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宅來了位坐鎮的大師，林勇走路都生風。哪怕好幾日沒有什麼動靜，夜晚林勇也睡得香甜。

這天夜裡，躺在床上的林員外感到身上一涼，隻覺得從門縫裡透出的風吹得越來越冷，雙手在被子上摸索著將自己裹得緊一點。

“不對”，他混沌的大腦立馬清醒了過來，門窗都關緊了，哪裡這麼大的風，他飛快的爬起來躲在角落裡，大聲喊：“大師，救命啊！！”

“哈哈哈哈哈”，門外傳來陣陣淒慘的聲音，這股聲音裡有男有女有老有幼，“林勇，今晚就拿你的命來祭奠我們”。

“咣當”一聲巨響，門被從外麵撞開，房間裡的溫度驟降，林勇抖的更厲害了，癡肥的身體被風吹得似乎有些瘦弱。

一道削瘦的身影從門外飛到屋內，在即將到達床邊的時候，忽然從門外飛來一把劍，劍身帶著金光，一下就將她逼退了數十步。

察覺到這把劍的威力，那妖怪不敢直麵對抗，不得不左閃右避著接連不斷的攻擊。

這時靈均從外麵跑進來，召喚回自己的佩劍，瘦弱的肩膀將林勇護著身後，與妖怪對峙。

“大師，快救我，它要殺我！”，林勇龐大的身軀躲在靈均身後抖個不停。

“林員外，彆怕，有我在”，靈均目光炯炯的看著眼前的妖怪，驚訝的說，“是你？”

此人正是靈均那天早上見到的帶著鬥篷的女子，被認了出來，秀秀也不害怕，赤色的瞳孔裡像是有股火焰在流動，坦然一笑，“我們終於見麵了”

“妖孽，還不束手就擒，你已經殺了一個人，還要再背負更大的孽嗎！”，靈均嚴厲的嗬斥。

麵對靈均的斥責，秀秀收起鋒利的爪子，忽然間就變成了一隻無害的小白兔，“你有沒有體會過被剝皮抽筋的滋味？知道在油鍋裡翻炸的感覺嗎？感受過喉嚨劃破的滋味嗎？”

靈均糊裡糊塗的，“你在說什麼？”

“那你就聽聽吧”，秀秀淡淡的說了一句，舉起手臂，整個房間回響著痛苦的慘叫聲。

“好痛啊”

“啊！！”

“放了我吧！”

蒼老的、稚嫩的······這些求饒聲在靈均的耳邊回蕩，攥緊手中的劍柄，聲音乾啞，“這些都是？”

“還有一些沒有開靈智的，它們死也就是死了”，秀秀異常的冷靜，就好像對麵是許久不見得友人似的。

林勇早就被嚇得縮在了床腳邊，聽到那些熟悉的慘叫聲，他哆嗦的更加厲害，也越發的想要活下來，“大師，快殺了她，她是妖！她要殺我！”

這一刻，靈均不知道該怎麼辦。麵對殺人凶手，他應該降妖除魔才是。但目睹了這樣的人間慘劇後，靈均卻找不到可以提劍的理由。

秀秀卻被林勇的一句話激怒了，“無恥！”，五爪變成利刃朝他襲去。

靈均下意識的擋過去，劍身被鋒利的爪子劃出道道銀光。他使勁往前一劈，輕鬆地擊退了秀秀。

穩住身體，腹部傳來的痛意冷卻了秀秀的戰意，自知今天是殺不了林勇後，她也不戀戰。一個假動作朝靈均拋過去，便飛快的離開了林宅。

本以為會是場惡戰，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

靈均盯著手裡的劍，站在原地好久，不知道在想什麼，知道林勇探出頭才將他喚醒。

這夜過後，又是好幾天平靜的日子。

陰涼地下，撿兒玩著自己的發梢，臉上沒什麼精神，身子也懶洋洋的。自分開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靈均，很多乞丐嘲笑他看走眼，拿人家當朋友，可人家早早的享福去了。

撿兒不相信他們的話，卻又沒辦法反駁，暗自鬱悶。

“撿兒”

撿兒應聲抬頭，靈均站在太陽下，手裡拎著一份點心，正笑著。他也咧開了嘴，“你來了”

將手裡的點心遞給撿兒，“聽林宅的人說，這個點心最好吃”，靈均也隨地坐了下來。

其實，自上次過後，靈均的心裡也是煩悶的很。按照掌門師父，妖怪殺人，罪孽滔天，理應除之。可聽到見到那樣的人間慘事，靈均的心卻動搖了，時時刻刻，他的腦海裡想的都是這件事，夜不能寐。

這樣困擾了好幾天，靈均才想起自己還有一位朋友等著消息，於是他決定出來找撿兒。

得知靈均要出去找他的小乞丐朋友，林福讓人裝了一些點心遞給靈均，恭敬的將他送出門。

撿兒就跟耗子見著糧食似的，左手拿一塊，右手拿一塊，吃的美的很，“靈均，你怎麼了？”。

靈均不自覺的歎了口氣，雙手捧著臉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你每天都能吃到這麼好吃的點心，還不開心啊？擱我都樂死了”，上麵的點心已經被吃了大半，下麵還有一些擺放整齊的，撿兒小心翼翼的將它們包裹好，準備帶回去給爺爺嘗嘗。

“哎，你不懂”，靈均把兩人分開後的事情一一的告訴了撿兒。

撿兒聽了後，眼睛都瞪圓了，“原來這幾天發生了這麼多事，那你沒受傷吧”

“我沒事”，靈均又歎了口氣，“就是心裡亂的”

撿兒砸吧砸吧嘴，回味一下電心的甜味，“這怎麼說呢，靠山的村民和獵戶哪個不捉些山裡的動物打打牙祭，來到集市上換點東西。林員外他們有錢能經常吃，小老百姓不吃，我們這種窮光蛋連味也沒有聞過”

“彆說人吃了，就是山上每天都有兔子、野雞被狼和蛇吃掉，這叫什麼來著”，撿兒撓撓頭，硬是從腦海裡扒出這幾個字，“弱肉強食！對，這叫弱肉強食”

靈均本能地認為他說的不對，但又不知道他哪裡說的不對。

“等一下，你剛剛說甄員外吃野味是因為他需要大補？”，撿兒突然大叫一聲。

“對啊，林員外就是這麼告訴我的”

“我呸！”，撿兒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這就是府城人人稱讚的林大善人！！！”

“靈均你趕緊離開他，說啥都不能幫他了！”

“你這是怎麼了？”

撿兒的臉都氣紅了，“我隨便拉一個府城的人詢問甄員外的情況，他們都會說甄員外的身體特彆好。整個府城誰不知道甄員外身強體健，林勇就是看你是個外鄉人所以才敢騙你。你不能去林宅了，林勇沒了就沒了，反正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玩意兒，你這麼好的一個人真有什麼可怎麼辦”

靈均長歎一口氣，“雖然林員外騙我也好，但我不能不管他，這是一條人命”

他堅定的眼神讓撿兒把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那你要保護好自己，我等著你回來”

“你放心”，靈均的笑容一如往常。

在山上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裡，一個紅衣女子正在打坐療傷。一群魂魄圍繞成圈，由於死前所遭受的折磨令它們怨氣纏身，所以它們保持著死後的模樣。

那是一張張沒有皮的狗臉、狐狸臉、鹿臉……它們全是這座山裡的動物，密密麻麻的占了半個山洞，看起來十分的可怖。

“秀秀，你沒事吧”，一個看不出來是什麼的動物飄過來擔心的問。

“秀秀，那個人類太厲害了，我們不想報仇了”

“對，我們不報仇了”

“不報仇了”

這麼多的聲音傳入秀秀的耳朵裡，她紋絲不動。過了一會，她才慢慢的睜開眼睛，“我沒事，放心”，露出一個溫暖的笑容。

“沒事就好，你可把我們嚇壞了”

“就是，就是”

“我們不報仇了，那人也太可怕了”

“我知道你們擔心我，可這仇我一定會報。不殺了他們兩個，這座山再也醒不過來了，為了我們的族類，這仇我一定要報”

走出山洞，望向遠處，入眼皆是鬱鬱蔥蔥。本該是熱鬨的大山卻安靜的可怕，秀秀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像是到了荒無人煙的亂葬崗。

自知打不過靈均，秀秀隻想快點治愈內傷。再給她十年八年的，她也打不過靈均。

幾天後，內傷初愈的秀秀踏出了山洞，每一步都毅然決然。

山腳下，秀秀留戀看了一眼這座孕育她的大山，紅色的裙擺揚起孤注一擲的弧度。樹葉無風自動，這座曾孕育過生命的大山好似在送彆它的孩子。

與撿兒分彆後，靈均麵色如常的回到了林宅，他沒有去質問林員外。

林勇也不在意這件小事，在他看來，這些出家人都好騙，哭幾聲他們的心腸就軟了。

秀秀像陣風一樣很快就刮到了林宅門口。

看門的小廝隻覺得眼前一亮，人就躺在地上了，鮮血順著脖子流了一地。

路人見到此景，嚇的四散而逃，清醒一些的大聲嚷嚷，“快報官！！！”

踏過林宅的門檻，隻一瞬間，整個林宅就被怨靈包圍。從外麵看，整個林宅被一團黑霧包圍。

從門口到正廳，一路上躺著的都是家丁和丫鬟的屍體。

早在秀秀進來的那一刻，靈均就感受到了她的氣息，飛速地跑到正廳，林勇還跟個沒事人一樣。

“大師”，林勇笑著迎上去，“您怎麼來了？”

“林員外，你快跑！她已經來了，我去看看”，靈均囑咐一聲，抬腿就要跑。

可秀秀的速度太快了，靈均還沒踏出一步，就聽見外麵傳來一道聲音，“想往哪跑啊？”

林福的身子懸在半空中，頭連身子一起歪斜著，鮮紅的血液從他的心臟開始流出，順著衣服的紋路流出一道暗色的路線，滴在地麵上，像炸開的花一樣，有種彆樣的美。

“林福！”，林員外嚇得臉色蒼白，悲憤的大喊。

“還沒回答我的話呢？”，秀秀隨手將管家往旁邊一甩，血液濺到了椅子的手把上。

“妖怪！大師，快殺了他”，林員外躲在靈均的身後，指著秀秀大喊。

“這都是無辜的人，你為何要殺他們？”，靈均的心口湧起一股怒意。

“無辜？這座房子裡哪有無辜的人？”，秀秀歪頭，模樣像個單純的孩子。

“你到底是誰？”

秀秀在房間裡踱步，好像在思考似的，紅色的裙擺像林福身上流出的血一樣靈動，“我是一隻兔子。哦，不，是一隻狐狸。不不不，我是一隻鹿”，她語無倫次的說道，“我是誰？我也不知道我是誰了，你說可笑嗎！”，秀秀笑的直不起來腰。

下一秒，她凶狠的眼神死死盯住林員外，“我是被這畜生吃掉的山上的生靈”

“我們本來在山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著，和人族沒有牽扯”，談起以前無憂無慮的生活，秀秀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笑意，“可是這兩個畜生肆意捕捉山上的動物，將我們剝皮抽筋，成為他們餐桌上的食物！”

靈均瞥了林員外一眼，“這也不是你肆意殺人的理由？”

“哈哈哈，你是傻子嗎？這不是我殺人的理由”，秀秀向前步步緊逼，“那什麼是？你說啊！”，靈均被逼的慢慢後退。

“一開始普通的動物在山裡消失，後來開了靈智的也沒了，短短數年，這山上的動物快被他們吃沒了”，秀秀越說越悲痛，赤色的瞳孔聚起水汽，“這片土地上不僅僅隻有你們，還有我們！我們敬畏天地，敬畏人類，我們努力的活著，有錯嗎？”

“那你應該······”，靈均想不到她可以找誰。

“應該去找能給我們做主的人？還是應該殺了他？”，秀秀嘲諷，“真可笑，人會幫我們殺自己的同類嗎？所以隻能有我殺了他”，她愛惜的摸著自己的爪子。

“胡說八道，大師你不要信她的鬼話”，林員外怕靈均相信這些話，連忙為自己辯解，“自古以來，人就是主宰，動物一直都是被我們吃的。如今我吃你們有什麼不對！”

“沒什麼不對”，秀秀的笑容很甜，“你們說，一命償一命，那就拿命來換吧！”五指翻轉成爪，飛身向他襲去。

靈均飛快的擋住了她的攻擊，林員外嚇得趕緊爬到桌子下麵。

兩人打了數十個來回，靈均隻防守不攻擊，“我不想殺你”。

“我就沒打算回去了，我的生死已經無所謂了，今天我一定要殺死這個畜生”，秀秀的眼睛紅的像血，原本在林宅上空徘徊的怨靈紛紛湧到正廳，正廳的溫度瞬息比冬日還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