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局,河岸暮色 顧驚弦是沈桉箏曾……(1 / 1)

青暮燼 南下辭煙久 3867 字 10個月前

顧驚弦是沈桉箏曾經在清歌灣的朋友 比她小兩歲,家族世代研究欒川植株和靈術,為著這個原因,他朋友極少——很委婉了。具體講,當年除了不慎看到他書卷的沈桉箏,他沒有一個朋友。

“你知道欒川靈術?我認得你,你是沈家人。”那年意外相識,顧驚弦撿起被她撞落的書,反而提了興趣,“因為青暮玉嗎?”

“我娘說欒川曾被使用邪術的外域人占領,”彼時的小女孩沈桉箏還沒被風雨飄搖的外界毒打過 ,沒一個心眼子,“我是我們家唯一一個被青暮玉認主的人,我當然知道。”

顧驚弦若有所思道:“這樣啊。”

青暮玉正是來自於欒川,正邪相摻致使它擁有強大法力,被青暮玉所認後,母親將它的本體融入了沈桉箏神魂,保護她不受內含的欒川邪術侵襲。顧驚弦對藥術感興趣,當年便和沈桉箏交好。後來,清歌灣大火,全家人中沈桉箏隻來得及抱著沈訪琴衝出,來不及悲痛,突然想起這裡還居住著個顧驚弦,他就成了沈桉箏救的第二個也是最後一個人。

後麵的經曆,紛紛綽綽,影影落落,亂世流年裡,恍若一場大夢,沈桉箏遇到了江寒玉,由此見到江醉溪,江醉溪問他們“願不願意去瓊霜山”,聽到這個,顧驚弦卷巴卷巴鋪蓋,乾脆利落地逃了。

“你知道我喜歡清靜,”他這麼解釋。

沈桉箏當時:“所以你在南陵四地中選擇了欒川?!”

“欒川草藥多種,在你來之前,我已看了多日,”記憶潮水般退去,眼前的少年將那個紙袋撕開,裡麵裝著三種不同的藥草,“這三味藥生於欒川深處,分彆叫景蕪、蘭蒲、荷籬。雖然我沒能在家族典籍中找到落流草的記載,但我知道,落流草是通過氣味使修煉之人的神魂鬆懈,更使尋常百姓困倦無加,陷入昏沉,所以這三味能清淨神魂、提神醒智的藥極佳,將它們融合熬煮,加以靈力做成靈藥,便能極大抑製落流草帶來的困倦。”

景蕪香氣沉沉,蘭蒲葉子是淡紫色,荷籬的莖細長柔軟潮濕,一看就是水生,三種植物並紙袋,從內到外寫滿八個字加兩個標點:想要找我,並不容易。

沈桉箏誠心道:“辛苦你了。”

“不用了 ,”顧驚弦說,“我早知道你會來。你先試試效果。”

沈桉箏接過成藥,那是個圓溜溜、小巧巧的黑色丹丸,含著草藥沉沉的苦香,剛入口,她就感覺散亂的神魂驟然清朗,仿佛山風倏拂過額角,將她從疲倦中抽離。

她睜開眼睛誠心道:“我就沒這麼清醒過,你太厲害了。這丸藥有名字嗎?”

顧驚弦一邊打開庫存的盒子一邊漫不經心道:“既然能催人清醒,就叫寂無丹吧。”

“……”沈桉箏一時沒找見之間的關係,“聯係是?”

“寂無則得平靜,平靜而無惶惑,”顧驚弦順口說,“不符合嗎。”

沈桉箏無言,感謝他好歹沒管它叫寂滅丹,這時顧驚弦翻找藥箱的手突然頓住,慢慢地回過了頭。

“怎麼了?”

“我的藥箱被人動過,”顧驚弦帶著一絲怒道,“東西被偷了。”

沈桉箏怔了怔,走到他身邊望著擺放整齊的藥箱,敏銳地看到角落一截極其細微的銀絲,她拈起那根絲,冷道:“又是周盎啊。”

顧驚弦知道周盎:“洗華城那個?這些世家公子不是都教養良好的嗎!怎麼偷雞摸狗?”

“這你就不知道了,南陵的世家公子分為兩種,”沈桉箏道,“周盎,和其他人。”

周盎在兄長周繁的關照下於洗華城長大,養尊處優,性子頑劣,本事也沒落下,成日耀武揚威。雖說近些年隨著年歲增長正常了不少,可逢到落流草這樣的,乾出偷盜的事,也不算奇怪。

隻是周少爺心思獨特,偷東西偷得彆出心裁,他卷走的是所有的蘭蒲。

少了一味藥無法做寂無丹,沒時間找周盎算賬,沈桉箏無奈道:“我先去重新采吧,蘭蒲一般生在哪裡?”

顧驚弦道:“蘭蒲是這三味藥中最好采的,濕潤溫和的地方就有,隻是難在它數量極其少,恐怕要花些時間了。”

沈桉箏納悶周盎對藥草並不內行,怎麼一偷就偷了個這麼難辦的。顧驚弦帶著她來到平常收集各種奇特藥株的河邊,欒川的河水靈邪之氣相混,在這寒天沒有結冰,倒是清澈,隻是雲煙繚繞,怎麼看怎麼危機重重。倆人仔仔細細從河頭走到河尾,眼睛都瞪酸了,愣是沒看到一點,顧驚弦腳下一滑,差點跌到河裡去,沈桉箏拉住了他:“休息會兒吧。”

“沈姐姐,”沒有收獲,顧驚弦沒精打采道,“外麵落流草鬨得真的很嚴重嗎?”

沈桉箏默了默,道:“是的。”

落流草之災,可怕就可怕在它的毫無征兆和毫無應對方法法,起源僅僅是有個人從異地帶來了一株不知效用的植株嘗試培養,卻被發現於睡夢中死於家中,從此落流草的毒性開始一路瘋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南陵四大地席卷了個遍,修行人尚能支撐得住,尋常百姓則往往毒發一個,全家都迅速陷入昏睡。可若都是這樣反倒好些——沈桉箏見過全家人隻留一個孩子還清醒的,饒是再怎麼哭泣呼喊,回答的也隻有一片死寂。

莽莽塵世,哀哭遍地。

這事要怪洗華城,那個試圖培養落流草的人就來自那裡,後麵落流草初染洗華城,周繁第一時間也不是封區嚴控,而是一個勁地封鎖消息,直至落流草瘋狂生長,遍地肆虐,南陵陷入陰雲中,方無奈地昭告天下。

瓊霜山多年,沈桉箏見慣了生離死彆,青瓊二十一山本就處於權力鬥爭的中央,那些明爭暗鬥的較量,哪一寸沒有血痕。然而這樣突如其來的災禍卷入的是黎民,她無論如何都於心不忍,孤身來欒川,曾起誓會一生守護青瓊是一樁,她想真心解救那些百姓,是更真切更具體的原因。

她有些疲憊地垂下睫毛,突然在河岸下看到一抹極淡的紫色,頓時一躍而起:“那是不是蘭蒲!驚弦?”

顧驚弦被她嚇了一跳:“我看看……是!”

那紫葉的藥草長在離水極近的岸旁,不到一寸就是流動的河,沈桉箏雖高興,但也沒失了神智,不知欒川的河水會對修行人產生什麼奇妙的影響,她撿起一塊較薄的石頭扔了出去。

石片短促劃過河麵,水中仿佛藏著個怪物,觸水的那一截直接被蝕啃沒了,剩餘的部分伴隨著一陣滋啦啦讓人牙酸的異響,天殘地缺地被水淹沒。

“……”沈桉箏麵色並無瀾,隻道,“看來要小心點了。”

顧驚弦迫不及待:“我下去。”

“我下。”沈桉箏知道他那一看到藥草就興奮的性子,強行把他塞到身後,抓著他的胳膊一步一謹慎地下到河堤去,其間幾顆石頭又滾落到河中去,現場給她表演一個尖叫版“屍骨”無存。

好容易伸手快觸到蘭蒲的葉子了,側麵突然射過來一支箭,泥土的腥氣倏衝入鼻腔。

沈桉箏一驚,抬起頭來,一個玄黑色的人影正站在不遠處,探究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過來,說話的語氣讓人脊背一涼:“沈姑娘,這般涉險,何故?”

他踱過來,麵容倒生得清雋,隻是不見晴雨的表情把整個人都罩了一層殺機深重的紗,手中的劍始終沒有放下,在顧驚弦身上繞了繞,最後定在沈桉箏身上,不動了:“說說看?”

沈桉箏冷靜:“周公子都拿了我朋友的藥草了,還猜不透是做什麼用的嗎。”

“嗯?我幾時拿了你們的藥草?”周盎微愣了一下,自問自答道,“莫非和落流草解藥有關?”

眼看他快要走近了,顧驚弦不敢鬆開沈桉箏,怕她一跟頭栽到河裡當冤魂野鬼,又擔心周盎這廝拿劍刺過來,喝道:“彆動!”

他少年模樣中還帶著幾分男孩的稚色,並不怎麼讓人忌憚,然而周盎卻停下了腳步,笑道:“沈姑娘的朋友,定然不是等閒之輩了,這位小公子,你知道落流草的解藥?”

沈桉箏了解周盎,他是個沒耐心多說的,眼前的境況差不多已把答案給他了,果然周盎下一句就是:“既如此,為我們洗華城也配一味如何?”

顧驚弦怒道:“拿了我的東西,還想要我做事?休想!”

落流草已把外界纏了多日了,周盎懶得多說。“小公子,我聽不懂你說的,不過我勸你還是願意的好,不然的話,”他持續把劍對著沈桉箏的喉嚨,往前跨了一步,悠悠歎道,“我可不確定我會做什麼。”

顧驚弦:“你……”

他話音未落,突然有人在側麵朗聲笑:“我倒是不知,你想做什麼?”

周盎麵色微動,夏楓韻立於他的身後,手中的短劍已抵上他的後腰。

“夏大小姐,”周盎默了一秒,“對我動手,出去後洗華城整個城都會追你到底,你可不值當。”

“那動沈桉箏,你猜瓊霜山會不會放過你?”夏楓韻撤開刀,刀刃卻仍然對著他,直到慢慢繞到前麵,方在安全距離中道,“好吧,你現在可以走了。”

周盎眨了下眼,似乎有些意外,不過機不可失,他沒有多問,選擇了快速離開。沈桉箏沒時間糾結她為何會在這個節骨眼出現,先去夠那蘭蒲,未料手在空氣中抓了個虛無——那蘭蒲倏然而散,竟然隻是彆人用靈力設的幻影。

她迅速反應過來,借顧驚弦的力上岸站好。

“沈姑娘,”夏楓韻盈盈笑著,朝她攤開手,正是那紫葉植,“你在找這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