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溫度驟降，靈均的攻擊也遲緩了一些。

趁著喘息的空間，他扭頭看了一眼林勇，果然如他所預料的，林勇早已承受不住這低溫，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瑟瑟發抖，臉都凍的發白。

“收手吧。隻要你認錯，願意贖罪，你還可以洗清一身的罪孽，得道成仙”，靈均還想勸對方收手。

“呸，臭道士，再囉嗦，連你一起殺”

閃著銀光的利爪襲向靈均，這幅爪子之前雖然已殺過許多人，可上麵沒有留下一絲血跡。

靈均揮動手中的劍，劍身和利爪碰撞在一起發出刺耳的響聲。

一腳奮力的蹬在劍身上，將靈均逼退幾步。秀秀又飛身而上，一個假動作將靈均騙了過去，衝向林勇。

當和秀秀錯開時，靈均才明白自己被騙了。他極力的轉動身子，但也來不及了。情急之下，他將手裡的劍拋了出去。

距離林勇還有一隻手的距離，秀秀止住了腳步，她低頭看了一眼胸口的劍，眼裡的淚珠一滴一滴砸在了地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在靈均不可置信的目光裡灰飛煙滅。

華光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靈均整個人像靜止了似的看著自己的手指，“我……我我”，他語無倫次的不知道要說什麼。

主謀雖然已經消失，但這些怨靈依舊徘徊在林宅。可能感知到同伴的死亡，“吼叫”聲更淒厲。

林宅的動靜嚇壞了外麵的人，官府的人站在路口不敢靠近，裡麵傳出來的一點動靜都讓他們渾身發抖。

“等這件事平息下來，本官定要狠狠的罰林勇等人”，知府臉色發白，官衣下的兩條腿微顫，他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這次林、甄二人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輕則受

知州的責罵，重則貶官。知府心裡恨死這二人了，本來今年有望升遷，這次不被罷官就算好的了。

知府雖恨的不行，但又不敢什麼都不做。知曉後立刻帶齊人馬來到街上，把兩個出入口全都堵上，禁止人員進入，庇護其他無關人員已經是知府儘了最大的努力。

撿兒擠進人堆裡，憂心忡忡的望著遠處的林宅，內心不斷的祈禱靈均平安。

好在靈均清醒的很快，他就地打坐，《往生咒》一句句從他的口中念出，金黃色的咒文飛向盛怒的怨靈。

憤怒被安撫，怨靈們變回了之前的模樣，在《往生咒》的洗滌下，它們去往了極樂世界。

破廟裡，靈均就地打坐，一遍一遍念著《往生咒》。

撿兒坐在不遠處，撐著臉看著他，清瘦的臉蛋。這幾天除了吃飯睡覺，靈均一直保持這個姿勢。

林宅受襲的那天，因為不放心，撿兒久久站在人群中不願離去。

時間過的非常慢，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一個捕快大聲說，“快看！”

在眾人的眼中，把林宅包圍住的黑霧一層一層的散開，林宅和門口慘死的家丁逐漸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沒有一個人敢向前，每個人都不敢邁出第一步。良久，靈均出現林宅門口，知府大人急忙帶著衙役們走過去，“大師，大師，妖怪被殺死了嗎？林勇怎麼樣？”

“妖怪已經死了，林員外安然無恙，林宅內有許多被殺死的人”

知府大人站直了身體，點了兩人守在門口，大聲喊道，“你們守在這裡，沒有我的命令，不許任何人出入，其他人跟我進去！”

衙役們精神抖擻的進入了林宅，炯炯有神的不放過一草一木。

老百姓聚在路口，指著林宅和靈均竊竊私語。

靈均如同木偶人一樣，一舉一動被人牽著。

“靈均，你沒事吧”，靈均走出來後，撿兒連忙跑到身邊關切的問。

嘴角勉強扯出一抹笑容，靈均寬慰他，“我沒事”。

他的背很直，很直，猶如一根木棍綁在身後。石板路上的影子卻顯得佝僂，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內心猶豫了很久，撿兒還是張開了嘴巴，“那個，衙門的判決出來了”。

“此時林員外造成的影響太過惡劣，罰一百大板。念甄員外已死，其已受懲罰，便放過甄宅。望能引以為戒”，撿兒學著聽來的話一句一句模仿。

靈均眉毛都沒動，嘴裡依舊念念有詞。

“這一百大板也不輕了，聽說從衙門抬出來的那天林員外半條命都沒了。靈均，他們已經受到懲罰了，你也彆太難受了”

“還有啊，我還打聽道，那些妖怪是府城外一座青山上的，青山上有座道觀，隻因年久失修，人員伶仃，所以甚少有人知道，你不如去一道看看，心裡也舒服一些”

聽到這話，靈均才睜開了眼睛，眼裡平靜如水，但撿兒知道他的心裡波濤洶湧。

照撿兒打聽來的，靈均來到了青山腳下。一眼望去，綠樹紅花，相映成輝，倘若不曾出現這些事，一定是個春天踏青的好地方。

越往深處走，靈均的心裡越發的難受。這裡除了山風吹過的聲音，就隻有咚咚咚的心跳聲，靜極了。

大概走了一個時辰，他才看到一所破敗的道觀。

這裡隻比撿兒他們的廟宇好上一些，地上雜草叢生，屋頂上的瓦礫有些也毀壞了。

道觀很小，靈均走了幾步就來到了正殿，到了三清像跟前，膝蓋一彎，就跪在了蒲團上。

等他再抬起頭來時，一位老道長站在旁邊。身上的道袍洗到發白，鞋子上也有幾處補丁，手上的拂塵卻是精心愛護，塵束順滑。

“靈均拜見師傅”，靈均如同見了自己師父一樣行禮。

“無量天尊”，老道長回禮。

“你就是城裡最近傳的除妖小道士吧？”，老道士開口詢問。

“我沒有想要殺她的心”，靈均白著一張臉解釋，身上的勁一瞬間散了。

“孩子，你沒有做錯”

慈祥的笑容令靈均想起了掌門師父，他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流出來。

“除妖降魔本就是道家之責。秀秀殺了人，犯了罪，你除妖也是儘責”

“更何況她本就沒有求生之意，為同類求得一絲生機，也是她的目的。幸好，你做到了”

老道長背對著靈均，聲音裡是掩不掉的滄桑和悲傷。

“下山前，師父曾囑咐弟子一字——看，弟子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弟子似乎明白了一些，可又深陷囫圇，望師傅指點迷津”

“好孩子，快起來”，老道長扶起靈均，將他帶到門口，目光幽深，“來時的路上，想必你也發現了”

“這座山活著的隻有我了，它們受到了《往生經》的洗禮，十幾、二十年後還有希望再回來”

“我要代表它們謝謝你”，老道長和藹的眼神落在了靈均身上，“所以你不必自責”

靈均差點又要哭出來，他用力眨了幾次眼睛，才把淚珠逼了回去。

“人類是複雜的，他們善良、弱小；也凶狠、強大；狡詐、誠實……這些都是人類所具有的”

“孩子，你的道還很遠，一路上眼睛所見也許是假的，記住要用心去看，不要參與任何人的決斷中，去感受人類的恩怨情仇”

“妖，和人一樣，也有善惡之分。在尋道的路上，你會遇上許多“分不清，將不明”的事情，用你的心去感受，去判斷”

老道長的話語如同涓涓細流撫慰了靈均翻江倒海的心海，令他的焦灼的內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拜彆老道長後，靈均回到了破廟。他要離開的事情，引起了撿兒的極大反應。

“什麼！你要走！”

“撿兒，謝謝你。謝謝你的陪伴，謝謝你為我打聽的消息”

“謝謝虎爺的幫助，我知道，沒有您的同意，我是不能留在這裡的”

靈均後腿一步，對撿兒和虎爺行了一個大禮。

撿兒還想說些什麼，卻被虎爺攔下，“之前見你有些許神傷，我還有些擔心。現看你眉眼清闊，看來你是想通了”

“好孩子，既然想通了，那就去做吧”，虎爺轉而勸解撿兒，“你們本就是兩條不同路上的人，有緣成為朋友。靈均要繼續往前走，作為朋友的你要祝福”

撿兒抹掉眼淚，噙著淚花嘴角咧開，“靈均，一路順風”

甄、林兩宅事件平息後，府城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這次的事件非常惡劣，不光是府城裡的百姓知曉，連周圍十裡八村的鄉野村夫也都知道，由此十年、八年內他們也不敢打野生動物的心思了。

而青山上的生靈也慢慢的恢複，更幸運的是，在老道長去世之前，山裡出現了第一隻白兔。此景此情，老道長也能放心的離開了。

頭幾天，沒有靈均的陪伴，撿兒還有些不習慣，每日懶洋洋的。等習慣了以後，他忽然發現府城裡沒有了甄、林兩家的身影。

仔細一打聽，甄員外下葬後，幾個兒子分家不均，鬨的十分不愉快，給府城添了不少的笑話。

林員外的內眷和兒子也被府城裡有頭有臉的人排斥了，每次出門都被從頭到尾諷刺一番。林夫人和林少爺被臊的沒臉出去，在家和林員外鬨，沒辦法，林員外隻得將產業賤賣，搬到了外地。

某一日，撿兒要飯的時候發現給娘子買胭脂的那位秀才公陪著娘子買小攤上買胭脂，那小娘子真真是漂亮極了，給他都看呆了。

他心想：要是能娶到這樣的小媳婦，我也會對她這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