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疾風的腿頂上防風的小腹, 用力一頂,將他掀翻在地。
刑訊官急忙上去拉疾風,接著拉防風。
疾風被摔疼了, 也有點生氣,“你才有病吧。”
防風:“……”
疾風:“我又沒惹你,你下死手。”
防風:“我也不是故意的, 正在想事情你從後麵來拍我, 我以為你要攻擊我。”
疾風伸手一巴掌呼過去。
刑訊官閉眼都不敢看,這一巴掌要是真落在防風的臉上,怕是要留下一個巴掌印。
防風也沒躲, 雖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也確實是傷了疾風, 讓他打一巴掌也算是消氣了。
疾風的手停在防風的臉龐,輕輕落在他臉上拍了拍, “算了,不跟你計較。”
防風:“……”
就剛剛那架勢, 他都以為疾風要把他呼死。
誰知道隻是輕輕摸了兩下他的臉。
防風:“謝謝。”
疾風問他:“遇到什麼事了,讓你成了這樣?”
他覺得很奇怪,防風這個人一向是很冷靜很理性的人, 怎麼今日成了這樣。
防風歎了口氣,“唉——”
疾風猜測:“沒有收獲?”
防風搖頭,“不是沒有收獲, 而是收獲太多, 不知道從哪裡說起。”
疾風:“?”
“有收獲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嗎?你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懂,難道不是收獲越多越好?
防風又歎了一口氣,“這次真的遇到了大麻煩,我捅了馬蜂窩。”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捅了馬蜂窩, 即便是有預感這事不會太小,可他也沒有想過會這麼大。
疾風:“細說。”
他很好奇,防風究竟是問出了什麼,能讓他變成這樣。
防風道:“等見到霜風了再說,事情太大了,得把大家都聚齊,把赤風和驚風也一並叫回來。”
疾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可他了解防風,立刻把地衛召出來。
兩名地衛從房頂上下來。
疾風對他們說:“去一趟劉家,把驚風和赤風喊回來,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
“是。”
兩人迅速離開。
防風則是跟著疾風一起回屋。
他這麼神秘兮兮地,霜風和疾風都很好奇,被他吊足了胃口。
驚風和赤風僅用了半個時辰就從劉家回來了。
前腳驚風進門,後腳赤風關門。
整個屋子周邊全是他們的人,絕對地安全。
驚風迫不及待地問:“這麼火急火燎地把我們叫回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防風這才開口,這段時間他的思緒也理清楚了。
足足說了三刻鐘,茶水續了三次,才把調查清楚的事情完整地講述完。
驚風:“……”
赤風:“……”
霜風:“……”
疾風:“……”
此時所有人都是一副吃驚的模樣。
屋裡仿佛沒有活人一樣,連呼吸聲都輕得聽不見。
最後是驚風開口打破了沉默,“馬上修書一封給王爺,將事情告知他,這事兒太大了。”
霜風:“我這就修書,連夜讓人送往霖開縣。”
驚風:“我調查過賀蘭筠的死,我們都以為賀蘭筠的死是因為聞人政,他為聞人政奔走觸犯了旁人的利益,卻沒想到可能和西州叛軍劫糧有關,而這個叫青山的人,竟然會是背後傳遞消息的人,我在他的房間裡搜到過一封青山寫的信件。”
驚風回想信件上麵的內容,如今倒是明白了含義,“元宵佳節將至,小兒河畔放燈。意思就是元宵節,海運。”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覺得更奇怪了,“可這信,怎麼會落到賀蘭筠的手裡,難道賀蘭筠的死,是因為他拿到了這封信嗎?”
聞人政的死現在他們算是弄清楚了,可這賀蘭筠的死仍是一個謎。
“賀蘭筠到底是不是因為聞人政才被殺害的,當務之急要儘快弄清楚。”
防風:“我晚些時間再去一趟刑獄,將陸生年提出來,再詳細問問。不過我聽陸生年的意思,賀蘭筠的死應該與他無關。”
若是與他有關,他就不會說出來,顯然他對賀蘭筠的死也很詫異。
他懷疑賀蘭筠是往外傳遞消息的人。
防風:“有沒有可能,賀蘭筠真的是青山?如果他是青山,一切就很合理了。”
驚風搖頭,“不會,賀蘭筠去年夏天才上任,糧食被截不是他上任之後才發生的,而是很久以前就有這件事。”
防風一想也是,這賀蘭筠也就二十出頭,還很年輕,應該不是青山。
驚風道:“我想一個願意為了聞人政奔走的人,無條件信任聞人政,若他真是青山,他不可能死,聞人政也不會死。”
霜風道:“有沒有可能,他能夠接觸到青山……所以他能夠看到字條,而他那夜和陸生年一樣,都聽到了對話的內容,隻不過陸生年不想惹事上身,所以不敢調查。而賀蘭筠則是順著這條線往下查,極有可能說話的那個人聲音他認出來了。”
“你這個猜測倒也不無道理……”
認真想一想,霜風這個猜測是最合理的。
大家一致認為賀蘭筠不是青山。
赤風把玩著自己的鞭子,突然就後背一涼,“你們說賀蘭筠能夠接觸到青山……而他能夠接觸到的人範圍很小。”
“不會吧。”驚風也是突然後背一涼。
赤風道:“能夠同時知道糧運時間還有糧運路線的人,且賀蘭筠還能輕易接觸到的人……也就那麼幾個。”
賀蘭筠是知州知事,他最輕易能夠接觸到的就是沈塬。
再就是監州許道安。
然後是主管運司戶司的紀平倉。
霜風擺手:“不對,不是這樣的,如果青山在這三個人之中,那麼對話就不應該是那樣的,那人說的是:告訴青山。”
防風也道:“對,沒錯,是告訴青山,這三個人都是知道這件事人,不需要彆人來告訴。”
驚風:“若是如此,青山的身份就非常撲朔迷離了。”
他能夠接觸到的人都有可能是青山。
驚風:“他既然能夠拿到青山寫的字條,那麼一定是認識青山的,而他在總府認識的人並不多,排除掉那些本身就能知道糧運時間和路線的人,剩下的人中就可能有人是青山。”
疾風覺得這個思路是對的,但調查起來的難度很大,“按照陸生年的說法,這個人不是司戶署也不是司運署的人,聲音很陌生,說明他平日根本接觸不到這個人,或者說政務上沒有交集,然後這個人還能接觸到糧運的信息,那就隻有沈塬和許道安身邊的人了。”
許道安主管監察暑。
驚風:“那我覺得說話的人是許道安身邊的人可能性會比較大一些。”
赤風問:“為什麼?”
驚風道:“平日裡大家看到監察署的人都是躲著走,對他們避之不及,即便是能接觸到,也是儘可能地避開他們,因此陸生年對他們的聲音感到陌生是很正常的事情,沈塬身邊沒有多少人,能夠接觸到非常核心的消息也就那麼幾個人,日常晨會大家都會聚在一起,若真是沈塬身邊親近的人,陸生年應該都不會覺得很陌生。”
“有道理。”霜風覺得驚風這個想法很合理,“陸生年這樣不擇手段往上爬的人,一定會對他的上司投其所好,那麼想要打聽出上司的喜好,必然要接觸上司周邊的人,若泄露信息的人真的是沈塬身邊的人,他不可能不熟悉對方的聲音。隻有許道安,是他避之不及的人,也是他巴結不了的人。”
畢竟許道安的夫人不是一般人,出身軍戶,還有軍功在身上,一個內宅女子身上有軍功,完全可以橫著走,又瞧不上這些內宅女子,不屑與官員女眷為伍,他們兩人算是孤立了所有人。
許道安身上確實心眼子很多,巴結上司也是很厲害的主,很可能是因為在中州得罪的人太多,害怕被人穿小鞋。
一同分析下來,大家一致認為泄露信息的人應該是許道安身邊的人。
驚風:“要想查出這個人是誰得費一番功夫,暫時先放一放,著手解決偷田受賄的問題。”
霜風問驚風,“你與赤風的進展如何?可有收獲?”
赤風與驚風對視一眼,聳了聳肩。
驚風搖頭,“劉家暫時還沒鬆口。”
“不行就上刑。”霜風覺得已經拖得很久了,已經對他們失去了耐心。
他道:“如今陸生年這邊都招了,他再不招,真得落一個滿門抄斬。”
驚風道:“晚些時間我再回去審一審,有了防風這裡的突破,我想撬開他們的嘴,應該不會太難,倒也不急這一時,我們手裡已經知道很多信息了。”
霜風一想也是。
現在他們知道的信息太多了,要想理清這些信息,還需要一段時間。
“也不知道王爺他們那頭怎麼樣了。”
他們這裡的進展遠超預料,得益於陸生年怕死。
陸生年要是不怕死,他們也不會這麼順利的知道這麼多東西。
驚風:“算日子,他們應該已經控製春熙城了,六百裡加急把信送到霖開縣,此處到霖開縣不過四百裡,明日傍晚他們就能收到,我想就快和我們彙合了。”
霜風鬆了一口氣,“我終於不用假扮王爺了。”
他與伯景鬱雖然五成相似,即便易容能讓他們八成相似,可若是常見伯景鬱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與伯景鬱。
所以他能不露麵就不露麵,怕被人發現端倪。
驚風笑了一下。
伯景鬱這邊拿到了所有官員的認罪書,就是有些苦惱應該怎麼處置這些官員。
要是真的全砍了,一路看到總府去,隻怕中州的官員所剩無幾。
庭淵的建議是讓他們暫時留任衙門,全都砍了政務就此荒廢,他們也沒有人能夠替補,象征性地將那些影響惡劣的官員砍了,其他並非主謀受賄金額不高的,一律留職在任服刑將功贖罪。
將他們的罪行和賄賂查清楚,主動上繳賄賂的,降一級罰俸兩年,賄賂被花銷的,降二級,根據花銷的賄賂金額確定罰俸多少。
等他們的刑罰結束之後,再進行調任,重新安排職位,下一屆科舉擴招,補足空缺,再根據他們的表現,決定是罷官,還是恢複官籍。
中州十五萬官員,文官六成,武官四成,西府和總府的文官加起來大概有五萬多人,其中九成都參與其中,至少有四萬多近五萬的官員貪汙受賄,若是真的一下子把這些官員都砍了,即便是科舉擴招,一次擴招五萬名進士,也沒有辦法立刻就接替這些官員的工作。
庭淵道:“根據他們貪汙受賄的程度采取緩刑三年五年,讓新的官員能夠補上來,根據他們緩刑期間的表現,若是表現優異就取消死刑,若是表現太差就照常執行死刑,我想在這樣的程度下,這些官員必然會奮勇向上。”
畢竟沒有人真的想死。
而且他們的家人也不想死,也會從中敦促。
庭淵:“榨乾他們身上的價值,為朝廷所用,用完了再砍也不遲。”
伯景鬱覺得庭淵這個方法非常好,打算就這麼執行。
庭淵也是考慮到很多官員都是被迫上了他們這艘賊船,從官員家中女眷下手,確實是不擇手段,很多官員毫無察覺時就已經中招了,稀裡糊塗就上了賊船,而且這條賊船很大,幾乎可以說是一言堂,沒有根基也無法反抗。
造成今天這種局麵,也不全是這些底層官員的錯,朝廷這種調任製度存在缺陷,再就是社會階級客觀存在,官大一級就是能壓死人。
舉家上任,不同流合汙,死的又何止是自己一個人,也不是人人都像聞人政一樣沒有家人,可以毫無顧忌。
何況他們又十分重視孝道和家族觀念。
於是春熙城一眾官員暫時性命無憂。
既然已經性命無憂,庭淵他們還想知道什麼,這些人自然也是供認不諱。
根據曾矗的交代,聞人政確實是他們害的,之前那把不知道是誰加重的火,也是他們放的。
目的就是不讓附近的居民及時救火,將人燒焦了,就看不出來到底是怎麼死的,仵作驗屍的時候也就好糊弄了。
他確實是想害聞人政,也確實是乾了事,但他自己很清楚,證據不夠充足,才會利用賀蘭闕與聞人政之間的關係,讓賀蘭闕不得不把案子朝上頭遞。
本想著在總府若是聞人政不肯認罪,總府那邊肯定會上刑具,找個機會將人弄死在監牢裡,誰承想聞人政居然認罪了,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總府那邊究竟誰和他們是一夥的,他也不清楚,消息通過劉家遞上去了,聞人政到了總府之後的事情便不用他操心。
陳之和鄭南江要殺聞人政一事,還真不是他們安排的,在庭淵說出聞人政已死時曾矗十分驚訝,對於賀蘭筠的死曾矗也是毫不知情,這些都是總府那邊發生的事情。
難得將聞人政的案子查清,也算是階段性的順利。
伯景鬱在酒樓點了一桌好菜讓人送過來,與庭淵在亭子裡簡單地慶祝一下。
今夜的月色很美,沒有雲層遮擋,星星雖然遙遠,卻閃爍著光芒。
這小花園裡池塘邊上還有螢火蟲飛起。
這還是庭淵頭一次見到真實存在的螢火蟲。
“好漂亮。”庭淵指著荷花池裡的螢火蟲。
伯景鬱看他滿心喜歡,笑著說:“你要是喜歡,等到了北州南部的草原上,全都是螢火蟲,地上的螢火蟲,天上的星星,還有又大又圓的月亮,生起篝火,聽著當地的牧羊曲,喝著他們弄的羊奶……”
“你去過北州?”
伯景鬱點頭。
庭淵:“我以為你出生起一直在京城或者京州。”
伯景鬱搖頭,“小時候經常去北州,你忘了,我母族出身北州哥舒一族,每年都會回去參加狩獵大會,父親也會一起回去,那是我母親生長的地方。”
從哥舒璡堯和那個奇怪的老頭雲河兩人口中能夠得知,伯景鬱的父親真的很愛他的母親。
如今伯景鬱的母親已經去世十六年了。
一個身居高位的人在扶持新王登基,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後選擇出家做和尚,想來這世間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若非是勝國需要他撐著,或許在伯景鬱母親去世時,他就已經跟著去了。
庭淵有些羨慕一個人會被這樣愛著,這好像是理想中才有的,很遙遠,但同時也很抗拒這樣的愛。
庭淵沒有愛過,所以無法理解一個人究竟會有多愛另一個人。
愛對他來說是一個很寬泛的概念。
其中一個死去,對另一個人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情。
所以他這樣的身體,絕不能陷入情愛之中。
以前總能看到一句話——她/他在她/他最愛她/他的那一年。
這短短的一句話,卻是彆人一生的痛苦,對活著的人來說格外的殘忍。
庭淵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他不想做故事中死去的那一個人。
同樣他覺得伯景鬱是可憐的,他的父親將所有的愛給了他的母親,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給了勝國,卻沒給他留下太多東西。
伯景鬱也沉默了很久。
庭淵看著他的側臉,感覺他心裡很悲傷。
“我父親……他有些恨我,但他又不能恨我,我總覺得我很可憐,沒有母親,父親也不愛我,可我偶爾看到他看著母親的畫像出神,我覺得他也很可憐。他也很掙紮,也想做個好父親,我知道他也儘力了……”
母親因生他導致身體虧損,以至於壽命縮短了好幾年,早早地就離父親而去。
父親是怪他的,可更多的是怪他自己,他也很可憐,或許一輩子都無法與自己和解,若他當初沒有同意母親要一個孩子,或許母親能多活幾年。
伯景鬱:“我其實不怨我父親,他已經做到了他能做到的一切,若是我所愛之人離開我,我想我也無法釋懷。”
庭淵親親拍了拍他的手,“你一定會找一個和你一起白頭偕老的人。”
伯景鬱點頭。
想起庭淵的身體,伯景鬱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庭淵不管愛上誰,都無法廝守一生。
祝福的話他說不出口。
他不知道應該祝福庭淵一些什麼,長命百歲?
他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伯景鬱想了很久,最終想到了一個,“那我祝你天天開心。”
庭淵輕笑,“好。”
伯景鬱想到庭淵所愛之人,那人還在等他回去。
他也不知道庭淵還能不能或者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庭淵看著月亮,說道:“希望我們都能得償所願。”
他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伯景鬱能和相愛的人廝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