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降神日。外界是何景象書瑤不知,派去請藥癡的人也未歸來。
阿忒詩留了數十名聖壇衛給她,將她圈在了這方院落。他說,隻要過了今日,就再也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
從阿忒詩離開那一刻起,書瑤仿似被定了身,一直停在分彆時院門處。
“夫人,回屋吧,日頭大。”
沒有說話,書瑤隻是搖頭。她總覺得,隻有她守在這裡,阿忒詩才會回來。
晴空開始褪色,灼人的陽光變成晚霞,將天邊映成火紅,阿忒詩沒有回來。
女使幾次勸解無果,隻能放棄。拿了靠椅出來,女使將披風為書瑤係上。
“夫人,坐著等吧。您若是出了什麼事,聖主多傷心啊。”
“好,你自去休息,不用陪我。”
女使隻是退開了些距離,並未就此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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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主,烏卓族長帶領的人就守在營帳外圍,要求天亮前交出夫人,若不然就兵戎相見。”
握在手中的杯子被阿忒詩捏了個粉碎,欺人太甚!
“他不過找了一個反叛借口,就算沒有書瑤,也會是彆的理由。”
“你帶一部分人從暗道離開,將居住在周圍的民眾撤離。若人手不夠,就拿著玉令去聖壇召集守衛,儘最大可能保護民眾。”
“是。”
後半夜,營帳外圍響起了號角聲,當是烏卓族長在整隊。
現如今,他與烏卓族的鬥爭無可避免,周邊部族的首領多是選擇中立,不參與此次爭端。對於他們來說,由誰來做這個聖主不重要,對於附屬部族隻要臣服勝者就好。
迎戰,他可以贏一次,就可以贏第二次。
雞鳴聲起,第一戰打響。
阿忒詩衝在最前方,鼓舞士氣,兵將們如洪水過境,蕩平了討伐的反賊。
烏卓族長沒有因為這一戰失敗就講和,帶人撤離營帳外圍後,用最為陰毒的法子繼續挑起下一戰。
他將事先抓來的普通民眾放在列隊最前排,民眾的哭聲,呼救聲,敲擊著這裡每一個擁有善心的人。
烏卓族長就是要擾亂阿忒詩隊伍的心,讓他們無法應戰。就算最後開戰,他還可以利用這些人在前方做盾。他了解阿忒詩,能力出眾,但擁有善心。這樣的人可以對敵人做到殺伐果決,可對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卻是下不去手的。
成王敗寇,贏最重要,以什麼方式贏不重要。
“小兒可還要戰,若不戰就用你夫人來換這些人的命。”
“外族之女,乃妖孽也。降臨於南部,給南部帶來天罰,誅殺妖女,還南部安寧。”
如此愚昧之言,卻還有守衛應和。
“聖主,眼下當如何?戰還是....”後麵的話,衛隊長不敢說。
這一次他該如何,能如何。
被抓的是手無寸鐵,無力反抗的普通人,他是南部聖主,這些人是他的子民。書瑤是他的妻子,是比他命還要重要的存在,他不想在二者中做出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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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夜過去,書瑤沒有等到阿忒詩,再讓她待在這裡她要瘋。
很快,院牆外的疾步聲吸引了書瑤注意力。會是阿忒詩嗎?他回來了。
聞聲而去,見到的卻是衣衫淩亂的聖壇衛。
正要開口,對方卻先她一步說話:“夫人,能否將一部分聖壇衛借給我,聖殿中已無守衛可用。”
沒有一絲猶疑,書瑤叫來了阿忒詩留給她的所有聖壇衛:“你們都跟他走,我在聖殿很安全。”
保護書瑤是阿忒詩的命令,而聖壇衛不會違背聖主命令。
最後是書瑤妥協,留下了五人,其餘人去支援。
這一切都在告訴書瑤,外界的情況不容樂觀。
等下一次有人返回聖殿時,書瑤迎了上去:“告訴我外麵的真實情況。”
回來的守衛本想繼續隱瞞,可想起那些場景,還是選擇坦白:“今日晨時,聖主贏了第一戰。反叛者卻並未退兵,還抓了普通民眾,想在兩軍交戰時用作盾牌。現下還僵持著,反叛首領威脅聖主交出夫人,不然那些普通居民都要死。”
“他們給聖主的時間,便是到今夜子時。”
“夫人,或許這句話我不應說,但聖主是不會交出夫人的。長此以往,民眾就會恨上聖主,甚至會主動加入叛軍。到那時,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將天罰這樣的謊言加諸在她一女子身上,是他們的錯,但守衛說的也是事實。有沒有她的存在,那些人都會反,但她活著就會給阿忒詩招致更多仇恨,也會影響他的決策。
她要他贏,要他再也不受人遏製。
“送我去前線,務必在子時前抵達。我沒有時間跟你們解釋,要我活還是聖主活,你們自己選。”
她可以成為犧牲的那個,但絕不能是背著罵名屈辱死去。
遠處的火光將周圍變得不那麼漆黑,書瑤知道,到地方了。
聖壇衛帶著書瑤出現在兩軍最中間,給所有人來了個措手不及。
“你們高呼要除掉妖女,借著打殺我的名義行反叛之事。疫病因何而來,烏卓族長最是清楚不過。”
看向那些被捆在前方的民眾,書瑤繼續:“為了交換,為了逼迫聖主,反叛者隨意處置無法反擊的你們。這不是你我的錯,可這樣的人若成為南部之主,那才是南部災禍的開始。”
“死亡不是我的終點,是反叛者付出代價的開始。”
書瑤的話,讓烏卓族長惱羞成怒:“休要聽這妖女胡言亂語,將人活捉。”
她不會給反叛者捉住她的機會,來這裡,她就沒想活著離開。
拿出藏在袖中的小刀,書瑤將其刺進了胸膛。
阿忒詩速度很快,可這一次沒有快過書瑤的刀。還能看他一眼,真好。
“你怎麼那麼傻,為什麼要來,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熱淚滴落在書瑤臉上,可身體逐漸失溫的她,已無法感受阿忒詩眼淚的溫度。
“夫君,我都不知道...你長什麼...樣子,下輩子...要...怎麼找你。”
這是書瑤在他懷中說的最後一句話。
“殺,給我殺!”
沒了書瑤,阿忒詩就像失去主人的野獸,再也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束縛他。
書瑤死前所說的話,是落在這些被抓之人心中的針,刺醒了他們不敢反抗的心。而這一切的結果就是,拚命。不要命般反抗著帶來這一切的人,滅除真正的災禍。
這一戰死傷慘重,烏卓族長被活捉。
阿忒詩不打算讓他死,有時候死反而是解脫,他要讓他生不如死。
打斷他的骨頭,續上後再打斷,夜晚若聽不見烏卓族長慘叫,阿忒詩便無法入睡。
一年又一年,阿忒詩已經老了,而書瑤在他的記憶裡,腦海裡,依然美麗。
麵具他一直未摘下過,他怕摘下後下一世與書瑤重逢,她認不出。
“夫人,等等我。”
雪花飛揚,裹住了墓前的男子,似將他與墓中人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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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味退卻,這是誰的一生。懷中似有人呼氣,再次睜眼,入眼便是晨曦下的曼霧林。
而這一切無不昭示他還活著。
懷中人還未醒。
“夫人...”甫一出聲就是這二字,毒公子微愣。
幻境裡的一生太真了,就好似真的孤獨了一輩子,一輩子的思念,一輩子的情深。
幻境消失了,她還在,心便安。
書瑤還沉睡著,毒公子將人抱起,趁著清晨花毒減弱離開曼霧林。
前行不過一段距離,便遇到了進來找尋他們的聖壇衛。
“我沒事,回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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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瑤醒來時,瞧見的便是帷幔。失去意識前,她好像看見了毒公子,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剛推開門,她就被人抱了個滿懷:“瑤瑤,你終於醒了。”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三天,三天!”
“玉兒,你何時到的?”
“三天前,我到聖壇後不久,就瞧見抱著你回來的毒公子。你們發展的可真夠快,這才幾天啊,他看你的眼神都情意綿綿了。”
“每日準時過來看你,晚間還守著,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知道書瑤剛醒,陳玉將提前準備好的藥膳給書瑤拿了過來,看著她一口一口吃完。
兩人正聊著,院落裡再次響起腳步聲,回頭方瞧見入院的毒公子。
陳玉見狀,趕忙離開,走前還打趣地看了書瑤一眼。
“你...”
“你說...”
兩人異口同聲,最終書瑤沉默。
“可還好?若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
書瑤點頭。
“待你身子好了,我想帶你去一處地方,你可願意?”
“好。”
給予了毒公子準確答案,書瑤朝他走近了些。幾乎下意識地,毒公子就想將人擁入懷中,終是克製住了。
曼霧花毒給他造的幻境,險些讓他沒能走出來。若不是那時感受到懷中溫度,感受到她的呼吸,他可能還陷在那場悲傷幻境裡。
此刻,他也無比確定,他對眼前人是愛。如果隻是喜歡,曼霧花毒是不能給他編製出那般夢境的。
無論如何他也要將這纏絲蠱替書瑤解開,不論付出什麼代價。
他承受不住再一次失去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