜歡他,大概率還會……討厭他。
鄧登他可以歸結為對他帶有兒時濾鏡,但那是關乎友誼的喜歡,不摻雜任何其他想法,和賀禮不一樣。賀禮對他的喜歡太莫名其妙了,他相信這個世界是有一見鐘情的,隻是不相信會出現在自己身上。
可是偏偏就出現了。
沒有欣喜。他心裡更多的其實是怨恨和不甘心,為什麼他渴盼的東西來的這麼晚,他不太能接受。可能自己太賤了,或者是有受虐傾向,總覺得輕而易舉得到的東西不真實,一定要經曆曲折坎坷才有配得感,這樣才能配得上他這不幸的人生。
他搞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想法,搞不清自己現在是占有欲作祟還是真的產生了感情。他不是什麼正常人,也不是什麼大方人,以前看見鄧登和彆人走得近了點他心裡都會不舒服,他要忠心不變的友誼,這份友誼隻能獨屬於他。理所當然,愛情也隻能這樣。
他知道這樣不對,所以心裡雖然這麼想,表麵並不會表露出來,因為這樣不正常。他貪戀賀禮對他的好,他沒有體驗過這種滿心滿眼都是他的感覺,於是起了貪心,想把這份感情占為己有,滿足他那見不得人的齷齪心思。
他就像打了敗仗還不甘心的國王,守著一片坍塌廢墟的城堡,還要堅持坐在用碎石壘起的王座上,故作姿態高高在上,妄想等來一個屈從於他的臣民,時刻祈求得到他的聖恩。
至於這個臣民是誰其實無所謂,是男是女他也不在意,反正最終都會離開,也說不定他這位國王反倒會先倒下。
或許談一段短暫的戀愛也不錯,畢竟沒嘗試過。但這樣對賀禮太不公平,他們之前沒有結果,賀禮和他談戀愛也沒什麼好處,實在是沒必要再進一步,而且他也不敢。
他時常責怪自己太清醒了,把什麼事情都想的太遠太透,因此不能稀裡糊塗地過下去。麵對未知總是害怕先抵達,然後是隨之而來的是退縮畏怯,最後是放棄。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在自己能接受的範圍內,享受著賀禮對他無條件的好,滿足著他潛藏在心底的控製欲和征服欲。賀禮在他身邊打著朋友的名號喜歡他,他允許賀禮喜歡他,也不戳穿。大家保持著安全距離,誰也不過線,各取所需。等時間一到,分道揚鑣。
挺好的。
“天呐天呐天呐。”賀禮抓著頭發看著肖垣,還沉浸在鄧登喜歡許合這個大瓜中,“我還是不敢相信。”
肖垣白了他一眼:“愛信不信。”
說罷他想起什麼,問:“對了,你跟許合有聯係嗎?我聽鄧登說她有時候來這邊玩。”
“是,她離得近,有時候放小假偶爾來這邊玩。”賀禮捋著頭發點頭,“不過她是跟朋友玩,來這邊也就找我們吃個飯什麼的,不過也不多說話。怎麼了?”
“嗯……她現在……是大三嗎?”他問,那會兒問鄧登也沒得到回答。
“是啊,怎麼了?”賀禮有些蒙,不知道肖垣為什麼要問一個這樣的問題。
“沒事。”肖垣說。
他隻是突然想起來,鄧登之前滿臉擔憂地和他說過,許合因為壓力大去看心理醫生了。那時候許合高中都要開學了,突然哭著跟家裡人說不知道怎麼了,特彆害怕開學。許合平時情緒很穩定,突然來這麼一出,家裡人趕緊帶她去了醫院。
後來他走了,也就不知道許合怎麼樣了,現在上了大學,還是大三,說明當初沒休學,他想應該是沒事了。
“你跟許合關係很好嗎?”賀禮心裡忍不住又泛起一陣醋意。
肖垣輕哼出一聲笑,看著他:“對啊,怎麼了?”
“沒怎麼。”賀禮故作無所謂,心裡醋池子都快滿了。
他怎麼感覺全世界就他跟肖垣不熟呢!
晚上閉店後倆人拎著一大兜零食回了家,下電梯之後發現家門口有一個大泡沫箱子。
“你的快遞嗎?”賀禮問肖垣。
“我沒買東西。”肖垣說。
賀禮拎著東西跑過去看了一眼,低頭看見快遞單上是自己的小名,趕緊彎腰把東西搬了起來,還挺沉的。
他可不能讓肖垣看見這個名字。太丟人了。
他都抗議很多次了,讓他爸媽給他寄東西的時候不要留他小名,每次在學校取快遞還要當眾說自己小名,實在太羞恥了,鄧登都不知道因為這個笑過他多少次了。然而抗議這麼多年也沒什麼用,他抗議他的,他爹媽該怎樣還怎樣,完全無視他的抗議。
“你的?”肖垣從後麵走過來,從兜裡拿出鑰匙開門。
“嗯,應該是吃的。”賀禮抱著箱子點頭,嘻嘻笑著,“今天也不知道什麼日子,各種投喂。”
“晚上不用做我的飯了,我不怎麼餓,吃肉乾就行。”肖垣進門邊換鞋邊說。
“那哪行啊,肉乾再好吃也不能當飯吃啊。”賀禮先搬著東西跑去了廚房,放完跑出來換鞋,看著他說,“你有沒有什麼特彆想吃的?我給你做啊。”
肖垣看著賀禮亮晶晶的眼睛泛起了猶豫,他今天晚上真不是矯情彆扭,是真的是沒打算吃,但看著賀禮那期盼的眼神,他又狠不下心拒絕,隻好妥協說:“那你自己看著做吧,我吃什麼都行。”
賀禮聽見他說吃飯心又放下了:“那我看著來了啊?”
肖垣點頭:“嗯。”
他說完先去了衛生間,賀禮則跑去廚房看他爸媽給他寄了什麼好吃的,這回箱子都比平時大。
他先把快遞單撕下來,撕得稀碎扔到了垃圾桶,然後才打開箱子。裡麵是各種真空包裝好的吃的。
肘子、豬蹄、雞爪、燒肉、炸丸子……
跟年貨一樣。
他打開手機拍了個照片,發到他們一家三口的群裡。
—賀禮:收到啦![愛心][愛心]
他爹秒回。
—北方的狼:[強][強][強]
他媽緊隨其後。
—北方:兒子,跟室友分著吃。
—賀禮:收到!我先去做飯啦,晚上再跟你們視頻[抱抱]
—北方:去吧。[親親][愉快]
—北方的狼:[微笑][再見]
一家人簡單寒暄了兩句,賀禮笑著把手機收起來開始準備晚飯。肖垣有些拉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吃了一個加辣的的肉乾,刺激到腸胃了,賀禮做飯這功夫他已經跑三趟廁所了。
等他從廁所出來,看著賀禮這一桌滿漢全席,未吃先飽了。
“今天不是過年吧……”他走過去盤腿坐下,盯著這一桌子雞鴨肉蛋愣住了,他讓賀禮看著來,也是沒想到他能做出一桌席來。
“沒事,吃不完放冰箱。”賀禮遞給他一碗燴丸子湯,“這還隻是一小部分,那一箱子估計能吃一個多禮拜。”
肖垣接過湯,用勺子舀了一顆丸子送到嘴裡,咬碎丸子的瞬間挑了下眉,吃完又夾了一口肘花片。他咽下去之後問賀禮:“你這些都是自己家做的吧?”
賀禮捧著碗,嘴比腦子快說:“嗯,大部分應該都是我爸做的,那個鹵蛋應該是……”話還沒說完他就意識到不對,趕緊閉了嘴。
他不能跟肖垣提父母,這破嘴怎麼這麼快!
肖垣聽他話說一半不說了,轉頭看他,正好跟他撞上視線。他挑起單邊眉毛看著他,意思是問他怎麼了?
賀禮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轉移話題:“好吃嗎?”
“好吃啊。”肖垣眨了下眼,不知道賀禮心裡在想什麼,“家裡做的肯定比買的好吃。”
“那你多吃點。”賀禮沒有像往常一般熱情,反而話語間多了絲小心。
肖垣聞言隻是輕輕擰了下眉,沒有多說什麼。
這頓飯吃的他很愧疚,他能看出來賀禮是那種從小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待人接物真誠有禮,眼神裡透著清澈天真。跟他不是一類人。
他多精啊。
一邊算計著賀禮的感情,一邊還吃著人家父母郵給兒子的飯,真是什麼好便宜都讓他占了。
他在此之前完全沒考慮過父母這方麵,總是潛意識逃避,不願想起,以為這樣就能把自己和彆人放在同一水平線上,維持著虛偽的公平。
現在他又被推回原有的水平線,才徹底看清和賀禮的差距。望塵莫及。
他不該這樣的,維持現狀是不對的,他不能因為一己私欲扣著賀禮不放,他應該慢慢推開賀禮,讓他回到原有的生活軌跡,而不是隻圍著他一個人轉,這才是一個正常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