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夢中相逢(1 / 1)

他們在車廂裡嘰嘰喳喳的,不遠處的流觴嫌二人聒噪,所以就把他們的聲音屏蔽了。

流觴找她的時候,沉暮就在車上裝睡,也沒人管他。畢竟流觴對於這個半路撿到的臭小子並不上心,也不設防,反正弄死這個人族小子就跟捏死隻螞蟻那麼容易。

這會的離嫿又被喊下車了。

“小梨花,有什麼想問的你就問罷,我又不會小氣地不告訴你。”

此時入夜了,流觴坐在篝火邊,頗有閒情逸致地烤著一隻灰雉,滋啦滋啦的火焰炙烤聲,微焦的肉也散發著勾人饞蟲的香味。

離嫿在他附近找了比較平整的石頭坐下,越接近都城,她心頭的不安愈發加重了。不動聲色地問道,

“前輩是要去魔宮嗎,去那做什麼呢?”

“看來小梨花懂的也不少呢,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會拐彎抹角的性子,”

男人打趣笑笑,又說,

“他們的魔尊久傷未愈,我代表妖族過來探望探望。”

“上千年過去了,那老家夥還嚷嚷著大戰中重傷未愈,一直龜縮著不露麵,外界不曉得他如今是死是活,那魔宮啊,他那些部下爭權奪利,亂著呢……”

就這樣的情況,居然還有精力去侵擾人界,那真是又可笑,又不容小覷啊。

“好了,給你嘗嘗。”

說著,他把烤好的肉遞給她。

“謝謝前輩……不過我吃不得這些,而且已經習慣辟穀了。”

離嫿搖頭拒絕了,真誠得讓人沒辦法反駁。

“是了,我一時忘了~”

流觴失笑,被拒絕了也沒有惱,最後這隻被烤熟的雞被丟給了那個下屬解決,美其名曰不能浪費他的成果。

那神出鬼沒的下屬把肉連帶骨頭都嚼進肚裡,嘎嘣脆,麵不改色的,那聲音聽得離嫿頭皮發麻,還好流觴沒有再命令做出什麼其他奇怪的舉動。

“小梨花喜歡看煙火嗎?”

流觴又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談不上喜歡……”

離嫿不太明白他的用意,斟酌著答道。

男人盯著眼前的篝火,若有所思,似是對她說的,神色莫測,薄唇勾起的紅冶,道,

“或許過不久就能欣賞到那盛大的煙火照人間了,到時候……你可不要被嚇到啊……”

離嫿看著有些狂怔的男人,含糊應聲,然而心下飛速地猜想他這番話的深意,可,無從考起。

……

也許是思慮過度,當天夜裡歇息,她閉著眼,許久,許久都沒有入眠,熬到天邊即將變成魚肚白時才勉強有了睡意。

許久沒做夢的她卻忽然入了夢境。

開始的時候,很吵很吵,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就像身邊圍了幾百隻聲音難聽粗啞的鵲鳥在叫喚。

離嫿不知道自己怎麼會來到這種地方的,被吵得腦殼疼,趕緊捂住耳朵,這才好受點。

然後鵲鳥喳喳的聲音漸漸消失了,接著響起的少年的聲音,在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離嫿能認出這是活潑又話多的沉暮。

然後又響起了小黑蛇傲嬌語氣的聲音,也在吵吵鬨鬨的,說的話很噎人。

離嫿被吵得心煩氣躁,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憑著感覺埋頭朝前走,想離開這個“可怕”的噪音場。

跑著跑著,她忽然撞進了一個清凜的懷抱,停住了腳步。

就在這一瞬間,耳邊的嘈雜聲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寬厚的胸膛,熟悉的雪鬆氣息縈繞在鼻尖,她不用睜開眼都知道是誰。

她的前任師父,風淩淵。

在意識到那雙胳膊要環抱住她的時候,離嫿倏地睜開了眼,趕緊推開了他。

知道了這是一場虛假的夢境,可再見到他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心下悸動。

為什麼夢境裡他的麵容都能被刻畫得那麼清晰呢……

離嫿覺得諷刺,顯得自己對他還念念不忘一樣。

“嫿兒……”

她聽見了他在低低喚她,聲音平和而慈悲,仿佛之前的爭執決裂都沒發生過一樣。

離嫿並不想應聲,沒必要,她也怕自己會調不成聲,丟臉。

“嫿兒,彆這樣,你不必躲我躲到這種地步,更不該跟流觴走的……”

他還是這副淡然的神色。

“說的是,”

離嫿抱臂,冷眼看著“他”,

“好歹這是我的夢境,該躲、該離開的是你!彆讓我再見到你!”

這副虛偽的模樣,簡直讓她火大。

“嫿兒,你又不聽話了……”

男人微微蹙眉,像當初沒有撕破臉那樣訓斥小徒弟的姿態。

離嫿最討厭他的這副做派了,掌下當即凝了寒冰劍,冒著冷氣的劍尖指著他,毫不猶豫,

“滾!”

在他動手給他的愛徒換心,把她的玲瓏心挖去的時候,她就說過對他不會留情了。

到現在她已經想通了,她的玲瓏心確實是被取走了。

“風淩淵”好像不滿她為什麼會這麼叛逆,訓教道,

“我幾時教你的讓你用劍對著自己人?”

“……”

他和她是哪門子的自己人!

被他的出現擾動心弦,那這些日子以來的靜心潛念的努力都相當於是白費了,離嫿也不廢話,直接對這個“幻影”刺了過去。

“噗……”

可,出乎意料的,他沒有躲開。

幻影沒有消散。

甚至,刺入皮肉的聲音格外的真實,一抹嫣紅緩緩從他的嘴角流瀉出來,男人原本的一頭黑發瞬間化作刺眼的雪白。

“嫿兒、咳咳……真有這麼恨我麼……”

風淩淵俊美非凡的麵上浮現了罕見的無奈,以及痛苦的神色,終於明白她的決裂不是說說而已。

“你……”

離嫿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麼會失去理智一般、也沒意識到自己是用了多少靈力,訝得幾乎失語。

他這麼厲害的人,怎麼……怎麼不會躲開呢!

寒冰劍已經融化了,“滴答滴答”的水滴,和著血,滴落到地麵上,詭異而刺耳。

離嫿隻覺得握過劍的手中寒冷刺骨。

不,不會的!

而且,這隻是一個夢而已!

她這麼告誡自己,可心中酸楚和惶恐卻差點淹沒了她。

那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搖晃著,將要倒下。

離嫿已經動作快於思考,眼疾手快地過去扶他,可男人實在太重了,帶著她一同倒了下去。

男人仿佛失了大半的生機,虛弱地倚在她懷裡,卻帶著欣慰似的,感慨道,

“你的寒冰術看來咳咳……有長進不少……”

“不,你彆說話了……”

離嫿已經忘了這是夢境,慌忙用靈力給他療愈傷口,然而,那貫穿心臟的位置,隻剩一個血窟窿,分外醒目,血越流越多,根本就不是她能止得住的……

他在一點點地流逝生機。

“不要——”

離嫿忍不住驚呼,緊緊地幫他捂住傷口。

他不是很厲害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你彆這樣啊……師尊……不要嚇我好不好!”

她隻能想到是他在故意開的玩笑。

甚至惶恐無措地道歉,

“師尊……我、我錯了,你彆這樣!……告訴我這都是假的對不對?你快起來啊——”

可他的唇色毫無半點血色,現在仿佛成了一個瀕臨死亡的凡人。

“沒用的,”

風淩淵無力地搖搖頭,含著淺笑的眸,像極了細細碎碎的星光,就這麼貪戀地望著她,帶著釋然,

“不怪你……”

“嫿兒想知道嗎……那鎮妖塔上的、我的秘密……”

“你彆說話了……”

離嫿啞著嗓子,被他抓著手,想阻止他流逝的精氣,可眼下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想哭,卻都沒法哭出來。

“我怕我沒有機會了……”

他顯然不聽勸,自顧自說著,說他以前被師祖帶回山上,欲要讓他拜師學藝。

可師祖又覺得他桀驁難馴,所以就把他關到了鎮妖塔上,那裡不見天日、幽暗空寂,隻有無數的咒法給他滌蕩心靈。

他在塔裡熬了很多,很多年,終日隻與孤獨寂寞為伴,後來他終於忍過來了,師祖同意放他出來,教他仙法,時時教導他以宗門為重,學成本領後為黎庶蒼生奉獻,切不可為禍人間。

他也終於確定了,師祖肯帶他進天衍宗,隻是看中他的根骨、兼濟天下的能力。

但是沒關係,他還有利用價值就行。

他也不介意,能活著就行,即使不能自主。

再後來,到他自己收了第一個徒弟,又後來,遇到了她……

所以,在那座高塔上,是他最苦的時候,也,有那最難忘的幾天,和她。

隻是輕描淡寫般的敘述,可離嫿卻沒法想象他經曆的辛酸苦楚,怪不得他是這種內斂淡漠的性子。

“能……再見你一麵,我……”

已經很滿足了。

男人道出了這些埋藏已久的心聲,仿佛已經滿意了,隻是遺憾不能再陪著她……

話未說完,聲音就漸漸微弱了下去。

離嫿癡怔般,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身體消散,化為點點熒光,幾個瞬息間她的懷裡已經空了。

“師尊——”

“你彆這樣!彆開玩笑了好不好~我害怕……”

離嫿僵硬地保持著剛才的姿勢,一瞬不瞬地盯著懷裡,轉眼的瞬間,大滴的熱淚滾落,可,已經什麼都沒有。

他真的……不見了……

師尊!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