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對鏡(1 / 1)

魔氣翻湧,將枝離卷入其中後迅速回縮,很快消失得乾乾淨淨。

周圍痛苦掙紮的修者們身上的症狀緩了下來,但所有人的眼中都浮現出了難以消弭的恐懼。

這就是魔君的實力嗎?頃刻間就能奪走那麼多除魔塔裡,這些修仙界各派中實力不差的修者的性命,還能同時把傳說中淩虛山的天之驕子隨意地在東廬君眼皮子底下擄走。

東廬君向來溫和可親的臉上此刻陰沉得嚇人,他幾下將李尚節尹觀山二人體內的魔疫驅除,給旁邊候著的淩虛山弟子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二人和周圍受傷的修者帶下去治療。

然後他徑直走下了通往地牢的地道。

原本整潔堅固的地牢裡一片狼藉,光潔的牆壁上多了道道淩亂的痕跡。

被關押在地牢裡的其他魔族此時都將自己蜷縮在牢房最深處,瑟瑟發抖,不敢做聲。

東廬君一路走過,直到最底層,那裡管的魔族屈指可數,隻有寥寥幾個牢房,每個都很寬敞,其中布下了對魔族相當危險的陣法。

剛才魔君鬨了那一出,肆虐的魔氣激起了這些陣法,裡麵的魔族被迫承受了徹骨的疼痛,此時都氣息微弱,不時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

但最裡麵那間一點動靜都沒有。

打開牢房的門,東廬君走了進去,看著眼前趴在地上生死不明的疫魔,輕輕用靈力觸碰了他,想要將他翻過來。

疫魔散開了,變成一堆粉末。

東廬君臉色鐵青,他激起牢房裡的另一種陣法,仔細搜尋,卻最終確定這座固若金湯的牢房裡沒有一絲疫魔的魂魄。

和三年前是相似的伎倆。

*

魔族,魔宮。

葉拂花穿著枝離的黑袍,帶著枝離的銀麵,在枝離的房間裡,用枝離房裡搜出來的繩子,綁了枝離的“傀主”。

還往傀魔的嘴巴裡塞了一塊用途不明的布。

傀魔嗚咽著,發出一些意味不明的聲音。

“有事要奏?”葉拂花躺在枝離的床上,一條腿翹在另一條腿上,翻著一卷不知道用哪族文字書寫的書。

看著絕對是自己的筆跡,但這字絕不在他所知道的修仙界和魔族的各種文字之列。

不是某種文字,也不是某種文字的變形,更不是他新創的象形字。也對,畢竟是有了不同的見識,以他的本事,創出一種以前的自己完全認不出來的文字也不是不可能。

葉拂花就這麼翻著,把那些不知所謂的文字硬記了下來。

“你有話要說,也得問問我想不想聽啊。”葉拂花把書放了回去,往傀魔身上剛剛被自己打出來的傷口上用力一按——

“嗯嗯嗯嗯!嗯嗯!”傀魔青筋冷汗一齊冒出,瞠目欲裂,含著畏懼的眼睛往下方瞥。

“有東西?”葉拂花伸手摸了下。

“誒?這不是我送彆人的嗎?被你給搶了?”是一個口袋,打開一看,真是葉拂花臨彆時給枝離的那個錦囊。

葉拂花將裡麵的符紙拿了出來,理了理,不懷好意地衝著傀魔笑道:“這麼喜歡我的符啊,收藏得這麼好,那我把這些符紙用在你身上好不好呀?”

傀魔驚恐地看著那張好看的,看似純潔無瑕的臉,抖若篩糠。

突然他眼底劃過一絲狠厲。

葉拂花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重重地撲倒在地,眼前一片黑,脖子上一痛,濕熱的觸感貼了上來,靈力和血液不受控製地向破口湧去。

銀麵掉落到一旁,傀魔趕緊催動魔氣將銀麵托了起來,向葉拂花身上那人飛去。

葉拂花奮力掙脫一條臂膀,手一揚,將銀麵截了下來,死死地摁在地上。

“葉……枝……,枝離!”葉拂花吼道。

聞言,身上人慢慢停了下來,起了身,摸了摸葉拂花通紅的脖子,摁住了傷口。

葉拂花起身打量著枝離,枝離現在的狀況很古怪,雖然安靜下來了,但眼神並不清明,偽造出來的傷口和瘦削都消失了,繃得葉拂花的衣服有點緊。

葉拂花想要起身,手卻被扣住脈門,死死按住,不得動彈,隻能催動靈力,把傀魔嘴裡的那塊布弄了出來,“他這是怎麼回事?”

“修者墮魔,走火入魔不是常事嗎?”傀魔諷刺道。

葉拂花麵無表情地用另一隻手抽出一張符紙。

“彆彆彆,我說,我說。”傀魔慌亂間差點向前撲倒,給他倆磕一個,“魔君不讓我把枝離變成傀奴,想要借我的傀術讓他真正地墮魔。但他魂魄不全,我又學藝不精,所以他就一直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魔族,經常會像這樣子混沌不清,隻剩下本能,還特彆喜歡打人。”

疫魔提防著看著枝離,被牢牢捆住的雙腿蹬著把自己往後挪,企圖離枝離遠一點,看來是被打過很多次。

但是枝離鬆開口後就一動不動,老老實實地給葉拂花摁著破口,雖然依然壓著葉拂花,但並沒有任何要打人的跡象。

“他不打你也很正常,你給他吸了兩口血,就能給他的魂魄以安撫,你要是願意跟他融合,他就再也不會發瘋了。”傀魔譏諷道。

“怎麼讓他快點恢複?”

“讓他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葉拂花把那團布又塞進了他嘴裡,想了想又隔空一記打暈了他。

然後他頭疼地看著死死地壓在他身上,摁著他脖子,死盯著他看的,長得跟他一模一樣的那位。

葉拂花從沒想過如此超然絕塵的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副癡傻樣。

心裡有一種奇異的感覺。

本是同根生的血親都會心有靈犀,他們本是被強行撕裂了魂魄和肉身後勉強拚湊得獨立的同一人,在如此之近的距離下,剛剛還通了血液,可能是會出現點玄之又玄的狀況吧。

“葉拂花,”葉拂花聽到自己說,“你想讓我做什麼?”

枝離眨了下眼,伸手打掉了葉拂花手底下摁著的銀麵。

然後開始扯葉拂花身上的黑袍。

“誒,好了好了,我自己來行嗎?痛啊!你扯到我傷口了!”混沌的枝離就像是醉酒的人,動作毫無章法,但是葉拂花一喊,他就停了下來,鬆開了葉拂花,看著他自己脫去黑袍,隻剩下裡麵的中衣,“好了啊,就這樣了,再來你就是故意的了啊。”

枝離看他停了動作,表情呆滯著,以一種葉拂花非常熟悉的瀟灑步伐走到衣櫃前。

葉拂花隱隱有些頭疼。

枝離動作帥氣地開了櫃門,扒開一層層黑衣黑袍,露出了最裡麵疊得方方正正的一身淩虛山弟子的白衣。

眼看枝離就要把那一身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葉拂花趕緊製止了他:“停,你看這身我穿已經不合適了,我比你瘦,穿這個有點大,你把我的還給我,你自己穿這身。”

枝離聽話地停下,任由葉拂花給自己換衣服。

葉拂花從來沒有幫彆人換過衣服,動作間雖然不至於枝離那麼潦草,也是相當不順手,加上他自己的衣服穿在枝離身上有點緊,他沒多久就暴躁了起來。

他伸手一拽,直接把那身有些破了的衣服拽了下來。

也同時拽開了枝離的中衣。

葉拂花沒仔細看自己被枝離變成了什麼樣子,因此也不知道枝離身上會有這麼多猙獰的傷痕。

“你……”葉拂花伸手撫上了枝離心口,那一處最猙獰的傷疤。

劇烈的撕裂之痛將他淹沒,葉拂花眼前發黑,耳畔嗡鳴,一時間仿佛不是在寧靜的魔宮之中,而是回到了那個噩夢般的迷霧樹林,一邊是魔君,一邊是東廬君,遠遠超過葉拂花修為的魔氣和靈力極力撕扯著他,他一次次地在清醒和昏迷的邊界來回。

“拂花。”

栽倒在地的前一霎,枝離接住了他。

魂魄仿佛重新回到了肉身之中,五感漸漸恢複,噩夢般的回憶終於遠去。

枝離沉靜地攬著葉拂花,直到他終於重新將眼神定在自己臉上。

一股溫和至極的魔氣將葉拂花浸泡住,悄悄滲入他的筋脈,讓他覺得麻麻的,並不疼。

“我說過我會幫你療傷,你信我,我不會和你意願相背。”肆意風流的聲音壓低了,在葉拂花的耳畔打轉。

“彆學魔君說話。”葉拂花自己站起來,和枝離拉開一點距離。

“你是不是要和我作對不需要你來告訴我,我隻需要知道你想要做什麼。”葉拂花微微揚起下巴,冷聲道。

他現在身上隻有一身中衣,旁邊的地上散落著枝離的黑袍,枝離的白衣,還有他自己那身本就有所破損,經過一番折騰後更加不堪的白衣。

以葉拂花的性子,往日裡怎麼穿都無所謂,但現在這個情況,他不願意再穿上那身又臟又破的衣服。

好像他在枝離麵前有多狼狽似的。

枝離比他還要狼狽些,衣襟敞開著,露出了身上縱橫的傷疤,來不及整理的發髻也有些許淩亂。

他聞言並不直接回答,不管近在手邊的自己的衣服,又走到衣櫃前,翻了一陣後又拿出一套淩虛山大弟子的白衣,遞了過去:“這是我上次見到你後給你做的,試試,應該合身。”

葉拂花麵色稍緩。

兩人都換上了一身白衣,兩張俊臉互相對著,合上他們完全相同的站姿,倘若忽視掉葉拂花瘦削的身形,便如同少年郎照鏡子一般。

“你身上現在除了舊有的傷之外,還又添了魔疫,雖說暫時被我壓製住了,但倘若不根除,終究是個隱患。”枝離道,“你也清楚淩虛山的手段就那樣了,但是魔族的手段你還沒見識過。就我看來,是會對你有好處的。”

“你想怎麼樣?”

枝離把一旁死狗一般的傀魔拎起來,幾下鬆掉了他身上的繩索,弄醒了他,在他迷迷糊糊之間道:“傀魔是魔族中極為古老的一脈,曾經與修仙界有不少交流,掌握有不少奇方異法,正巧這家夥還受製於我,就借他的本事用用吧。”

傀魔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了,嘴巴裡塞著那塊布,嗚嗚咽咽地發出抗議的聲音,還試圖悄悄地催動魔氣。

枝離眼中混沌了一瞬,魔氣起來了又被壓下去,默默與他對峙著。

肩膀上落下了一隻手,枝離一下就恢複了清明。

葉拂花冷冷地對著傀魔道:“以後這種無用功就彆做了。”

枝離扯起嘴角:“謝了,不過……”枝離上下打量了一下葉拂花,又瞟了瞟他那一堆黑袍子。

葉拂花桃花眼中泄露出冰冷的殺意:“……你最好能讓我滿意。”

枝離的桃花眼溫柔又繾綣:“我保證。”

葉拂花隨手抓了一件,暴躁地把自己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