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屁顛顛地跟在肖垣後麵進了門,何昭宇和鄧登都在前台,鄧登從凳子上站起來準備閃人,轉頭剛好看見倆人進來,就又坐下了。
何昭宇站在前台裡麵,一看見他立馬揶揄道:“呦!這不是我錢多燒得慌不來照顧乾爹生意非要花錢單獨請小美女喝咖啡的帥氣大兒子嗎?”
宇哥“單獨”兩個字咬音非常重,他都提醒到這份上了,賀禮隻要稍微動動他的小腦瓜仔細想一下,應該就能明白什麼意思。
這都開卷考了,再不及格真說不過去了。
肖垣順路去收客人喝完的杯子,賀禮笑著走到前台拍了下鄧登的胳膊,他剛從外麵回來,眼睛和鼻子都被風吹的有些紅,搓搓手,捧著臉對宇哥說:“你老不收我錢,我不好意思帶人來這裡喝咖啡,而且那邊離學校近,方便送女孩子回學校。”
最最重要的是,這樣肖垣就能少做兩杯咖啡,少洗兩個杯子。
肖垣正好端著兩個杯子回來,放到水池之後,拿著抹布又走了。“你帶朋友來我肯定就改打折了唄。”何昭宇說,“下回約人來我店裡啊,彆自己瞎跑,我剛剛差點要報警了。”
賀禮臉上可能長著好騙兩個字,鄧登從認識賀禮開始,就一直默認他是彆人說什麼都信的傻孩子,分不清好壞人。賀禮原來兼職的時候,每天晚上回宿舍,鄧登就跟問放學回家的小學生一樣,問他今天都乾了什麼,開心不開心,累不累,比人親媽還上心。
他謹慎慣了,拍了下賀禮的胸口,不放心地問:“那個女孩是誰啊?你怎麼認識的?聊的什麼事啊?”
賀禮揉著臉,乖乖回答:“就是那天晚上田進給我介紹認識的那個女孩,那天晚上有些誤會她來找我說清楚,然後聊了一會兒彆的,我加了她個聯係方式就沒了。”
“你主動加的?”賀禮基本上不主動加彆人聯係方式,鄧登很驚訝他這個操作。
肖垣擦完桌子回來,低頭路過他們三個洗杯子去了,沒有過來加入他們的話題,連個眼神都沒扔。
何昭宇聽著旁邊傳來叮鈴哐啷的動靜,輕輕咳了一聲,看著賀禮使勁眨了下雙眼:“姑娘加的你吧,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賀禮有腦子但不多,“不是,她對我沒意思,是我加的她。”他邊說邊卸下書包,從裡麵掏出一瓶左氧氟沙星滴眼液,遞到何昭宇眼前:“宇哥你眼睛是不是不舒服,這個給你滴兩滴。”
“……”
“謝謝,不用了,我沒有眼睛不舒服。”何昭宇咬著牙微笑著看著他。
他現在心臟不太舒服。
賀禮哦了一聲,又把眼藥水放回書包了。
“你加人女孩微信乾什麼?”鄧登奇怪,賀禮又不喜歡女生,也不什麼愛交朋友的人,為什麼要無緣無故加人微信。
賀禮抿著嘴唇笑了下,說:“她性格挺好的,我想跟她交個朋友。”
何昭宇突然感覺有股風吹了過來,他閉眼仔細感受了一下。
啊,原來是賀禮的腦子在漏風。
“真是長大了,都會主動跟人交朋友了。”鄧登話音雖然帶著欣慰,眉頭卻是微皺著。
“你是要開桃花了嗎?”何昭宇心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
“啊?”賀禮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立馬否認:“不是!你彆瞎說!我對她沒有那種心思,就是單純地想交朋友,一點彆的想法都沒有,一點都沒有!”
“——啊,沒有啊。”何昭宇拉長調子,像是故意說給某個人聽。
“誒?”鄧登發現了新大陸,“宇哥你也知道他有喜歡的人啊?”
肖垣洗完杯子擦乾手,轉身從桌上袋子裡掏了包肉乾,坐到了何昭宇旁邊,看樣子是來吃瓜的。
“知道啊,他自己說的。”何昭宇也坐下,翹著二郎腿,胳膊支在腿上,手托著下巴,眼睛彎彎笑著,眼睛下麵兩顆痣好像都在跟著笑,“跟你一樣,不知道暗戀哪家小姑娘。”
“他說是隔壁學校的。”鄧登點頭,賀禮沒跟人說喜歡男生,他肯定也不會說,“我也沒見過。”
賀禮重點沒在自己身上,他腦子捕捉著宇哥對鄧登說的那句話,轉身跑去窗邊搬了個凳子,坐回來好奇地看著鄧登,問:“你暗戀誰啊?你什麼時候有喜歡的人了?”
他怎麼不知道鄧登有喜歡的人,這也太突然了!沒見過哪個女生跟鄧登走的特彆近啊?
鄧登推開湊在他麵前的臉,乾咳了一聲,“自己猜。”他還有事該走了,起身對前台裡的倆人說:“我撤了啊,宇哥走的時候記得帶點肉乾走,拜拜。”
肖垣吃著肉乾點了下頭,何昭宇揮手目送他出了門。
賀禮還在原地思考著鄧登喜歡的是誰,他抬頭問宇哥:“宇哥你是不是知道?是誰啊?”
“自己猜。”何昭宇恨鐵不成鋼,不上心自己的感情還有閒心在這八卦彆人。
沒得到答案,他又將目光轉向肖垣,看著跟受了多大委屈一樣,趴桌上撒嬌似的叫了一聲:“肖垣~”
肖垣眼神從他臉上撇開,嚼著東西不冷不熱地說:“自己猜。”
肖垣也不告訴他,他趴在桌子上啊了一聲,“到底是誰啊?我認識嗎?”
“你認識,”宇哥給他提供了一條有用線索,“字母X打頭的,你猜吧。”
X打頭?
X打頭的他隻能想到肖垣。
有客人來了,賀禮就把凳子撤走,自己跑角落坐著翻通訊錄去了,試圖從中偵查排除出鄧登的暗戀對象。
“猜出來了嗎?”何昭宇走之前過來問他。
“沒有,”賀禮捧著手機搖頭,他都在這翻了快一個小時了,“我之前怎麼沒發現我認識這麼多X打頭的人。”
何昭宇笑笑:“你真是不如肖垣,肖垣就能看出來。”
這話聽得賀禮有些難受,他垂眼看著手機心裡一陣酸,肖垣能看出來鄧登喜歡誰,怎麼就看不出來誰喜歡他啊。
“因為肖垣太聰明了。”他低頭笑著,心裡其實悶疼。
他對肖垣的認識可以說是都來源於身邊人,他們嘴裡的肖垣聰明善良,懂事孝順。半大的孩子總像大人一樣,能聽懂彆人嘴裡那些彎彎繞繞的話,說話做事也總是透著超乎年齡的成熟。
他不敢想當初退學肖垣下了多大的決心才做決定,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如果肖垣當初沒有退學,現在應該是不是應該在某個校園角落學習,或者是已經開始實習,剛剛步入社會開始摸索成年人世界的規則。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比同齡人跑得快,歇得少。
“我經常朋友經常說我傻,”賀禮抬頭看向何昭宇,笑著說,“聽不懂好賴話,看不懂彆人眼色,我可能確實對這方麵太不敏感了。”
“我看出來了。”何昭宇揉了下他蓬鬆卷曲的頭發,“不過傻人有傻福,咱有福氣,有時候太聰明了反而活得累。”
賀禮“嗯”了一聲:“我可有福氣了,簡直小福星轉世。”
“行,小福星,”何昭宇樂著說,“我先走了,你自己和肖垣待著吧。”
何昭宇一走,他立馬跑前台煩肖垣去了,“肖垣肖垣肖垣肖垣,求求你啦,你就告訴我吧,到底是誰啊。”
肖垣坐他對麵,雙手環胸無動於衷,隻是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沒什麼情緒地說:“我不知道彆問我,你不是有朋友嗎,去問你朋友啊。”
“這怎麼問啊?”賀禮趴桌上翻著手機,聽不懂肖垣話裡的陰陽怪氣,“我把X字母打頭的人都找出來了,沒看出來誰和鄧登關係近啊,你怎麼看出來的?”
他剛說完腦子就閃過一道閃電,突然開竅了,欣喜道:“啊!我知道了!”
“你看出來了,說明這個人你認識,我們倆共同認識的人,還是X打頭的女生,這麼一縮範圍,直接就出來了啊!”
他分析的頭頭是道,然後得出一個錯誤答案。
“許歡!對不對!”
“……”
賀禮說的許歡是許合的姐姐,是毛阿姨家的大公主。許歡比許合大了三歲,姐妹倆性格截然相反。
許歡性格開朗長相明豔大氣,性格隨了毛阿姨,跟誰都聊得來,卻沒有隨了毛阿姨的尖酸刻薄,反而說話溫文爾雅。賀禮猜許歡從邏輯上來說也沒錯,畢竟性格好又漂亮的人確實招人喜歡。
但鄧登喜歡的偏偏是那個文靜內斂,在彆人眼裡沒什麼存在感的小公主。
這個社會有些奇怪,好像不譴責就不會進步,它容不下太多的誇獎,卻容得下無數競爭比較。如果家裡有一個孩子的話,這個孩子一定要完美,至少要在彆人眼裡看起來完美,這樣才能稱之為好孩子。
兩個孩子的話,也不知道誰定的規矩,還是說天生就是要被拿來作比較的,裡麵總有一個在彆人或者親人嘴裡不如另一個。
再往上不用說了,孩子之間不僅要被比較,連父母都得被人說兩句。
許合的人生就是第二賽道,在彆人嘴裡不如姐姐的妹妹。
學習成績中等,沒有姐姐好。
長相算不上多漂亮,沒有姐姐好。
性格內向,寡言少語,沒有姐姐好。
……
由內到外都要被彆人比個遍,她全輸。
可那又怎麼樣呢?
她和姐姐一起牽手長大,她們愛著彼此,她們淌著一樣的血,她們當然一樣漂亮。
她的爸爸媽媽姐姐都愛她,她從不在意這些評價。
彆人都取笑她跑得慢,卻不知道她是個聾子。
鄧登就是喜歡這樣的許合,喜歡天生安靜善良的許合,喜歡從不在意彆人看法,永遠真實鮮活的許合。
肖垣聽見賀禮分析出的答案哼笑了一聲,都給他聽樂了,他給賀禮鼓著沒什麼力氣的掌,搖頭笑著:“你可真聰明,怎麼就能這麼聰明呢,這麼難猜的人你都猜出來了,真厲害,真棒。”
賀禮有些懵逼,肖垣說的話是誇獎的,可是語氣又像在嘲諷,他不確定地問:“所以我猜對了?”
肖垣微笑著告訴他:“不對。”
賀禮聽見不對眼睛瞬間睜大了,那就隻剩一個人了,他不可置信的同時,向肖垣確定:“許……合?”
肖垣懶懶地點頭“嗯”了一聲。
賀禮驚呆了,抓著頭發不敢相信:“怎麼會是許合呢?!怎麼可能啊?他們倆基本都不說話的啊!”
在他印象中,許合和鄧登的關係也就僅限於點頭問好,偶爾在他們家飯店吃飯,他也沒見過鄧登跟許合有過多的交流啊,怎麼會扯上談戀愛這回事呢,這不可能啊。
“不說話又不代表不喜歡。”肖垣說,“而且許合挺好的,有什麼不可能的。”
賀禮覺得不可思議,他跟許合是初中同學,但交集不多。許合坐在他前桌,性格文靜,不怎麼跟人打交道,他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要考一中,找許合借過筆記複習。
在初中階段,他對許合的印象僅限於名字和臉能對上號,還是得同時出現才能想起來的那種,光聽名字都想不起來長什麼樣。再後來見到許合,是在認識鄧登之後了,不過也沒多說過話,許合實在是太安靜了,他都害怕打擾她。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賀禮極其不解,這得是附身的程度才能看出來吧。
店裡最後一位客人離開,隻剩他們兩個人,四周除了空調的聲音發出一點聲響,基本沒有任何雜音。
肖垣抬眼看著賀禮,沒有說話,就看著他的眼睛。
許合的存在感是個謎,時弱時強,弱到紮人堆裡壓根注意不到她,強到鄧登滿眼都是她。
嘴巴再嚴,眼睛也能看出來。
他很愛觀察彆人,從小就愛。小時候他爸媽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他要挨打了,他還把這個技能當超能力跟鄧登炫耀。後來長大這個技能好像變弱了,他有些看不懂彆人的眼神了,但他還是會觀察。
經他觀察發現,有一種眼神會穿過層層人群隻望向一個人,會自卑,會緊張躲閃,會刻意逃避。還有一種眼神,熾熱真誠,滿目溫柔,裡麵藏著他一直渴望擁有的東西。
這種眼神是喜歡,裡麵裹著愛意。
鄧登望向許合時就會克製不住出現這種眼神。
“我掐指算的。”肖垣收回目光,垂著眼皮說。
所以……
當同樣的眼神,一次次落到他身上,他比誰都清楚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