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魔斷斷續續地交代了很多事,包括他是如何受了魔君的蒙騙,為魔君的大業心動,如何把他的同類視若豬狗,為了修煉魔疫殘忍地奪取他們的性命,把他們的魔氣當做原料,如何在一眾心術不正修為不高的修者中找到胡為,在魔釘的控製下漸漸喪失理智,最終把葉拂花引到魔君手下。
傀魔臉色難看,好幾次魔氣耗儘,忍不住想要停下,都被枝離灌入一股魔氣,撐了下去。
強行使用傀術對傀魔和疫魔的傷害都是極大的,等終於結束了這波漫長的拷問,疫魔呼吸已經極其微弱,要不是三人都五感通靈,都要以為他死了。傀魔臉色煞白,跟葉拂花有的一拚,癱坐在地,喘著粗氣。
枝離也麵色不虞,冷冰冰地對傀魔道:“怎麼著,臉色那麼難看,跟著魔君那麼多年修為怎麼也沒點長進?”
然後又挑挑眉:“哦,你無所謂的,那些魔族沒本事魔君可能還會想儘辦法弄死他們,你是傀魔一脈唯一後人,是他找了多年唯一一個能用傀術的人,現在還是我的傀主,就算修為再爛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頂多給你甩點臉色罷了。”
傀魔臉色由白變紅:“我……不是!”
“不是什麼?難道我有哪點說錯了嗎?”
“那你憑什麼說疫魔說得就是對的?”
傀魔現在腦子裡很亂,他本來隻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雖然從很多年前起就一直被魔君帶在身邊,但魔君或許是看出了他的朽木本質,在彆的魔族麵前願意裝作一副魔族聖人的樣子,在他麵前卻幾乎沒說過什麼特彆的,隻讓他好好休息傀術,讓他老老實實地去做枝離和魔族之間的聯結。
或許沒有傀魔能力,他早就像那些莫名其妙失蹤的本事不大的魔族一樣,被魔君以不知道什麼目的犧牲了吧。
他當然可以繼續這樣得過且過下去,反正不管他想要如何,魔君都不會拿他這個唯一能控製住枝離的魔族的性命開玩笑,就算有一天魔君不需要枝離了,唯一剩下的傀魔的身份對魔君而言也依舊有用,要知道,傀魔是魔族中極其古老的一脈,很多手段隻有疫魔後代才能施展和破譯呢。
隻要魔君不垮,他就不會受到威脅。
而如果魔君垮了——
魔君垮了他也不能怎麼樣,難道他一魔族,還能投靠修仙界不成?
葉拂花沒管他們之間的彎彎繞,問道:“這些事除魔塔那邊知道嗎?”
“疫魔看不見你不開口,我就帶著柳襲風和李尚節去審了他,知道個大概吧,不太詳細。”枝離回道。
葉拂花點點頭:“所以這就是你要留下我的籌碼?”
枝離用右手抓住他的左手腕,被下了符紋的地方隱隱發熱,一直壓抑著葉拂花的魔氣仿佛失去了侵擾他的能力,經脈間暖融融的,很舒服:“還有這個。”
葉拂花一挑眉:“你這麼願意幫我?”
“我跟他不一樣。”枝離下巴朝傀魔揚了揚:“我討厭魔君。”
討厭魔君,但也不一定喜歡修仙界。
“而你也不是很喜歡某些人。”枝離又道。
“成交。”
“那麼,”枝離從懷裡拿出一對小巧精致的鈴鐺,將其中之一遞給葉拂花:“你會接受這個回念鈴嗎?”
葉拂花接了過去,但卻並沒有直接帶上:“光憑這個好像不夠讓我在魔族的地盤放心吧?”
“當然不止這些。”
魔宮裡的魔族很少,但關鍵的地方還是有些的。
重新用黑袍掩飾自己的葉拂花、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並且帶上了銀麵,而不是囂張地在魔宮裡穿著一身淩虛山大弟子服飾的枝離、以及魂不守舍的傀魔,來到了魔君宮中。
“傀魔大人,護法大人,……君上今日不在。”葉拂花用法術易了容,看門的魔族看到他頓了一下,但因為沒發現什麼異常,也不好多管這兩位的閒事。
葉拂花聞言眨了下眼,就聽到傀魔用平靜的嗓音道:“我們不是來找君上的,君上特許我和護法可在他不在時入殿,有什麼問題嗎?”
那魔族不卑不亢道:“稟傀魔大人,君上特意下令,說這次他回來前誰都不能進去,包括二位大人。”
怕露出破綻,三人隻得走了。
“你們魔君猜到要被偷家了?”走出一段,葉拂花低聲問。
“說不準,或許他連你我在這裡都知道,你可不要小覷他。”枝離道。
“護法大人此言何意?”
“意思是葉師兄不必擔心,在下早已做好兩手準備。”
“還有什麼路子要放在直接闖進魔君殿之後?”葉拂花好奇道。
枝離抿了抿嘴,傀魔低下了頭。
他們仨沒繞多久,就到了另一處安靜,沒人看守的宮殿門口。
葉拂花猛地頓住了腳步。
魔族屋舍大多奇詭,魔宮卻是仿照俗世帝王皇宮而建,而眼前的“宮殿”,卻是清雅脫俗,一看就是世外高人的居所。
而這“世外高人”的喜好,簡直與廣陌君一模一樣。
“進去吧。”枝離平靜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葉拂花沒有回應,隻是跟著他們直接推開正門進去。
魔君讓師尊住得離他那麼近做什麼?而且師尊也沒有不鎖門的習慣吧。
“袁先生一向不鎖門。”傀魔開口打破了葉拂花的不切實際的幻象,“據說是為了方便魔君和枝離去找他。”
然後傀魔就不再招葉拂花的煩了。
葉拂花越是安靜心裡越煩,當即頓住腳步:“找我師尊做什麼?”
“他三年前起就不是淩虛山的廣陌君了。”枝離低沉著嗓音道。
“既然不是我師尊了,那找他又有什麼用?”葉拂花呼吸有些急促。
枝離想要抓住他的手,卻被他一把甩開。
裡麵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心有所感,葉拂花控製不住自己的腳步,直接衝到了裡麵。
一方靈劍懸於牆上,在這魔氣極甚的地方隱隱抗爭著,便如濁世中的一株蘭花。
正是廣陌君的佩劍,釋憂。
枝離護住了他的經脈,不讓他被魔氣侵擾,但也同時讓他的感官遲鈍起來,他這才發現,廣陌君殿中魔氣極其稀薄,在屋子裡甚至還有絲絲淡薄的靈力。
“師尊。”葉拂花雙膝一軟,直挺挺就跪在了釋憂劍之前,俯身下去,磕了個頭。
三拜已畢,葉拂花慢慢地起身,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
他沒管身後的兩人,跌跌撞撞地往裡走。
旁邊有一間小點的屋子,陳設一應俱全,一如當年他還年幼時在廣陌君仙居中的小臥房。
“他在等我,師尊,一直在等徒兒。”
葉拂花激動得顧不上其他,枝離沉默地走到一邊,打開了一個箱子,裡麵正是葉拂花在夢境中見過的魔桑。
“這是他給你準備的。”枝離收好魔桑,拉過葉拂花的手,把沒什麼反應的那人帶著往外走。
“抱歉,我沒去看過他。”鬼使神差的,枝離說了這麼一句。
“可能他也不想認下我這麼個麵目全非的徒兒吧。”沒得到回應,枝離自嘲道。
“他過得怎麼樣?”葉拂花悶悶地開口。
“魔君沒對他怎麼樣,也沒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去折騰他,我偶爾會看到他跟在魔君身後,但他從來沒跟著魔君來見過我。”枝離道。
“我知道了。”葉拂花深吸一口氣,把回念鈴掏出來給枝離:“給我係上吧。”
清涼的觸感讓葉拂花冷靜了下來,枝離對他道:“因為咱們自小就用了這魔桑來適應魔氣,所以隻要……”
枝離突然一顫,頭上爆發出了劇烈的疼痛,一刹那侵占了他的五感,讓他身形搖搖欲墜。
“枝離,枝離!”葉拂花扶住了他,企圖往回念鈴裡注入靈力,同時回頭看傀魔在搞什麼鬼,卻見對方同樣臉色蒼白。
“是魔君,是魔君在控製枝離,枝離馬上要墮魔了!”傀魔喊道。
葉拂花按住枝離的脈門,試著給他一點靈力。
枝離突然擎住了他的手腕,眼神不帶一絲波動:“葉拂花,既然來了,那就彆走了。”
被強行困在了懷裡,隱隱聽到遠處有魔族在喊叫,他隻來得及和傀魔交換一個茫然無措的眼神,就被枝離帶著,從腳下突然亮起魔光
——是毫厘陣。
毫厘陣在不同魔族手上發揮的作用和速度都是不同的,以魔君的實力,葉拂花能夠看清楚毫厘陣的符紋走向已是十分不易,幾乎下一瞬,葉拂花就感受到了隱隱的風聲。
隨後被另一陣風聲打斷。
釋憂“嗡”地破空,釘在地上,打散了即將發揮作用的毫厘陣,隨後爆發出磅礴的靈力,將三人帶著一起回到了殿內。
“枝離。”顧不上釋憂的異動,葉拂花趕忙去看枝離的情況。
枝離在釋憂破開毫厘陣後就失去了動靜,任由葉拂花在他身上擺動,毫無反應。
“君上在我施展傀術的時候乾預過多,所以能隔空控製枝離身上的魔氣,讓他瞬間魔氣大漲,乃至快速墮魔。”傀魔解釋道,小心翼翼地看著葉拂花的臉色。
釋憂懸浮在二人身前,靜靜地守著他們,漸漸驅散了葉拂花心底的不安。
“魔君為什麼要突然這樣?”葉拂花問道。
傀魔苦笑:“這恐怕得問枝離自己乾了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