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破廟之前,撿兒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你等會說話注意些,不會答的就笑,我在旁邊給你圓回來。一定不要像在城裡那樣犯傻”
又向前走了幾十米,漸漸的能看到一些零散的乞丐,他們躺在寬闊的地麵上,或躺,或依,曬著太陽,優哉遊哉。
“撿兒回來了,今天回來的這麼早,小心又被爺爺罰”
“去你的,你個軟蛋,你才被爺爺罰呢”,撿兒臉上笑著,嘴上不饒人的罵回去。
除了這種找罵的,也有一些正常打招呼的人,“呦,撿兒回來了啊”。撿兒一路笑盈盈的招呼回去
等走到破廟的門口,撿兒整理身上破爛的衣服,輕手輕腳的踏進了破廟,靈均也跟了上去。
撿兒眉飛眼笑的走到一個人的麵前,張嘴喊道,“爺爺,我回來了,嘿嘿”
撿兒口中喊的爺爺的男人,就是府城乞丐的頭頭,人稱虎爺。其實他的年齡也不大,大概四十多歲的樣子,當然以撿兒的年紀喊他爺爺也不為過。
靈均掃一眼整座廟宇,說是廟宇都誇張了。木頭上堆積了層層的蜘蛛網,房頂上的瓦片不知道壞了多少個,地麵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陽光。廟裡供奉的神像沒有頭顱,身上也是斑斑點點的,讓人分不清是道家的神仙還是佛教的神仙。這要是沒有人來修繕,估計不知何年才能有香火。神像前供奉的桌子也沒了,虎爺坐在正中間,身後站著一名為他按摩的乞丐。
虎爺坐在椅子上,閉上眼睛,聽到撿兒的聲音,他張開了眼睛,“撿兒回來了”
“是的,爺爺,我回來了”
“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還帶著外人!”虎爺淩厲的目光在靈均的身上掃了一圈,看著年紀比撿兒大了一些,一身半新的道服,眼神清正明亮,一看就是個單純的孩子。
雖然隻有那麼一瞬間,但靈均卻覺得像被野獸盯到了一樣。他偷偷的看了一眼虎爺,那淩厲的表情像極了守中長老,儘管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但總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
“爺爺,這是我的好兄弟”,撿兒在虎爺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轉眼虎爺換上了一副和善的表情,“既然你是撿兒的好朋友,那也是我們的好朋友。歡迎你在這裡住下,小四,今晚給他找個好點的地兒”
小四,也就是給虎爺按摩的乞丐恭敬的回答,“是”
“多謝虎爺”,靈均恭敬地道謝。
虎爺不是一般的乞丐,身邊的人也不是一般人,小四不僅把靈均安排的妥妥的,還把位置安排在撿兒旁邊。
靈均動了兩下身子,感受到身下柔和的稻草堆,心裡想,“山下還是有好人的,隻不過都能把我說的聽進心裡就好了”
在城裡的另一處地方,白日看著和善的中年男人,在好友處卻又是另一副樣子。
“來,林老弟嘗嘗,這新鮮的魚膾,鮮嫩可口,肥美多汁”
林勇夾著一片放在嘴裡,細細品味,“嗯,果然如甄老兄所說的那般美味”,接連又夾了幾片。
“這可是在山上的清泉裡捉的,這魚生活在清泉中,能沒有靈氣嗎!”
林勇倚在榻上,醉醺醺的說,“甄老兄,你府上的事情解決了沒?”
同樣醉醺醺的甄員外,用肥厚的手掌拍拍胸膛,“老弟,放心吧。那道士收了我幾百兩銀子,能不把事情給我辦好嗎!”。
林勇輕拍了一句,“還是甄老兄有能力。不像弟弟,今天倒黴遇到一個道士,他竟然說我有性命之憂,真是晦氣”,仰頭灌下一杯酒,他的臉上露出猙獰的神色,看來他氣的不輕。
聽到這話,甄員外的酒意掉了一半,捏著酒杯心裡想:這小子真不識貨,遇到大師還敢這樣的不敬。我得想辦法把這位大師請進宅內,前幾天請的功力還不夠。
但他的麵上卻沒有露出絲毫的痕跡,綠豆般的眼睛裡都是笑意,端起舉杯,“這滿城的人物,唯有老弟是我知己,來來來,老兄敬你一杯”
林勇掙紮著肥胖的身子,“知己貴精不在多。我和老兄的關係就是那千杯難尋的知己”
甄員外大叫一聲好,“老弟說到我心坎裡了,兄長先乾為敬”
林勇隨後也乾了杯中的酒,“這次讓兄長破費了,等過幾天弟弟也置辦上一桌,請兄長過去”。他所說的破費指的是這慢慢一桌子的下酒菜,兔頭、鹿肉、魚膾······令人眼花繚亂。
甄員外不在意的擺擺手,“不算破費,多跑一些總是能買到的”
“這山上的野味越來越少,以往隔三差五能吃一頓,現在還要跑個幾裡路才能買到”,林勇抱怨,手上的筷子又夾了一塊野兔肉。
“誰說不是呢”,放下手中的筷子,甄員外也有些愁緒,“怎麼這麼快就沒了呢。以後你我兄弟二人還有什麼樂趣!”
“我的哥哥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天可是您做東,下筷下筷,這等珍饈吃一頓是一頓”,林勇招呼甄員外吃喝著。
一夜無夢,宵禁就要結束了,這意味著乞丐們快要起來了。趁著清早進城裡要些好東西。他們知道哪條街有暗娼,哪那條街有清倌,宵禁一結束,這些地方就要休息了,這個時候要的大都是好東西,這也是乞丐們最輕鬆、最喜歡的要飯方式。
乞丐們一起身,破廟也就醒了過來。靈均簡單的洗漱後,撿兒就帶著他往城裡走去。
“等會帶你去吃好東西,你不知道,這些達官貴人的吃的東西有多好好,根本就不是我們這些泥腿子能想得到的······”,忽然,撿兒興奮地表情戛然而止,後麵的句話也留在了肚子裡。
“然後呢?”,靈均轉過身看向撿兒,表情好似在問,怎麼不說了。
“我們這些乞丐吃的東西都是醃臢物,你吃不得”,撿兒笑著解釋,臉上的笑容還是一樣的燦爛。
“為什麼我吃不得?”,靈均還是那樣的單純。
“你是道士耶,又會斬妖除魔,又會識文斷字,跟我們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了?你我都是人,你能吃我自然也能吃”,靈均像是沒聽出來弦外之音,仍固執地說。
撿兒黑亮的眼睛更明亮了,“你真的這樣認為?”
靈均也納悶撿兒為什麼執著於這個問題,“哪有什麼認為不認為的,我們都是一樣的啊”
不知為何,撿兒嘴角的笑容比今天的陽光還要明媚,“那好,我就帶你去見識見識”
“先提前說好,出家人不食蔥、蒜等葷腥之物”
“放心吧,那大戶人家吃的能是普通的東西嗎?這些東西登不上台麵的”
聽到撿兒的解釋後,靈均稍稍放心了。兩人說話的功夫跟著隊伍很快就走到了內城的街道上,撿兒說了好多靈均不知道的東西,一個身披鬥篷的女子低著頭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這時,靈均感受到一股不舒服的氣息,他扭頭尋找,轉身便看到這個奇怪的女子。
“怎麼了?”,撿兒也轉身看了一眼,抬頭問。
“她讓我覺得不舒服”,靈均盯著女子的背影說。
撿兒仔細瞅了瞅,也沒看出哪有問題,“有什麼問題嗎?不就是一個暗娼嘛,那些公子哥有熟悉的相好,便喊人過去,然後清晨再回去”,他拉著靈均的胳膊催促,“走吧,彆看了。再看她也是一個妓女”,回頭看了幾眼之後,靈均順著他的力道繼續往前走。
而這個帶著鬥篷的女人如常的走在大街上,察覺到身後的視線緊盯著自己,一刻也不敢放鬆,時刻注意著身後的動靜。察覺到靈均的視線離開後,女人翹起嘴角,帽子下猩紅的眼睛朝內城的方向看了兩眼。
“喂喂,你們給我留點,彆搶”
“我去你的”
“二狗,你他娘的又搶這麼多,吃死你個玩意兒”
龜奴將剩菜剩飯放在了後門,乞丐們一窩蜂的全擠了上去,動手的,動嘴的,什麼樣的都有。靈均站在他們麵前不知所措,撿兒早已鑽進去。
過了一會兒,撿兒抱著一堆東西鑽了出來,拉著靈均便興衝衝的跑到一個安靜的地方。
坐在路邊,撿兒將懷裡的東西露了出來,“快看,我今天的運氣真好,搶到了一整隻雞和五個包子。不過我是胡亂拿的,你看看你能不能吃”,撿兒遞給了靈均三個包子。
靈均捏了捏手裡的包子,不大不小的握在他的手裡,白麵獨特的香味在鼻尖徘徊。靈均咬了一口,嫩滑的雞□□齒留香,“這個包子好好吃”
撿兒扯下燒雞上的肉,口齒不清的說,“那是當然,這群公子哥吃的哪有差的”
“謝謝你,撿兒,帶我吃這麼好吃的包子”
“不用客氣,我們是朋友”
靈均握緊包子,重重的點頭,“對,我們是朋友!”
與此同時,讓靈均感覺不適的女子也出現在白雲觀的門口,帽子早已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白淨的臉龐。這女子的年紀看著也就比靈均大了一、兩歲,臉色慘白,唇上沒有一絲紅潤的氣息。與常人不同的紅色眼睛令人一眼就看出來這女子不是人類。
這女子竟也不害怕,光明正大的走進三清殿中,跪在蒲團上,雙眼緊閉,不知道在想什麼。她跪了很長的時間,久到老道長不忍。
“無量天尊”,老道長慈祥的說,“孩子,起來吧”
“道長”,女子沒有起身,“就讓秀秀懺悔吧,不然秀秀心裡難以安寧。”
“孩子,這並不是你的錯”,老道長歎出一口氣,“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當初老道阻止不了的,現在也不會阻止”
秀秀的眼眶裡聚起了淚水,將她的眼睛清洗的更加清澈,她朝老道長磕了一個頭,“謝謝道長的成全”。起身後,她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風吹過山野,隻有樹葉被拂過的聲音。風掀起了老道長破舊的道袍,他轉身朝裡走去,自言自語道,“老了,真是老了”。
什麼都不知道的靈均此刻卻是歡樂得很。他很珍惜下山後交的第一個朋友,每天跟在撿兒身後,陪他在大街上要飯,要累了就找個空曠的地方坐下來歇息。府城的人這幾天經常看到一個道士跟在一個乞丐身邊,兩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據說還流傳出乞丐身邊跟著個傻子的謠言,但兩人都沒有拿它當回事。
白天和撿兒在府城裡要飯,晚上和他回到破廟。如果不是身上還穿著道士服,靈均和乞丐沒什麼兩樣的。
俗話說的好,夜黑風高殺人夜。沒做過虧心事的人什麼也不怕,也不怕仇家上門報仇。如果做了虧心事,那可就······
前幾天,被靈均說有血光之災的林勇,遭到了報應。
林宅
“呼哧呼哧”,林勇的雙眼緊閉,眉頭緊皺,雨滴大的汗水溢滿整個額頭,不知道夢到了什麼,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
“啊”,林勇大叫一聲坐起了身,坐在床上好一會他才清醒過來。驚魂未定的他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準備再次躺下時,卻發現門口好像站著一個人。
林勇揉揉眼睛,再次望去卻發現人影不見了,以為是眼花了的林勇準備躺下時又發現人影再次出現了。
“誰!!”,林勇用高昂的聲音來掩飾內心的恐懼,“你以為不說話,老爺我就認不出來你了是嗎?”
“那你認出我了嗎!”,兩扇門突然被打開,陣陣陰風吹入屋內,床幔被吹的呼呼作響,吹的林勇的眼睛都睜不開,迷蒙間他仿佛見到一個、兩個,好像無數個曾經被他剝皮抽筋,烹煮炸煎的動物。
“啊!”,林勇嚇得大叫,“你不要過來啊”,肥胖的身子躲在角落裡顫抖著。
“我好疼啊!!”,從四麵八方的聲音湧入林勇的耳中,他雙手捂住耳朵也躲不掉這悲泣的聲音。
“求求你,饒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林勇肥胖的身軀跪在床上,不停地磕頭求饒。
“我好疼啊!!”淒厲的聲音不停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