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欽明帝要去祭祖,還要接受大臣的新年朝拜,中午在宮中接受皇後妃嬪行禮。
晚上謝景明要回去同皇上一起吃頓飯,然後和其它皇子皇孫一起行跪拜禮。
算了算時間,現在皇上應該還在太後哪兒。
謝景明送彆程江落之後,一個人邊百無聊賴的往回走邊算著回宮的時間。
這時候,一個人忽然從轉角處著急忙慌的跑出來,謝景明躲閃不及,險些被那人迎麵撞上。
不過所幸最後一刻他側身閃開,才勉強和來人擦肩過去。
那人立刻就要破口大罵,可是看清了眼前人是誰之後,立刻就轉怒為笑了,他抹了把肥胖的臉,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我當是誰呢,原來是謝兄,你這是要進宮去麼?”
原來這人是吵鬨著要去賭坊的劉初意。
謝景明道:“現在天色還早,我一會才去呢。你怎麼這麼快就從賭坊出來了?還這麼著急,是出了什麼事嗎?”
劉初意聞言臉色立刻變得神神秘秘起來,他小心翼翼的湊近謝景明,還左右瞧了瞧,見身邊沒人之後,才煞有介事的靠在謝景明的耳邊說:“你不知道,出大事了!”
謝景明其實也沒大上心——劉初意一個酒肉紈絝,除了吃喝玩樂哪裡知道什麼是“大事”什麼是“小事”?不過為了不拂他的好意,還是裝作感興趣的樣子說:“什麼大事?”
劉初意激動的雙眼放光,對著謝景明也不掩飾,立刻就一股腦的和盤托出:“你知不知道這幾年特彆風光的戶部尚書宋先廣宋大人?今兒我在賭坊時聽人說,宋大人在朝拜的時候得罪了太監劉有祿。要不怎麼說這閹人就是能忍呢,宋大人都羞辱到他頭上了,最後還是笑眯眯的同宋大人道了歉。那臉上一點看不出氣憤的模樣呢。”
這個戶部尚書宋先廣謝景明還是略有了解的,這人和太後關係親密,早些年就有他要將嫡長女許給六皇子的傳聞,不過那女兒如今還沒及笄,所以婚事也遲遲沒有定下來。
不過謝景明卻覺得此事十有八九。
太後貪圖宋先廣的身份,而宋先廣也希望六皇子上位,這樣他女兒就是一國之後,他也是堂堂正正的國丈。
兩邊都想得到好處,是以這婚事可不就是八九不離十。
自從宋先廣確定站隊太後,而太後又越來越器重他之後,宋先廣邊日漸驕縱起來,沒想到今日在宮中連劉有祿都敢羞辱。
謝景明覺得這件事有些奇怪,便道:“宋大人是如何……咳,劉公公的?按理說父皇如此喜歡劉公公,若是劉公公無緣無故就被辱罵一番,想來父皇也會為他做主的。”
劉初意聞言便嘿嘿一笑:“要麼說肚子裡有點墨水看問題清楚呢,謝兄你這一下子就問到了點子上。宋大人自然不是無緣無故,今日朝拜完畢之後,皇上就留下了兩三個大臣陪他去禦花園逛逛,這宋大人今日頗得聖寵,所以自然也跟著去了,誰知好巧不巧,進了禦花園之後正好聽見一個太監在嚼舌根,具體說的什麼不得而知,反正是和宋大人那還未出閣得嫡女有關,總之宋大人聽後便生氣非常,揪出那個背後亂說得人一看,竟然是劉有祿的一個乾兒子小李子,宋大人這才說了幾句‘族中說的確有道理,沒根的東西是最不乾淨的’諸如此類的話。你想啊謝兄,在場沒根的人又不止小李子一個,宋大人這話是在打劉有祿的臉呢。不過劉公公也真是好氣性,聽著這些話竟然還陪笑著和宋大人道歉。後來再怎麼就沒聽說了,不過這小李子是犯了大錯了,不知道皇上要怎麼處置呢。”
謝景明覺得這事似乎像還有內情的樣子,可是劉初意知道的不全,至於其他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而且他還要趕著去找他的狐朋狗友“分享”這個飯後談資,所以謝景明隻匆匆和他告了彆便讓他離開了。
劉初意走後,謝景明思來想去,覺得最適合問的人還是周蘭亭,他估摸了一下時間,覺得進宮之前同周蘭亭說說話還有空,於是便抬腳走向了周蘭亭家。
周蘭亭昨夜一夜沒睡,於是今日中午小憩了一會,現在也才剛剛醒來。謝景明見到他時,正值周蘭亭從床上坐起來。
周蘭亭穿了一件鬆鬆垮垮的白衫。他沒綁頭發,一頭烏發隨意披在身後,錦被堆在他腰前,勾勒出他纖細的腰身。
因為剛坐起來,他的衣冠不大平整,一段白藕似的脖頸完完全全露出來,兩側的鎖骨也欲漏不漏,像是用上好的白玉雕出來的似的,白的晃人眼睛。
周蘭亭看向謝景明時,剛睡醒的眸子顧盼生輝,流波婉轉:“殿下來了?”
這副美人初醒圖清清楚楚的落在謝景明眼中,他有些不自在的彆過眼睛:“怎麼,我沒打擾到美人睡覺吧?”
似乎是因為屋裡燒了地龍,所以謝景明忽然覺得很熱,就連嘴巴都有點乾。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識的不去看周蘭亭。
周蘭亭隻是輕笑,他攏好自己的頭發和衣服,然後拿過放在床頭的大氅披好,這才下了床笑眯眯地說:“殿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醒了。”
謝景明這才又把目光投向了周蘭亭。
周蘭亭和顏悅色的問:“殿下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謝景明便直奔正題道:“太師可聽說了宋先廣宋大人和劉公公的事?”
周蘭亭很快便道:“你是說今日宋大人同劉公公的乾兒子在宮中起爭執這件事吧?”
見謝景明點頭,周蘭亭便笑道:“此事我知道一點,說是劉公公那乾兒子言語間衝撞了宋大人,最後還是由皇上做主,將劉公公那乾兒子亂棍打死了。”
謝景明先是理了理這件事,然後又忽然後知後覺的咂摸這件事情有些奇怪——
周蘭亭是太子太師,隨時有頭臉有榮耀,但是手中卻沒什麼實權,而且周蘭亭在宮中似乎沒什麼認識的親戚朋友,可是謝景明卻發現周蘭亭的消息似乎格外靈通。
上次季小將軍和蘇姑娘的消息連劉初意都不知道,其他一些顯貴也都一無所知,可是周蘭亭卻知道內幕,了解的一清二楚。
這次也是,劉初意隻剛知道這件事,知道的還不甚全麵,可是周蘭亭卻甚至知道那小李子最後被亂棍打死。
而且周蘭亭在午憩,所以至少在上午睡覺之前就知曉這個消息,這時候距離這件事發生應該也過不了多久。
也就是說,深宮高牆之內發生的事情可能沒出一個時辰,遠在宮外的周蘭亭就已經得了消息。
季小將軍的事情他知道也就罷了,說不定隻是偶然得知,可是這次就連欽明帝身邊發生的事情他也知道,謝景明便知道這肯定不僅僅是偶然這麼簡單了。
謝景明知道欽明帝的一舉一動,也就是說,他或許是在欽明帝身邊安插了人。
這件事按說不是小事,可是在謝景明看來,卻又覺得這好像也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想法——
或許是他在周蘭亭身邊太久,已經習慣了他的一切,所以對這件事也習以為常,自然也就不覺得他做的事情有什麼不對勁的了。
而且周蘭亭做什麼事情並不避諱他,所以謝景明下意識地認為周蘭亭是站在他這邊的,他相信周蘭亭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他的事情。
周蘭亭見他一直不說話,便笑道:“殿下在想什麼?”
謝景明這才回過神。
他勾唇一笑,頗有些恣意地說:“沒什麼,隻是在想,劉公公這下麻煩大了。”
周蘭亭卻含著笑意搖搖頭:“不是劉公公,是宋大人。”
謝景明覺得這話含意似乎有點深重,便追問一句:“這話怎麼說?”
周蘭亭道:“你可知劉公公那乾兒子說的什麼以至於惹來殺身之禍嗎?”
謝景明搖搖頭。
周蘭亭便說:“他說民間傳聞說宋大人的嫡女是‘真凰現世’,隻這四個字,便足以叫皇上心中有個結了。”
謝景明一點便透,聞言立刻知道了其中關竅——
“真凰”聽起來是句誇人的話,可是細細想來卻能叫人毛骨悚然。能配“真凰”自然是“真龍天子”,而宋大人的嫡女將要許配給六皇子這件事從前傳的沸沸揚揚,皇上不可能不知道。
所以劉公公的乾兒子說她是“真凰”,又何嘗不是在說六皇子是下一個天子呢。
欽明帝近來愈發多疑,他原本就對皇子奪嫡之事多有厭惡,聽了這句話叫他心中作何感想?
想必以後見到六皇子時就會想起這句話,哪怕坊間並沒有這個傳聞,但是欽明帝一旦起疑,那麼六皇子就是百口莫辯,無辜也是有罪了。
見謝景明明白過來,周蘭亭又緩緩說道:“這是其一。其二是,得罪了皇上身邊人,宋大人今後的日子怕是也難過了。這世上最難防的事就是身邊人吹風,更何況劉有祿還是皇上如今最信任的人呢。”
謝景明點頭稱是,心中卻忍不住想,那周蘭亭怎麼就敢得罪劉有祿的呢?
上次他那麼乾脆地殺掉小福子,還說出了那番話——謝景明能看出來他心中確確實實是這麼想的——就說明他不懼劉有祿。
又或者說,劉有祿動搖不了他的地位。
停頓片刻,周蘭亭又問他:“殿下何時進宮呢?”
謝景明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道:“再晚一些時候吧。”
周蘭亭便笑:“那好,正好太後叫我進宮一趟,到時候就與殿下一同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