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飛——”
秋千後麵一道小男生的聲音響起,“我找了你好久,你是不是又一個人在悄悄哭啊。”
楊飛聽見熟悉的聲音立馬轉頭,用袖子抹了把眼淚,掛著兩條大鼻涕,哭唧唧地說:“圓圓,我沒找到你,我以為你走了。”說著就從秋千上跳下來,要上手去抱他。
“彆過來,”吳圓圓連忙往後退,從兜裡掏出衛生紙遞給他,臉上透著幾分嫌棄,“你先把你鼻涕擦一下。”
“我去廁所了。”楊飛用衛生紙擦著眼淚鼻涕,吳圓圓趁這功夫趕緊跳上秋千,慢慢晃悠著,“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走的話會跟你說再見的,你能不能彆老因為這種小事哭。”
楊飛跑著把紙巾扔到垃圾桶,回來之後坐到吳圓圓旁邊的秋千上,也學著他一下下的晃著,剛哭完說話聽著都委屈,“你到現在都沒和我說過一聲再見,我以為你忘了。”
“你是不是傻啊。”吳圓圓轉頭睜著大眼睛看他,“我每天都是最後一個走的,當然沒法和你說再見啊。”
“好吧,對不起。”楊飛小聲道歉。
“沒關係,原諒你了。”吳圓圓笑著說。
倆個小朋友一下一下地晃著秋千,小小煩惱也隨著風一吹而散。
“對了,”楊飛突然想起來,今天圓圓幫他,他忘了道謝,“我今天還沒跟你說謝謝呢。”
他今天在小操場的時候,被人看見小臂上有幾塊烏青,然後就莫名其妙被人起哄,說這是傳染病,還說他是怪物。
這時候的鄧登是個不折不扣的小慫包,彆人說他他也不還嘴,就會委屈巴巴地掉眼淚。他的朋友圓圓,隔著老遠看見他哭立馬衝了過來,擰著眉毛問他:“誰又欺負你了?”
吳圓圓過來楊飛立馬有了底氣,指了下麵前那個還在笑的小男生:“他。”還伸出胳膊給吳圓圓看:“他說我這是傳染病,還說我是怪物,我不是。”
吳圓圓確認目標後,朝那個小男生走過去,“道歉。”
那個小男生搖頭,還略略略吐舌頭,相當欠揍。
吳圓圓趴在他耳邊說了句悄悄話,然後就把那個小男生推倒在地上,推完之後自己也躺在地上,那個小男生開始哭,他也開始哭,一個比一個聲音大。
老師聽見哭聲趕緊跑過來,把他倆扶起來詢問情況,吳圓圓硬擠出幾滴眼淚,抽泣著說:“老師他罵人,不信你問楊飛。”
楊飛站後麵都看傻了,聽見圓圓說話,立馬點頭如搗蒜:“對,他先罵人的。”
“可是他推我。”那個小男生眼睛紅紅的。
“你也推我了啊。”吳圓圓說。
“我沒推你!”小男孩梗著脖子不服氣,“你騙人。”
老師在旁邊聽明白了,蹲下一手拉一個,讓他倆麵對麵站著,“不管罵人還是推人,都是不對的,你們倆先跟對方道歉,誰先開頭的誰先道歉。”
吳圓圓聽見要道歉,悄悄招手示意楊飛站到他旁邊。
那個小男生扭扭捏捏半天,不情不願地說:“對不起。”吳圓圓聽見道歉也彎腰誠懇地說了聲對不起。
“好朋友不用說謝謝。”吳圓圓轉頭看著他,“你胳膊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是你家裡人打你了嗎?”
楊飛低頭沉默著。
“沒關係,我爸爸媽媽也老打我。”吳圓圓安慰他的小夥伴,“我跟你說個秘密。”
“我有超能力,我每次都能猜對他們時候要打我,厲害吧?”
“不是,”楊飛搖頭沒有回答他,小聲嘟囔說,“是爸爸又打媽媽了,我想保護媽媽就故意讓爸爸打我,這樣他就不會打媽媽了。”
他很想讓媽媽走,可是媽媽打不過爸爸,也放不下他,為了他一次一次的容忍爸爸的拳頭。如果不是他,他的媽媽不該是這樣的。
吳圓圓聽他說完之後,跳下秋千站在他對麵,抓住秋千繩索讓他停下來,眼睛亮亮地看著他:“楊飛,所以你是大英雄咯。”
楊飛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形容他,英雄對他來說是一個遙不可及的詞,他認為隻有非常非常厲害的人和動漫主角才能被稱作英雄,他又不是。
“你是說我像龍珠裡的悟空一樣厲害嗎?”楊飛很喜歡看龍珠,在他看來,悟空就是最厲害的動漫人物。
圓圓沒看過龍珠,但看楊飛興奮崇拜的表情,他想應該是很厲害的人物,點頭說:“對啊,超級厲害。能保護彆人的人都是超級大英雄。”
“你保護你的媽媽,所以你就是英雄。”
“這樣啊,那我媽媽是大英雄,圓圓你也是大英雄。”楊飛很開心,“你每次都能保護我,超級超級厲害。”
“那當然。”吳圓圓叉著腰,神氣的不行,眼珠子一轉,放開秋千繩索,朝楊飛揮了下手:“你下來,我給你看個東西。”
楊飛跳下秋千,走到他麵前:“什麼東西啊?”
吳圓圓彎腰把褲腿一撩,把腿上的傷疤展現在楊飛麵前:“看!”
楊飛看見幾乎占滿整個小腿的疤痕,嚇了一大跳,慌張無措地問圓圓:“你這是怎麼弄的啊?疼不疼啊?”
“一點也不疼。”吳圓圓把褲子放下,直起身子又叉著腰,一幅小大人的模樣看著楊飛:“看到了嗎?”
“我們才不是怪物,我們是英雄,是勇士。這是我們冒險成功的印記。”
“嗯,我是英雄。”楊飛看著圓圓,重重點頭,對圓圓的崇拜又多了幾分,“我以後保護好多好多人,像你一樣。”
吳圓圓拍了下他的肩膀,欣慰點頭,為自己培養出一個英雄表示很滿意,轉身又坐回到秋千上,楊飛也坐回去,轉頭問他:“圓圓,我們可以上一個小學嗎?我還想繼續和你做朋友,我想和你永遠做好朋友。”
圓圓會給他分小蛋糕,會和他一起玩,還會在他哭的時候安慰他,每次都會衝在他前麵保護他。圓圓還特彆喜歡笑,每天上幼兒園跟圓圓在一起心情都會特彆好,他想一直和圓圓做好朋友。
“知道啦,這句話你已經說過好多遍了。”圓圓輕輕晃著秋千,盯著腳尖想了想:“我也還想和你做朋友,可是我不知道我要上哪個學校。”
“那怎麼辦啊?”楊飛一下就不安了,淚花又湧出來了,“那我以後不會見不到你了吧。”
“你能不能彆老哭。”吳圓圓最受不了彆人哭了。
楊飛把快湧出的眼淚又給憋了回去。
“要不你哪天跟我去我爺爺家吧,這樣就算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你也可以來找我玩。”圓圓想了個好辦法,“我爺爺家旁邊有個小賣鋪,小賣鋪的叔叔特彆好,經常給我好吃的,還讓我看電視,我可喜歡去爺爺家了。不過就是有點遠,但是我認識路,我可以帶你去。”
“沒關係的,能和你做朋友遠一點也沒關係。”楊飛瞬間開心,不過等說完又瞬間萎靡了,“可是我該怎麼去找你啊。”
“我可以去找你啊。”吳圓圓說,“你家不是離幼兒園很近嗎,你把你家住哪裡告訴我,我肯定能找到你家。”
“好。”楊飛哈哈樂著。
小朋友很簡單,一次未知的冒險就能讓他們開心好久,倆人每天都會悄悄密謀這份冒險計劃,期待一起去爺爺家玩耍。
不過計劃終究還是沒能實現,楊飛父親沒過多久死了,等他回學校之後再也沒見過吳圓圓。
圓圓再也沒來過學校,也沒有和他說再見,就這樣消失在了楊飛的幼年時期。
楊飛父親去世之後,鄧蘭茵終於結束了這段讓她痛苦無力的婚姻生活,楊飛幼兒園畢業之後,她帶著楊飛搬了家,開始了新生活。
鄧蘭茵文化程度不高,翻字典翻了好幾天給楊飛找了個新名字。
“登,升也。自下而上。”鄧蘭茵改戶口名字那天,摸著他的頭說:“以後叫鄧登好不好。媽不用你飛太高,一直飛太累了,摔下來也疼,我們以後一步一步走,慢慢來,不飛了。”
“好。”
樸實的字承載著樸實的願望。
從那天起,楊飛變成了鄧登。
鄧登和鄧蘭茵都在隨著生活而改變,鄧蘭茵靠自己開了“鄧姐好”,慢慢找回以前那個自己,成為彆人口中“那家飯店味道很好,但老板不好惹”的鄧姐,用自己矮小的身體,柔韌的靈魂,為自己和兒子撐起一方可以儘情撒野的小天地。
鄧登慢慢長大,把成長過程中的磕絆當成冒險,每通過一次冒險就覺得自己比以前變得更強大,離自己變成悟空又近了一步。
他在愛與勇敢中慢慢強大,變成自己心中的悟空。
讓他深感遺憾的是他的克林不在他身邊了。
等他再次見到吳圓圓的時候,是初中開學那天。
“同學——”
鄧登在路上飛奔,他今天出門晚了,按照他的跑步速度馬上就要遲到了。他在路上狂奔的時候不經意間往旁邊瞅了一眼,看見一位騎著單車,和他穿著一樣校服的男生,正在慢悠悠地蹬自行車,還左顧右盼地不知道在望什麼。
“同學同學,你等一下,”鄧登看見同道中人火速跑過去,準備蹭個車,“你也是一中的吧,能不能帶我一起,不然我肯定遲到。”
肖垣停下自行車,轉頭看著麵前這個氣喘籲籲的人,說:“不好意思,我忘了學校怎麼走了。”
“我認識啊。”鄧登毫不客氣地坐上肖垣的自行車,“來來來,你隻管往前蹬,我在後麵給你指路。”
肖垣就這樣蹬著自行車,馱著這位素不相識的人出發了。由於時間問題,倆人也沒空聊天,肖垣在前麵蹬著,鄧登在後麵助力輔蹬。
鄧登跟著肖垣停好車之後就連忙往教室跑,倆人跑著跑著,跑到了一個教室門口,走進了一間教室。鄧登還挺驚喜,心說還挺有緣。
等大家輪流自我介紹的時候,他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肖垣。
重新排座位的時候,肖垣變成了他的同桌。
生意做多了,他嘴閒不住,再加上倆人有一車之交,他隻要休息就開始跟人扯。結果扯半天發現他同桌這人有些冷漠不愛說話,走高冷範兒的。
他說半天肖垣就是淡淡一笑,也不跟他多說話,就聽著他一個人瞎掰扯。人不想搭理他,他也很識趣的不纏著人家了。
放學的時候,肖垣在他旁邊慢慢蹬著車,貌似和他是一條道。
“同桌你捎我一截唄,”鄧登覺得他是迷路了,走過去想幫他一把,“咱倆應該順路吧。”
肖垣也沒拒絕他,一隻腳蹬地,示意他上來。
“你家住哪啊?”鄧登坐後麵問他。
肖垣說:“萬豪路那邊”。
“那離我家也不遠,”鄧登坐後麵腳點著地,往前推著,“還真順路。”
肖垣當然知道順路,他早上騎車路過石板街的時候,正好看見鄧登從路口竄出來,他怕自己走錯路,一路跟著鄧登走的。
鄧登本來是計劃先把肖垣送回家,自己再從萬豪路那邊走回去,反正也不遠。誰知肖垣路過石板街路口的時候停了下來,意思是讓他下車,
“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邊?”鄧登見他停在自己家路口很詫異,下車之後站他旁邊問。
肖垣轉頭假笑,說:“算的。”說完就蹬著自行車揚長而去。
鄧登看著他的背影“嘖”了一聲。
什麼啊,故意的吧,想送我就送我,還整這套。
鄧登在心裡給他加了一個善良的標簽。
他認出肖垣的那天是在一節體育課上,跑步的時候他站肖垣前麵,肖垣暈倒砸在了他身上,他背著肖垣去了醫務室。
去了之後肖垣都已經醒了,校醫說是低血糖,喝點葡萄糖就行。他看肖垣手揉著膝蓋,估計是磕到腿了,問他:“你膝蓋不會磕破了吧?”
“沒事。”肖垣嘴唇發白,整個人就透著虛弱兩字。
“彆沒事,回頭感染了。”校醫在旁邊說,“褲腿撩起來我看看。”
肖垣猶豫半天,慢騰騰地撩開褲腿。
撩起褲腿看見腿上那一片疤時,鄧登猛地抬頭,愕然看向病床上的人。
“圓圓?”
腿上有一片疤的人太不常見了,他直覺告訴他,麵前這個人是他許久未見的兒時夥伴。
鄧登突然這麼親昵的叫他,肖垣一陣惡寒,他確認腿沒事,放下褲腿抬頭看他,擰著眉頭說:“你叫我什麼?”
“你是圓圓吧?”鄧登心頭雀躍,幾乎快要撲上去了,“吳圓圓。”
太久沒聽到這個名字,肖垣有些晃神,隨後在腦海中快速搜尋,自己在吳圓圓時期有沒有認識一個叫鄧登的人。
答案是沒有。
他看著鄧登問:“你是?”
“我啊,我我我。”鄧登指著自己,激動的眼睛都紅了,說出那個已經很多年沒人叫過的名字:“楊飛。”
一說楊飛他就想起來了,幼兒園時期天天跟在他後麵的跟屁蟲,他沒想到還能再遇到楊飛,點了下頭:“我記得你,楊飛。”
“真的是你。”鄧登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上前抱住肖垣,“我真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再碰到你,你說話不算數,當初走的時候你沒跟我說再見就走了。”
肖垣坐在床上把他推開,勉強笑了下:“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外地上學。”
他挺意外,沒想到會碰到以前認識的人,沒想到楊飛這麼多年還記得他,也沒想到自己當時一句話楊飛記了這麼久。
“你……”鄧登高興地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一切太突然了,“我天,這什麼緣分。”
鄧登坐他旁邊,一直笑著,掩飾不住的激動:“我一直都沒忘了你,我真是沒想到我們還能再見麵。”
“我也沒想到。”肖垣情緒倒沒有太大波動,他已經不是吳圓圓了,楊飛對他來講是過去式。
那段友情已經過期了。
“要不是看見你腿我肯定認不出來你,你這些年過得好嗎?”鄧登立馬熟絡起來,他以為肖垣認出他以後,會像以前一樣,會臭屁的和他講這些年的經曆。
可他變了,肖垣也變了,肖垣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吳圓圓了,聽見鄧登的問題,也隻會淡淡一笑,然後沉默半晌說:“挺好的。”
鄧登突然意識到,肖垣和他一樣,都長大了。他不是以前那個隻會哭哭啼啼的小慫包了,肖垣也不是那個會隨便把傷疤給彆人看的小孩了。
“肖垣。”鄧登拽了下肖垣的校服袖子,莊重嚴肅地看著他說:“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你忘了也沒關係,我再跟你說一遍。”
“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我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