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疤 做夢(1 / 1)

山水幾程 七裡地 4609 字 10個月前

現在該怎麼辦?

他一向身體好,從小到大彆說發燒了,連感冒都很少,這方麵經驗不足啊。

“應該要先降溫,先降溫……”

賀禮念叨著去衛生間弄了條涼濕毛巾,回來之後發現肖垣又轉身臉朝牆了,他走過去把他給扳正,把前額的頭發往後捋了捋,把毛巾放到他額頭上,又把被子給蓋好,把被角壓到了他身下。

弄好之後出房間,打開手機致電他們家前醫護人員李箏女士。

電話很快被接通,李箏欣喜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喂,肉寶,我剛準備給你——”

“媽,您先等一下,先聽我說。”賀禮先打斷他母親的寒暄,連忙切入正題,“和我一起住的室友發燒了,他現在去不了醫院,我應該怎麼辦?”

“啊?多少度啊?吃藥了嗎?”李箏問。

“不知道多少度,家裡沒有體溫計也沒有藥。”賀禮有些著急。

“那你先去買藥。”李箏說完想了下,問:“是男生嗎?”

“是。”

“男生的話,你看能不能幫他擦擦身體降下溫,用冷毛巾多擦幾遍。”李箏怕說多了他記不住,就給他說了個最簡單有效的,“明天要是還沒有退燒的話,你趕緊送他去醫院。”

“好,那我現在先去樓下買藥,您把要買的藥發我手機上。”賀禮邊說邊去廚房倒水,“我先掛了,愛你拜拜。”

賀禮掛完電話回屋,輕輕走到床邊,把肖垣額頭上的毛巾翻了個麵。這才打個電話的功夫,毛巾都熱乎乎的了。

“肖垣我去樓下買藥,你彆動啊,”賀禮對著床上並不會回應他的肖垣囑咐著,“我馬上回來。”

賀禮說完就跑出去,拖鞋也來不及換,直接套著羽絨服飛奔出了門,直奔小區門口藥店。

“你……你好,我要退燒藥。”賀禮又冷又喘地對藥店姐姐說,“還有體溫計。”

“你要哪種退燒藥啊?”藥店姐姐看著他。

賀禮打開手機,點開和媽媽的聊天記錄,把圖片舉給藥店姐姐看:“這個。”

“好。”藥店姐姐轉身拿給他一盒藥,又遞給他一支溫度計。

“謝謝。”賀禮接過東西結完賬,拎著東西就往回趕,急的半路拖鞋老是掉。

他到家之後把外套扔沙發上,先去肖垣房間看了一眼。

很好……被子又被蹬到了地上,毛巾也不在額頭上,跑到了枕頭上,上衣也被撩起來小半截。

賀禮走過去把他衣服拉下來,又把毛巾從枕頭上拿起來,放到了旁邊圓桌上,被子放回床上沒再給他蓋,弄好才去廚房拿水。

“一次一片。”賀禮端著水進屋,拆開藥盒看了下說明書,轉頭看向肖垣。

生病的人讓人看著就心疼,肖垣臉被燒的紅撲撲的,眉頭還微微皺著,看著就難受,都不忍心把他叫起來。

但是沒辦法。

他歎了口氣,彎腰輕輕搖了兩下床上的人,柔聲細語地叫著,“肖垣,肖垣。起來我們先吃個藥。”

肖垣聽見有人叫他,也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真的有人叫他,就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嗯。”肖垣嘴裡哼唧一聲。

賀禮得到肯定回答,把肖垣扶起來靠在他肩上,“吃個藥再接著睡啊。”

這個聲音好耳熟。

賀禮?

果然還是在做夢吧?

自己剛睡著,賀禮還沒回來呢……

“你回來了?”肖垣閉著眼,嘴裡又嘟囔了一句。

“嗯,回來了。”賀禮應了一聲,伸手拿過杯子先自己喝了一口,確定不燙之後才給肖垣喝。

“來先喝口水。”賀禮把杯子換了個邊,遞到了肖垣唇邊,另一隻手把肖垣下巴微微抬起,往他嘴裡喂了一小口水。

肖垣感覺有人喂他水喝,稍稍回過神來,他努力想把眼睛睜開但還是沒做到。“熱。”他喝完水又皺著眉哼唧了兩聲。

“我們先吃藥,等下就不熱了。”賀禮往肖垣嘴裡塞了片藥就了一口水,“咽一下啊。”看著肖垣咽了之後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搓著的他背幫忙往下順了順。

“我再給你測個體溫。”他拿出體溫計小心翼翼地放進他胳肢窩,摟緊他胳膊,“彆動啊,一會兒掉了。”

肖垣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往他身邊擠了擠。賀禮身上涼涼的,很舒服。

賀禮一動都不敢動,身體僵硬地摟著肖垣,脖子被肖垣頭發蹭的癢癢的,也不敢動。摟著肖垣差不多等了十分鐘,把溫度計拿了出來。

一看就急了,這都三十九度六了,自己要是沒發現的話,肖垣一晚上不得燒壞了啊。

“接著睡吧。”賀禮扶著肖垣讓他躺回去,立馬去衛生間接冷水了。

他端著盆回房間之後,看著床上的肖垣心裡其實有些猶豫。

肖垣不會生氣吧。

“肖垣我先給你脫個衣服,”賀禮彎腰在床邊哄聲說道,“等你退燒了我在給你穿上好嗎?”

肖垣沒有理他,回應他的隻有沉默。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啊。”

“……”

他半跪在床上,把肖垣扶起來,肖垣的衛衣挺寬鬆的,他先把兩邊袖子扥下來,脫完袖子之後看著肖垣又陷入了沉默……

“肖垣不好意思。”賀禮說,“我得碰你一下,不然衣服脫不下來。”

“……”

“我還當你答應了啊。”

說完手探進衣服扶住了他的腰,迅速把衣服脫了下來,兩個動作幾乎是同時完成。

脫完上衣他剛準備讓肖垣躺回去,手還沒來得及從肖垣腰上拿走,就感覺肖垣的腰在他手上動了兩下,靠在他肩上有氣無力地說:“惡心。”

“惡心?”賀禮有些沒聽清,湊近又問了一遍,“是要吐嗎?”

肖垣小聲哼了一聲。

賀禮把桌子下麵的垃圾桶拿腳勾過來,手拿著垃圾桶,輕聲問肖垣:“眼睛能睜開嗎?”

肖垣努力把眼睛睜開,雖然有點花,但還是能看清垃圾桶在哪的。他彎腰趴到床邊,半個身子壓在賀禮腿上,拿過他手上的垃圾桶就開始乾嘔。

賀禮想幫他拍拍背,但肖垣現在上半身沒穿衣服,他也不敢碰,隻能端著水杯在旁邊乾看著。

肖垣趴在他腿上乾嘔半天也吐不出來東西,就吐出來點水,“漱漱口。”他把水杯遞到肖垣嘴邊。

肖垣抬起頭被賀禮喂了口水。

“還喝水嗎?”賀禮看著他把那口水吐了,又喂了一口,“喝的話我去給你倒。”

肖垣閉著眼睛搖搖頭,想起來接著躺回去睡覺。手摸了好半天,直到摸到床沿才把身體撐起來,回去接著躺著了。

躺回去才隱約覺得好像不對,手感好像不對,但這個想法馬上就被頭痛吞噬了。

賀禮此時的臉像熟了的蝦,站起來換了個姿勢。他半跪在床邊,摸著肖垣的額頭試了下溫度,說:“肖垣,你先把褲子脫一下。”

肖垣倒是挺聽話,抬腰把褲子褪到屁股下麵,然後拿腳蹬蹬蹬,蹬著蹬著就沒動靜了,褲子紋絲不動。

賀禮看他這樣是睡著了,隻能自己來了。幫忙往下脫的時候他就開始皺眉,越往下脫眉毛擰的越緊。

直到褲子脫完之後他倒吸了口氣。

肖垣兩邊腿上都有疤,右邊大腿內側有一小片,左邊小腿正麵幾乎全是,像是燙的。顏色不深,應該已經很多年了,但還是觸目驚心。

這得多疼啊。

賀禮蹙著眉把他襪子也給脫了,把褲子和衣服疊好放在床邊,然後先打濕一條毛巾放到了他額頭,又接著用另一條毛巾給他擦身子。

他動作很輕,但每次擦到疤痕處還是會忍不住再放輕動作。

這些疤是怎麼來的他不知道,肖垣也不一定會告訴他。

不管原因是怎樣,肖垣所受的疼痛是真的,傷疤是真的,這是既定事實。

肖垣在做夢,夢見自己在一條美食街。美食街一個人也沒有,但是所有攤位的火都開著,他去關火怎麼關都關不了,他熱的上不來氣,就一直往前跑,跑著跑著突然下雪了。

他躺在雪地很舒服,身上可涼快了,但身體後麵還是像火烤一樣。他想翻身的時候,突然有個涼涼的東西托住了他,他下意識的去蹭那個涼涼的東西,那個涼涼的東西很舒服,但是蹭了一會兒,那個涼涼的東西就不見了,他很失望。

賀禮看著一直壓著他手蹭來蹭去的肖垣,咬著牙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心情。

他想給肖垣翻個身擦下背麵,結果肖垣把他手壓住了。

“肖垣。”他嗓音有點啞,“我們先彆動了好不好。”

肖垣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沒有再動了,還自覺翻身趴在了床上。賀禮把手心在臉上貼了下,肖垣身上暖烘烘的,把他手都給暖熱乎了。

肖垣這一晚上感覺特彆累,總是有種失重感,做的夢也是亂七八糟的。一會兒夢見自己在沙漠裡跑馬拉鬆,一會兒夢見自己在遊泳,一會兒又回到了那條美食街,畫麵一會大一會小,還夢見自己在小時候在醫院的事了。

自己生病了躺在床上,他爸爸媽媽都站在床邊心疼地看著他,他哭著跟媽媽說難受,他媽一直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還抱他親他,溫柔地安慰他說彆怕我在。

他知道這是假的,也很清楚自己是在做夢,那個人不是他媽媽。他媽媽從來沒有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他說過話,也從來沒有親過他。

這個夢對他來說根本不是美夢,但是他媽媽一直輕輕摸著他的頭,讓他覺得很舒服,不願意醒過來,甚至有點想哭。

夢裡是可以哭的吧。

已經半夜三點多了,賀禮中間又把肖垣叫醒吃了一次藥,現在已經退燒了。他怕肖垣複燒就一直坐旁邊守著,每半小時測一□□溫。

“肖垣你怎麼哭了。”賀禮正坐在椅子上看溫度計,突然看見肖垣開始皺眉流眼淚,心都揪到一起了。

他一看見肖垣哭,自己也忍不住開始掉眼淚。

“是不是還是難受啊?還是做噩夢了?”賀禮給他擦了擦兩邊眼角的淚,“沒事兒,彆怕啊,我在旁邊呢。”

賀禮試著輕輕摸了一下肖垣的頭,他小時候一哭,他媽就是這樣安慰他的,把他抱懷裡然後摸他的頭。

他摸了幾下發現好像確實挺有用。

肖垣的頭發確實很軟,跟他想象中一樣,剛發完燒頭發還有點潮熱。他彎腰趴在床邊,一遍遍撫摸著肖垣的頭,托著臉看著肖垣,心裡總是想,肖垣這麼多年在外麵生病是怎麼過來的?就這麼一個人硬生生扛過來的嗎?

肖垣突然翻了個身,把臉轉到了他這邊。

看著肖垣連哭都咬著牙不敢出聲的樣兒他就難受,淚水又湧了出來。

“肖垣。”賀禮手往下,摸著肖垣皺著的眉頭,“辛苦了。”

好好長大辛苦了。

一個人也辛苦了。

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