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姐也是。”賀禮說話輕聲細語,還帶著笑,讓人聽著很舒服,“她們每次提起你的時候都會念叨很長時間,會講你以前的事情,話裡行間也會擔心你過得好不好。”
賀禮很喜歡往飯店跑,幾乎天天去。在那裡可以聽到肖垣的名字,鄧姐和毛阿姨會跟他講關於肖垣的事情,他可以就著話題肆無忌憚地打聽肖垣,聽他的過往。
每次聊起肖垣,鄧姐和毛阿姨的開頭和結尾都不會變,就跟寫作文的固定模板一樣,賀禮都會背了。
鄧姐開頭永遠都是“肖垣這個小沒良心的小崽子,提起他我就來氣”接著叭叭叭說一堆,以“小兔崽子要是讓我看見他我一定胖揍他一頓,他最好多吃點”為結尾。
鄧姐說完,毛阿姨則會翹起二郎腿尖酸刻薄地開口“那個小崽子天天就會裝,我一直就看他不順眼”,可每每說到最後總會喃喃道“小崽再裝也是小崽,怎麼就不知道回家呢”。
在大人的世界裡,直白的想念好像會很跌份兒,很丟麵兒。倆位女士從來不會當著鄧登的麵說這些,隻敢對著不認識肖垣的賀禮傾訴委婉的思念。
肖垣看著前方,雙手插兜呼了口氣:“謝謝。”
“嗯?謝我?”賀禮說。
“嗯。”肖垣說,“謝謝你告訴我。”
“我就是轉達一下,不用謝。”賀禮頓了下,猶豫了一會,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肖垣輕挑了下眉,歪頭看了他一眼:“嗯。”
“為什麼不讓鄧姐知道你跟鄧登有聯係。”賀禮很好奇。
他覺得鄧登和肖垣相處方式真的很神奇,肖垣說什麼鄧登都能不問緣由,無條件答應。
肖垣沒想到賀禮會問這個有些過線的問題。
他跟鄧登恢複聯係之後第一件事叮囑他不要跟鄧姐她們講,今天吃飯又說了一遍。鄧登剛開始問為什麼,他沒說,鄧登也就沒再多問。
會察言觀色,有分寸,不該問的從來不多問。這就是他喜歡跟鄧登相處,一直能相處下去的原因。
“沒有為什麼。”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
肖垣這個回答跟沒回答一樣,賀禮很識趣的沒有往下追問,衝肖垣笑了笑:“好吧。”
話題終止,空氣安靜下來,倆人才剛進小區門。
肖垣心想這段路怎麼這麼長,走了這麼久還沒走到。
假如給我一雙翅膀,我一定……
“肖垣你多重啊?”賀禮開口打斷了肖垣的想象。
一定扇死他……
“不知道,”肖垣轉頭很禮貌地衝他笑了一下,“沒稱過。”
賀禮又是笑:“好吧,看你有點瘦。”
肖垣:“……”
賀禮還想再問點什麼,他想知道的太多了,可在腦子翻過一遍之後發現都是不能問出口的問題。
他不是鄧登,沒有資格。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肖垣覺得自己也應該說點什麼,在腦海中想了幾個問題,撿了一個萬能的,輕聲咳了兩聲,不自然地開口道:“你多高?”
賀禮聽見肖垣問自己,心中一喜,立馬頓住腳步站在原地:“我身高186,體重68kg,鞋碼43,身體健康,指標正常,父母健在,講究衛生,目前單身,暫時無車無房,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無任何不良嗜好。”
賀禮說話的同時肖垣在他斜前方側身愣在原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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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自我介紹行雲流水,一氣嗬成,味兒直衝肖垣天靈蓋。
小夥兒,相親界沒你真是可惜了。
“啊…挺…挺好…”肖垣乾笑兩聲,轉頭巴不得趕緊飛回去。
神經病。
兩人接下來誰也沒再開口說話,就這麼保持了一路沉默,踩著被路燈拉長的影子進了單元樓。
“這把鑰匙給你。”賀禮開完門把手上的鑰匙遞給肖垣。
肖垣低頭接過鑰匙攥在手裡,小聲說了聲“謝謝”。
“不用謝,”賀禮推開門,“我帶你去你房間。”
賀禮準備幫肖垣把行李拿回屋,手剛伸出去還沒碰到,肖垣就搶了先:“我自己來就行。”
肖垣的笑太客氣疏離了,賀禮隻能笑笑說“好”。
賀禮彎腰從鞋櫃裡拿出兩雙拖鞋,將那雙新拖鞋放到肖垣腳邊:“這個是你的。”肖垣說完謝謝換上拖鞋跟著賀禮往自己房間走。
“這個就是你房間。”賀禮穿過客廳把肖垣帶到房間門口,又指了下房間對麵,“這個是衛生間,我就住你隔壁,有問題來找我就行,不用覺得麻煩。”
“好,謝謝。”肖垣朝他點了點頭,“我先進去了,你早點休息。”
“……好,你也是。”賀禮看著肖垣進屋,在門口站了會兒才轉身回到客廳。
肖垣先把行李扔一邊,坐在椅上掃視了一圈房間。
房間不大但很乾淨,一張單人床鋪的乾乾淨淨,一張書桌,一個小衣櫃,很簡單的配置。肖垣靠在椅子上仰頭看向天花板,深深呼出一口氣。
好不真實。
從他今天下車見到鄧登開始就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一直到現在坐在這兒這種感覺都沒下去。
可能是因為舊友重逢,可能是因為今天太愜意了,可能是因為想起了以前,也可能是因為旁邊這個意外。
今天的一切都給他帶來一種不真實感。
肖垣呆坐了一會兒才起身。他衣服很少,隨便塞到衣櫃裡之後拿出明天要穿的,準備抱著去洗澡。
賀禮一直在客廳坐著等肖垣出來,聽見開門動靜立馬站了起來。
“臥槽!”肖垣剛出門就瞥見客廳一道筆直的黑影,一時沒反應過來,嚇得他往後退了兩步,靠在門上才緩過神來。
賀禮看見肖垣被嚇到立馬跑過來,神色緊張,準備伸手去扶:“對不起對不起,是不是嚇到你了。”
“沒事沒事,我的問題。”肖垣站直鬆了口氣,抱著衣服擺著手往旁邊小心挪了兩步,“一個人習慣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真的對不起。”賀禮將手收回來,愧疚地再次道歉。
“真的沒關係。”肖垣有點無奈。
他今天一天說禮貌用語都說累了,賀禮的禮是禮貌的禮吧,他真想給賀禮頒發個“禮貌小標兵”獎狀。
“……好”賀禮盯著他,“那你早點洗漱休息吧。”
“好,”肖垣邊說邊往衛生間走,“你也是。”
聽見衛生間門落鎖之後,賀禮轉頭就用腦袋開始砸牆。
啊啊啊啊啊啊太差勁了!莫名其妙把肖垣嚇了一跳。
肖垣洗完澡出來,手剛碰到自己房間門把手就看見賀禮房間門打開了,隨後探出半個腦袋樂嗬嗬地問他:“洗完了?”
肖垣點頭“嗯”了一聲:“有事?”
“沒有。”賀禮搖頭,斂起笑容眼神複雜地看著他:“辛苦了,晚安。”
他其實想說“一個人辛苦了”。肖垣這麼多年在外麵過得好與否他不得而知,現在能知道的就是肖垣一直是一個人。
一個人慢慢走來總歸是辛苦的。
肖垣攥緊門把手,將目光從賀禮臉上收回,轉頭看著門小聲說:“晚安。”
他進屋之後癱倒在床上,將臉埋在床上深吸了口氣,疲憊好像隨著被子上的洗衣液香味漸漸消散。
賀禮剛剛突如其來的晚安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生平第一次體驗原來和彆人親口互道晚安是這種感覺。
晚。安。
晚安。
晚安……
賀禮第二天早八,早上起床從房間出來先往肖垣房間方向看。房門緊閉,底部門縫透著光。
肖垣真的住在他隔壁。
他從欣喜中回過神來又開始懊惱,早知道肖垣醒這麼早就早點起床做飯了,現在這個時間來不及了。
肖垣並沒醒,隻是到一個陌生環境得開燈適應一段時間,等他起床已經九點多了,賀禮一節課都上完了。
他起床先點好外賣才去洗漱,洗漱完就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翻招聘軟件。
咚咚咚——
肖垣聽見門響起身去開門。
“您好,您的外賣。”
“謝謝。”肖垣接過外賣道了謝,扭頭望著客廳的茶幾又陷入了沉思。
他真不知道賀禮怎麼想的,屋裡就這麼一張桌子,鋪這麼大個地毯在下麵,吃飯撒了怎麼收拾。
煩死了。
肖垣走過去將外賣放到桌子上,無奈把地毯掀開一半,盤腿坐在木地板上開始吃早餐。
陽光照在桌子邊上,他打開蓋子之後沒有動筷子,而是向後靠住沙發,盯著餛飩冒出的熱氣嫋嫋升起和光交織融合,彼此有了形狀。
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陽光離去,熱氣與之失之交臂,他才開始動筷。
賀禮中午下課準備回家,結果剛出門就碰到了鄧登在他教室門口等他。
“我都在這等你半天了,你可真能磨嘰。”鄧登拍了下他的書包,“發消息也不回。”
鄧登有他的課表,出現在這並不稀奇,“我沒看見。”賀禮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鄧登邀請他一起共進午餐,他心虛地不敢抬頭,盯著手機說:“那個……我有事,不能跟你一起吃飯了。”
鄧登看著他歎了口氣,眼裡儘是無奈:“來,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賀禮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裝傻充愣道:“啊?”
“啊什麼啊?哪個字聽不懂。”鄧登倚在走廊牆上,眼睛死死盯著他。
鄧登眼睛雖然不大,眼神卻很犀利,特彆是問話的時候,盯著人很有壓迫感。賀禮在心裡給自己搖旗呐喊了一番,想到肖垣在家裡,瞬間勇氣激增,抬頭看著鄧登堅定有力,中氣十足地說道:“我有事。”
“什麼事啊?”鄧登接著問。
賀禮氣勢瞬間萎了下去,這個他還沒來得及編。
鄧登很輕易地看透了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沒事,慢慢編,我聽聽你能編出什麼花來。”
賀禮一聽也不裝了,乾脆破罐子破摔:“我要回家。”
“你下午不是還有課嗎?回家乾嘛。”鄧登問。
“我忘拿家裡鑰匙了。”賀禮聲音發虛,眼神開始不自覺往窗戶那邊瞟。
“——哦,忘拿鑰匙了啊。”鄧登點點頭,“那你回不去了,肖垣剛好出門去麵試了。”
肖垣不在家,那他也沒必要回去了,“好吧,那去吃飯吧。”
賀禮心裡記掛著人,一路上心不在焉,吃飯的時候也是魂不守舍。鄧登率先吃完飯,吃完之後就看著賀禮一口土豆絲嚼了兩分鐘都沒咽下去。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鄧登突然開口。
賀禮剛咽下去的土豆絲差點吐出來,驚訝地看向對麵:“我談什麼戀愛,我跟誰談去。”
“我感覺你最近有點不對勁兒,大喜大悲起起伏伏的,”鄧登看出他沒有撒謊,又接著猜:“有喜歡的人了?”
賀禮放棄掙紮,放下筷子看著鄧登重重地點頭,“嗯。”
“真的啊?”鄧登沒想到還真讓他給猜中了,心情莫名有點激動,好奇心驅使他本能往下問:“誰?我認識嗎?”
賀禮垂下眼皮咬著嘴唇不說話。
那就是認識。
“不會是……祝青麥吧?”鄧登試探性猜了下。
賀禮盯著桌子搖頭。
“不是?”
鄧登有些納悶。賀禮以前高中時女孩緣不錯,但都是正常同學關係,畢業之後就沒往來了,上大學之後也有女孩子跟賀禮要聯係方式,但賀禮永遠都是“擺手微笑點頭謝謝”拒絕四件套。
祝青麥跟賀禮打小認識,他身邊關係好一直有來往的女孩子也就這一個,不是她能是誰啊?
“你彆猜了,這樣對他不好。”賀禮溫聲開口,打斷了鄧登的猜想,“他不會喜歡我,我也不想驚擾他,現在這樣就挺好的。”
就這樣陪在肖垣身邊就已經很好了。
“啊?”鄧登自動腦補了一出青梅竹馬多年終於認清自己心意,表白卻發現對方沒有這個意思,無奈之下隻能接著做朋友默默守護心上人的大戲。
“你也彆太喪氣,萬一哪天她就突然喜歡你了呢。”鄧登不由開始心疼他。
“沒關係的,”賀禮拿起筷子笑了笑,並沒有垂頭喪氣,“喜歡這件事本來就是自由的,誰也沒有權利去要求彆人。喜歡他的時候我就已經設想好一切結果了,現在這個結果已經很好了。”
至少他現在在肖垣身邊,這已經是上上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