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裡每晚都會有歌舞表演,誠王早已不知看了多少回,他隻虛虛瞥了一眼樓下便收回了目光。然而,他發現往日裡對歌舞表演毫無興致的顧閒庭竟然怔怔看著樓下,他順著顧閒庭的目光看了下去,沒發現什麼與往日不同之處。
“看什麼呢?”誠王好奇地問。
誠王的聲音不大,樓下又有些吵鬨,專注於看樓下的顧閒庭並未聽到。
見坐顧閒庭沒回答,誠王又問了一遍:“子隨,看什麼呢?”
顧閒庭回過神來,看向誠王。
誠王感興趣地問道:“我問你看什麼呢?”
顧閒庭頓了頓,說:“剛剛似乎看到了一個熟人。”
青兒見人要散開了,連忙攔在喬棣棠身前,低聲道:“姑娘,咱們趕緊去包房吧。”
此處人這般多,萬一衝撞了他們家姑娘就不好了。
喬棣棠:“好。”
不多時喬棣棠來到了包房內,她將帷帽取了下來。
青兒接過,放在了一旁。
她平日裡都是白日來孫記酒樓,沒有歌舞表演,人也不算多。今晚人太多了。幸好姑娘今日戴了帷帽,不然就麻煩了。
京城民風開放,姑娘們甚少戴帷帽。尤其是來此處的非富即貴,權貴自是無所謂,商戶女來此處又懷有彆的目的,巴不得將自己的好容貌展示給大家,以求被京中的權貴看上。夥計本覺得麵前這位江南來的富家姑娘太過矯情,太把自己當回事,待看清她的容貌時,頓時失語。
這姑娘也太好看了吧!
他在酒樓多年,無論是商賈千金還是貴女,見過的如過江之鯽。那些所謂的京城第一美女,絕色美人們,她們和眼前這位姑娘比都顯得寡淡了幾分。
青兒剛放下帷帽就看到夥計正直勾勾盯著她們家姑娘看,她往一旁挪了半步,擋住了夥計的視線,出聲提醒道:“這位小哥,點菜吧。”
夥計意識到自己失禮了,忙道:“哦哦,好好。”
二樓包房內,誠王聽到顧閒庭的話又往下看了一眼,下麵烏壓壓一群男人。即便有幾位姑娘,也是搔首弄姿,眼睛時不時瞄一眼二樓,其中的意味甚是明顯。
“誰啊?我認識嗎?”誠王問。
顧閒庭再往下看時已經沒了那抹身影,事實上他剛剛看時便隻看到了一個影子,那抹影子很快就被擁擠的人群衝散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覺?
誠王用目光搜尋了一圈也沒看到一個熟悉的人,他又道:“可是與你家有生意往來的富商?”
因為一樓的人全都是商戶,所以誠王會有此猜測。
顧閒庭:“許是微臣看錯了。”
誠王也沒在意,收回了目光,道:“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私下不必這般多禮。”
顧閒庭:“禮不可廢。”
誠王:“你這一板一眼的樣子不去當個教書先生真是可惜了。”
這話是玩笑之意,顧閒庭沒有接話。
誠王將酒杯放在桌子上,一旁的內侍立即上前,為其斟滿酒。
誠王再次端起酒杯,看著酒杯裡的酒,緩緩說道:“子隨,如今你又破了一個案子,相信用不了幾年刑部尚書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聽到誠王的話,顧閒庭既沒有激動欣喜也沒有謙虛推拒,語氣平靜地說道:“多謝王爺當年提拔。”
誠王忽然笑了,道:“謝我作甚?我不過是一閒散王爺,朝堂六部之中無任何勢力,又有誰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那日我也隻是在父皇麵前隨口提了提你在學堂裡斷過的案子,如今能這麼快被提拔是你自己有本事。”
顧閒庭默了一瞬,道:“若非王爺這句話,微臣如今可能就去當教書先生了。”
武昌侯府以軍功立於朝堂,世世代代鎮守邊關,然而,隨著皇上年紀漸衰,對武將的猜疑也越發深了。十年前,鎮守邊關的武昌侯被調回京城,皇上以休養為名逐漸架空其手中的兵權。
顧家的子弟從武職變為文職,又或者是閒散的職位。
顧閒庭作為武昌侯世子,差點就被安排在國子監任職。
誠王先是一怔,旋即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
“王祭酒前些日子還跟人說你博聞強識,沒能留在國子監真是可惜了,侯爺聽到這話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顧家根基在軍中,侯爺本打算將你弄到營中去。如今你在刑部他就很是不滿,見了我也沒什麼好臉色。若你去了國子監他不就更生氣了。可憐他一介武將說不過王祭酒,氣得甩袖離去。”
顧閒庭:“家父年紀大了,還望王爺能原諒他一二。”
誠王:“侯爺軍功赫赫,為國為民,我又豈會不知?”
說著,他端起酒一飲而儘,姿態甚是瀟灑。
他把玩著手中空了的酒杯,喃喃道:“幼時若非你出手相助,如今我墳頭的草都要比我高了,是我要謝你才對。”
顧閒庭亦想起當年往事,道:“微臣隻是做了該做的事,當不起王爺的大恩。”
誠王:“於你是小事,於本王卻是再生之事。”
顧閒庭:“王爺折煞微臣了。”
誠王:“不提此事了,來來,喝酒喝酒,給顧侍郎滿上。”
一樓的包房看起來十分華貴,推開窗,床前有一層輕紗,客人可以選擇拉上或者拉開。喬棣棠選擇的包房地理位置並不好,離中間的舞台有些遠,視線會被擋住一些。
這間包房的價格也比彆處的略低一些。
喬棣棠是特意選擇的這裡,並非是因為價格便宜,而是有彆的目的。
她來此處不是為了看表演,而是為了觀察二樓。這間包房雖然偏僻,看不清表演,卻剛好能看到二樓的樓梯入口處,便於她觀察。入口處有夥計看著,夥計的態度和對一樓客人的態度截然不同,一個個點頭哈腰的,十分恭順。
去二樓的人並不多,隔上一會兒才能看到一人上去。既有衣著華麗的男子,也有身份尊貴的女子。
若是夥計眼熟的就直接讓人上去,不眼熟的就查驗身份。而查驗身份一事看起來十分複雜,除非有相熟的權貴來認,不然夥計一個也沒放過去。
看來若是想冒充身份上去並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一樓的熱鬨漸漸散去,人越來越少。在這段時間裡,喬棣棠將想要了解的事情弄清楚了,對於某件事情她心中已然有了定論。
路過二樓入口處時,上麵走下來幾個世家子,有男有女,單單是看衣裳和排場就知這些人身份不簡單。
“表哥,你說誠王殿下今日來了這裡,可我待了一晚上也沒瞧見他,你到底聽誰胡說的?”
聽到誠王的名字喬棣棠腳步微微一頓。
唐錦頌手中搖著扇子,隨意道:“我也是聽旁人說的,哪裡知道那廝竟然敢騙我,回頭我就打他一頓給表妹出氣。”
唐錦頌又賠了幾個不是喬月楠臉色才好看了幾分。
一轉頭,喬月楠看到了不遠處的喬棣棠,眼底帶了幾分輕蔑。
“這是當京城是什麼窮鄉僻壤之地不成,出門竟然還戴著帷帽,商戶女果然上不得台麵。”
一樓大堂裡就沒幾個人,戴帷帽的隻有喬棣棠一人,她嘴裡說的是何人不言而喻。
青兒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她看向自家姑娘。
喬棣棠無意和人起爭端,也不想節外生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瞥了一眼喬月楠,收回目光,對青兒低聲道:“走吧。”
主仆二人抬步朝前走去。
喬棣棠朝著這邊看過來時帷帽微微一動,露出來半張臉,唐錦頌看著那張臉頓時怔住了,他一向喜歡美人,見人要走,立即快步上前,攔住了喬棣棠的去路。
喬月楠見狀甚是無語,她這表哥哪裡都好,就是過於風流,喜歡拈花惹草。
“表哥,你現在可真是不挑,什麼臟的臭的都要湊上去。從前看上的怎麼說都是官家女,如今連個商戶女都能入的了你的眼了。”
唐錦頌想,他表妹懂什麼,他一眼就瞧出來麵前這個姑娘長得不俗了。
喬棣棠看著麵前的錦衣男子,臉色微冷,聲音裡也帶了幾分冷意:“讓開!”
她雖並不想惹麻煩,但也不怕事。
唐錦頌笑得流裡流氣:“本少爺今日偏偏就不讓了,你能奈我何?”
小門小戶的官宦之女他都能攔,更何況麵前這個身份低賤的商戶女。
喬棣棠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青兒立即上前,擋在了喬棣棠麵前。
“不許欺負我家姑娘。”
她心裡著急死了,對方一個就是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人還那麼多,她們隻有兩個人。酒樓裡的夥計也不知在乾什麼,全都躲得遠遠的,沒有一個過來管的。她衝著夥計們喊道:“你們都是死人不成,沒看到他想輕薄我家姑娘嗎?”
夥計們依舊無動於衷。
世家子和商戶女,應該站在哪一邊他們心中清楚得很。
這孫記酒樓名為酒樓,實則就是一個名利場,將身份高低尊卑展示得淋漓儘致。
唐錦頌皺眉,一把扯開了青兒,來到了喬棣棠麵前。
“裝什麼裝,你一個商戶女獨自來這裡不就是為了釣一個有權有勢的公子哥麼?本少爺是安順伯府的世子,跟了我也不算虧了你。”
喬棣棠在聽到安順伯府時怔了一下。
安順伯府不就是泰平伯府的姻親,唐氏的娘家。
當年唐氏來京城投奔泰平伯府時安順伯府尚未有爵位,在唐氏投奔泰平伯府的第三年安順伯憑借著殺敵的軍功被封為伯,也是那時泰平伯和唐氏的事情擺在了明麵上。
在喬棣棠愣神的那一瞬,唐錦頌手一抬,將她頭上戴著的帷帽拿走了。
瞬間,一張絕色的臉呈現在眾人麵前。
大堂裡本來有許多人看這邊的笑話,大家嘀嘀咕咕的,小聲說著話,有些吵鬨。在眾人看清喬棣棠的長相時,頓時沒了聲音。
唐錦頌本就猜到帷帽下的那一張臉十分好看,可在真正看清時,依舊失了神。
膚如凝脂,吹彈可破。鵝蛋臉僅有巴掌大小,眉如遠黛,杏眼如秋水,帶著幾分薄怒。鼻子小巧又挺立,唇色不點自紅。因為慍怒,臉上帶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好看之人,怕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就在他呆愣的瞬間,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了起來,臉上也傳來火辣的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