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葉飛(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3717 字 2024-05-11

這邊兩人在低聲交談,那邊的人已經擬好題目開始作詩了。

如今既然是在下雪,那作的題目自然和雪有關。

章東易提議用“雪”做題目來作詩,大家紛紛應和,章東易又笑著補充說,若是有能力便多作幾首,若是不願意作呢,等著點評也是好的。

劉初意自然是作不出來的,叫他點評彆人作的詩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現在宴會剛剛開始,他也不好就招呼彆人出去玩樂,於是便無聊起來,百無聊賴的盯著身邊人拿紙磨墨。

謝景明沒動手拿紙筆,他自己幾斤幾兩自己還是清楚的,作詩不是他的強項,他便安安心心的等著瞧彆人作的,到時候不管好壞再誇讚一兩句就得了。

隻是他沒想到周蘭亭竟然也不作,於是問道:“如今天時地利人和具在,這些人想必也一早就聽說太師的才名,如今自然想見見太師作的詩。太師不乘興作詩一曲麼?”

周蘭亭放下茶杯,微笑著說:“我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論作詩,在座的人都在我其上,我怎好班門弄斧擾了大家的好雅興呢。”

這話說的謙卑,謝景明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在朦朧雪色的映照裡,周蘭亭的目光溫潤如泉水,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謫仙。

謝景明默了兩秒,心裡才後知後覺的想,如今我也是天時地利人和了,美景在側美人陪伴,還有美酒環繞……若是退一步把這些人看作朋友,那還要友人陪伴得以作詩取樂。

嘖嘖,人生美事還真叫我給湊了個齊全。

不過唯一的不好就是美人不作詩,沒法叫他一飽眼福。

大家第一輪詩作完,互相交換了看,於是誇讚和推辭聲便四處響起。又有三兩個湊在一起互相琢磨詩中的某個字詞似乎合適。

有的人見到周蘭亭在一旁坐著,便拿著自己寫的詩過來叫周蘭亭點評。

周蘭亭接下,邊笑著回應邊細細欣賞:“點評不敢當,我也是一知半解罷了,怕是會誤了大人。大人若是想知道詩的好壞,不如去問問錢大人,他於詩一事上造詣極深,萬萬不是我能相比擬的。”

那人便笑道:“可惜無緣得見太師作的詩了,否則也叫我抄下拿回去細細品味一番。”

在大家儘興暢快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從外麵的大門外咋咋呼呼的進來了,幾個丫頭婆子跟在他身後急急的囑咐他當心,手裡捧著他的湯婆子和狐裘大衣。

下人連忙過來向劉初意通報,來的這人正是劉初意狐朋狗友之一的梁信。

劉初意聽見動靜便出去瞧了瞧,見到是梁信自然開心,畢竟他一個人在這裡都快無聊的發毛了,立刻就想拉著梁信出去撿他的老本行玩。

隻是還沒等他邀著梁信出去冰嬉玩樂,梁信先興衝衝的對劉初意說:“劉兄,我聽說你辦宴會,特地找來了一隊有名的歌姬過來。我告訴你啊,有一個還是從教坊司裡出來的呢,名叫鶯歌的,唱歌彈琴那叫一絕,聽聞榮國公曾豪擲千萬隻為聽美人歌一曲。今日兄弟我費了老大勁兒才將人請來了,一來就帶到了你府上,怎麼樣,夠不夠意思?”

劉初意聽後沒心沒肺的笑道:“夠意思,真夠意思。不愧是我親兄弟。我說你小子怎麼說有事來不了,原來是為這事,我就是你若是沒要緊的事是不可能錯過玩樂的機會的。”

說完兩人一起大笑起來。

劉初意拍拍梁信的肩膀,問他:“你說的歌姬她們人呢?”

梁信嘿嘿一笑:“就在外麵等著呢,就等著兄弟我來告訴你一聲,若是裡頭人答應了就叫她們進來。”

劉初意摩拳擦掌地說:“那還等什麼,直接叫她們進來行了,正好我想聽聽近來盛京流行的小曲是什麼。裡麵的人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去說道一二。”

於是梁信旋即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就帶來了一群姑娘站在門口。

這邊的劉初意已經轉過屏風來到裡麵,笑眯眯的對大家說:“容我插句話,我瞧著大家光坐著乾巴巴的念詩作詩倒也沒多少意思,不如叫一隊歌姬進來作曲相陪如何?我兄弟找來了幾位鼎鼎有名的歌姬,其中一個叫鶯歌的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吧。”

說完又怕這些人覺得“有辱斯文”,認為作詞吟詩如此高雅的事情不能叫那些歌姬參和進來,於是劉初意緊接著又給自己找補:“我有個主意,不如大家一會就給那些曲子填詞,然後叫那些歌女當即將各位寫的詞唱出來如何?填詞的題目就用你們剛剛用的……呃,我也沒記住你們剛剛說了什麼,不過沒關係,你們怎麼好寫怎麼來,我是沒意見。隻要能聽聽小曲就足夠了。怎麼樣呢?”

聽前半段話時,一些人還覺得不妥,可是聽到後半句,這些人的心思也就活躍起來。

他們倒不是因為叫歌女唱自己的詞活躍,而是因為當場填詞寫詩這件事本身。

曾經有許多文人名士在聚會時大筆一揮當即寫下名傳千古的詩詞,一代代人拜讀過後都覺得心馳神往,這些人除了出仕做官之外,最大的追求自然就是也像他們一樣一手名詩流傳千古,叫後代人細細品鑒讚揚。

當場填詞對他們來說是種挑戰,但又何嘗不是一舉成名展露自己才氣的好機會呢?

於是這番話雖然沒勸在點子上,但也有點“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思,叫這些人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麵,於是象征性推脫兩句之後,大家還是答應了叫歌女進來。

梁信早就領著她們在門口等著了,見裡頭人都答應下來,便立刻帶著她們進來了。

這一共有九個姑娘,摸約正是桃李年華。這些姑娘一水兒的粉白衣裳,內穿銀粉纏枝蓮紋立領襖,外罩蜜合色方領對襟比甲。

不過每個人的打扮卻不儘相同,大部分姑娘都搽了厚厚的胭脂口脂,頭上帶著金釵銀簪,隻有為首的姑娘臉上素淨無比,頭上也隻帶了一根木簪。

這姑娘舉手投足間都能瞧出與其他姑娘不同,態度不卑不亢,來到這富貴地方也絲毫不覺驚異,似乎是很熟悉這樣的生活。

謝景明瞧了那姑娘兩眼,忍不住在心底猜測。

看這這小美人波瀾不驚的樣子,要麼是曾經家中富足,自己也飽讀詩書,跟學究學過四書五經的,隻是後來沒落了,才不得不出來賣藝。要麼就是跟著嬤嬤見慣了這種場景,所以才不覺得有什麼。

不過這兩種猜測都不是謝景明喜聞樂見的,畢竟見小美人受苦怎麼都叫人心疼。

這幾個姑娘坐下之後,便各自撥弄起自己拿的樂器。那個素淨的小姑娘拿的是琵琶,此時抱在懷中草草的撥動琵琶弦試音。

因為在場的人還沒開始作詞,於是劉初意就先叫她們隨意彈幾首時興的曲子聽聽,然後叫那些想作詞的人用這一首歌的時間把詞作出來。

大家欣然同意劉初意的提議,於是鋪紙的鋪紙,拿筆的拿筆,都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已經選好了詞的韻腳和令,那幾個歌女也試好了音調。

奏了一首梅花頌,因為這首曲子很短,演奏完了還沒有人作出詞來,於是為首的那個歌姬又一個人作了一首琵琶獨奏的見春。

周蘭亭和謝景明依舊沒有動筆,兩人一個支著胳膊托腮一個慢條斯理的飲茶,坐在一旁看其他人或皺眉構思或下筆如有神,總之倒也是十分暢意自在。

謝景明閉著眼睛仔細欣賞了一番曲子,聽著聽著,忽然對身邊的周蘭亭說:“這姑娘彈的好生奇怪。”

周蘭亭吹了吹茶盞中的浮沫,語調依舊是溫和的:“何以見得?”

謝景明思索了片刻,回答:“這曲子原本是唱的冬去春來,萬物複蘇的欣欣向榮之景,可是這姑娘彈的聽起來卻有一種……一種暮春的傷感之情。”

謝景明說著停頓了片刻,又想了想,最後疑惑道:“該不會是這美人遇上了什麼難解的事情,用這歌來述衷腸吧?”

周蘭亭輕輕喝了口茶,慢慢道:“殿下若是實在好奇,也可以散場後留下那姑娘問個清楚,說不定還能成為第二個寫出琵琶行的大詩人呢。”

謝景明頗有自知之明的擺擺手:“這倒不至於。這事講究個緣分,但光有緣分還是不夠的,還需要自己會舞文弄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我與這姑娘雖然有緣得以一見,但是我自己幾斤幾兩還是能掂量明白的叫我斷文識字還是勉勉強強,寫出傳世佳作可就是為難我了。”

這邊兩個人頗有閒心的聊天,那邊已經有人寫完了詞。

等所有人都寫完之後,大家把這些詩詞放在一起品評,這些裡麵倒還真不乏遣詞酌句有才能的人寫下來的中肯見解,最後大家選出一個認為是所有詞中最上乘的一首,拿給歌女演奏起來。

於是方才才吵吵嚷嚷的眾人都安靜下來,仔細聆聽歌女的演奏,尤其是作出詞的那人,更是認真的欣賞起來。

就在一片沉默安靜之際,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了。

房間裡的人皆是一驚,幾個歌女因為受驚猛地撥動琴弦,手中的樂器一齊發出“掙”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