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阿姨是鄧登家的鄰居,是他家飯店隔壁修手機店的老板娘,那位毛阿姨並不姓毛。
肖垣有次去找鄧登,鄧蘭茵正好跟著鄧登在店門口跟那位隔壁新搬來的阿姨聊天,從表情上來看鄧姐和她聊的好像不是很愉快。他走過去看見鄧登躲在鄧姐背後瘋狂給他使眼色,才瞅著鄧登手都快被鄧姐攥紫了。
肖垣知道鄧姐這是快忍到頭了,就乖乖地跟鄧姐打了聲招呼,叫了聲鄧姐好。轉頭看向那位阿姨的時候,他也忘了自己當時是出於什麼心理,看著那位打扮精致,穿的像鴕鳥一樣,頭上還帶著米色毛茸茸頭飾的阿姨脫口出:“毛阿姨好”。
這四個字好像一下子澆滅了鄧姐心中的怒火,立馬鬆開鄧登的手,雙手伸向肖垣,揉著他的臉笑容滿麵地說:“唉喲,真是乖寶寶。回屋玩去吧。”
從此以後,那位阿姨就變成了他倆口中毛阿姨,鄧姐口中的小毛。
鄧登每次都會故意特地拉長聲音叫那位毛阿姨,起初就是為了幫他媽出氣,打算膈應她一段時間就不叫了。毛阿姨每次都是用鼻子哼哼兩聲,也不知道是在答應還是在生氣。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毛阿姨接受了這個稱呼,鄧登也一直叫到了現在。
毛阿姨究竟姓什麼,叫什麼,肖垣和鄧登到現在都不知道。
肖垣現在想來,自己當時真是幼稚,他欠毛阿姨一個道歉。
“毛阿姨怎麼了?”肖垣問。
“毛阿姨那張嘴你也知道,門口的螞蟻她都要說兩句。知道我沒考好,就陰陽怪氣地說我媽真會挑時候暈,暈一小時直接把兒子幾年努力暈過去了。”鄧登握住水杯,大拇指輕輕摩挲著杯身,“那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在我媽眼裡看見委屈。”
肖垣從菜單中抬起頭,看著他挑了下眉,剛想說這不是鄧姐性格吧,就聽鄧登話鋒一轉,“不過就委屈了一秒鐘,就開始跟人吵起來了。”
鄧登學著鄧姐的口氣說道:“我就暈了怎麼了!我還會掐著點暈呢!一會兒就上你家門口暈去,用你家那個破手機給我卡著點!我兒子學習從來不努力照樣年級前五名,缺考一門都甩你家那個八條街,我家兒子都還沒埋怨我呢,你上這兒充什麼兒子,頭上頂幾根毛不知道自己是公是母了是吧!”
“嗯,這才是我認識的石板街女王。”肖垣笑了笑,接著低頭看菜單,“她們兩這麼多年了竟然還在吵,也沒絕交,也挺神奇的。”
“女人的友誼我不懂。”鄧登感歎道,“一會好的跟五零二一樣,一會吵得能把房頂掀了。每次她兩吵架我都躲得遠遠的,生怕哪句話誤傷到我。”
“你剛走那段時間,毛阿姨也沒少念叨你。”鄧登接著說。
“不是什麼好話吧。”肖垣說,“她最不愛理我了。”
鄧登哼哼笑了兩聲,默認了。
鄧登不說肖垣也能猜到,毛阿姨那張嘴比茶葉末兒都碎,方圓幾裡凡是她認識的,就沒有她不嘮的,何況還是一個經常出現在她身邊,她看著就煩的人呢。
他並不討厭毛阿姨,毛阿姨人挺好的,他也知道毛阿姨也不是真討厭他,隻是單純的不想搭理他。
“她也不愛理我,老嫌我煩。”鄧登說完重重地拍了兩下賀禮的肩膀,“能同時兼得我們家女王和毛阿姨心的隻有這位。”
肖垣聽見拍打聲抬眼瞥了一眼。賀禮突然被鄧登加入話題,還沒來得及笑,肖垣眼神就從他身上掠過去了。
“毛阿姨每次看見他,高興的頭上的小毛球都跟著晃。”鄧登癟了癟嘴,嘖嘖道:“長得好看嘴又甜就是吃香。”
“垣,你就是吃虧長相和說話上麵了。你長得冷冰冰的,不笑的時候總感覺你在生氣。”鄧登沒完沒了地分析著,“你要是跟賀禮一樣,逢人就樂,見人就誇,毛阿姨指定不能是那個態度對你。”
賀禮單手拄著臉,目光飄向肖垣,心裡很不認同鄧登的說法。
肖垣哪裡長得冷冰冰了。
鄧登看著肖垣來回翻著菜單,覺得實在是沒必要,笑了一聲說:“你彆翻了,就你那飯量照著菜單直接全來一份就行,你又不挑食。”
“沒錢。”肖垣很坦然,連頭都沒抬。
“我請。”
“我……”
倆人同時開口,賀禮看著低著腦袋的肖垣,卡在喉嚨的“我請”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就被鄧登搶了先。
鄧登聽見賀禮說了一個字就沒聲了,扭頭問他:“你咋了?”
“我……”賀禮扭頭把視線轉移到鄧登左手旁的水壺上,“我想喝水。”
“哦。”鄧登拿起手邊的水壺遞給他,抬眼看著已經合上菜單正盯著他的肖垣,拿出一副財大氣粗的款兒,說:“哥們兒我特地攢了一個月的零花錢,就是為了請你吃飯。肯定不能把你餓著,放開吃!”
說罷也沒等肖垣說話,直接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本菜單。肖垣也沒和他客氣,兩人又不是剛認識,用不著推來推去地假客氣。
“不用回請啊。”鄧登補了一句。
“嗬,你想多了。”肖垣說,“本來也沒打算回請你。”
賀禮雙手捧起杯子,輕輕抿了一口水,眼神總是忍不住地瞥向和鄧登聊天的肖垣。他想跟肖垣坐一起,沒敢。他想和肖垣說話,也沒敢。連請肖垣吃飯都沒身份。
多年前的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加入暗戀大軍成為其中一員,且一待就是這麼多年。等這麼好不容易看到曙光了,結果還沒邁步呢,就被鄧登的“害怕”兩字宣判了死刑。
賀禮放下杯子,低頭盯著杯中微微晃蕩的水,心中歎息了一聲。
肉很快先上了一部分,賀禮很明顯地看到,肖垣看見肉的那一刻,眼睛都冒精光,於是掏出兜裡的手機在備忘錄裡記下:喜歡吃肉。
肖垣已經完全沉浸在烤肉天堂裡了,看著桌子上的心心念念的厚切五花肉、牛肋條、牛肉,巴不得多長一雙手一雙眼出來,自己隻用埋頭吃就行。
肉在鐵板上滋滋冒油,煙氣繚繞向上。肖垣此時覺得烤肉的聲音就是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沒有之一。
食不言這方麵肖垣做的很棒,吃飯兩小時全程沒說話,一直在不停地吃。鄧登是知道肖垣飯量的,他一直都很佩服肖垣的鐵胃和好奇他的胃容量。鄧登和賀禮早在半小時前就吃撐了,賀禮坐在外側很自覺地擔任起了烤肉機器,幫助肖垣實現了隻用埋頭吃的願望。
賀禮看著肖垣腮幫子鼓鼓的樣子覺得特好玩,特想戳一戳,揉一揉,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你笑啥啊?”鄧登看著旁邊烤著肉,低著頭滋個大牙笑的一臉傻氣的賀禮,發出了疑問。
“啊?有嗎?”賀禮有種偷看彆人被抓包的尷尬感,立馬將笑容收了回去,自作鎮定地解釋道:“我看肉呢。肉好看,不……不是,是肉看起來就好吃。”
“……哦”鄧登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你多吃點。”
賀禮接下來沒敢在胡思亂想,生怕被鄧登看出點什麼。撒謊這方麵他很不拿手,從小到大隻要一撒謊他就心虛。
肖垣吃飯從來不說撐,給多少他都能吃下,一桌子肉吃得乾乾淨淨,一點都沒浪費,吃的眼睛都發直了。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為什麼吃這麼多不長肉呢。”鄧登托著臉看著他,真誠好奇地發問。
高一有段時間肖垣每天都是在鄧登家吃飯,兩人天天吃的一樣的飯,肖垣還比他多吃一盆,結果半個月後上稱他比肖垣胖十斤,肖垣一斤沒漲反而還瘦了。
“我有個不長肉秘方。”肖垣打了個飽嗝,語氣很認真。
聞言,鄧登和賀禮都直勾勾地盯著他,眼裡全是好奇。
“你把你剛剛吃的東西全都吐了就不會長肉了。”肖垣一本正經地說著,“連續吐上一個月就會瘦哦,一直吐一直瘦。”
鄧登剛聽完前半句就開始朝他翻白眼,臉上寫滿了無語。
“真的嗎?”賀禮看著肖垣,眉頭微微皺起,“你試過?”
賀禮這突然一問給肖垣問愣了,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心發問。
“哇塞,出現了。”鄧登又無語地看向旁邊,“沒頭腦,是你嗎?”
“……”
“你真的沒聽出來這位‘不高興’朋友在開玩笑嗎?”鄧登說。
賀禮看著肖垣眨巴了兩下眼睛,搖了搖頭。
肖垣看著他這樣沒忍住笑了一聲,這人怎麼呆呆的。
“沒事沒事,回家睡覺去吧啊。”鄧登站起來拍了兩下他的腦袋,“我去結賬。”
一頓飯從白天吃到了晚上,馬路邊的路燈已經亮起,溫度也降了下來,肖垣出來之後能明顯的感覺到寒意。
“我回學校了啊。你用的東西都給你買好了,不用再單獨買了,趕緊回家睡覺吧。”鄧登雙手插兜朝賀禮揚了下下巴,“有什麼問題就找他。”
賀禮站肖垣後麵朝鄧登笑的眉眼彎彎。
“知道了,回去吧。”肖垣說。
“行,走了啊。拜拜。”鄧登和他倆相反方向,朝他倆擺擺手轉身跑著回學校去了。
“拜拜。”賀禮和肖垣衝著他的背影揮著手。
鄧登一走,肖垣突然感覺氣氛有些尷尬,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他跟彆人相處一直都是這樣,不會找尋話題,隻能笨拙地先等彆人開口。
“我們走吧。”賀禮先開口道。
肖垣等到賀禮開口,輕聲“嗯”了一聲,轉身跟著他一起往馬路對麵走。他低頭看著路,聽著旁邊賀禮的腳步聲,很不習慣。
已經很久沒有人和他並肩往一個方向走了。
“肖垣。”過完人行道,賀禮突然很認真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肖垣扭頭看向他。
“毛阿姨很喜歡你,”賀禮看著他的眼睛,“也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