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王孫(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3643 字 2024-05-11

若單單隻有泥腳印其實也說明不了什麼,畢竟也有可能是這戶人家晚上出去辦什麼事,回來路上被兜頭澆了一潑大雨,這才踩出了帶泥地腳印。如果說這還能牽強附會的解釋的話,那麼有一點卻引起了謝景明的注意——

這些腳印因為粘了泥,所以踩在地方完完整整的印出了鞋子的輪廓。這些鞋子比一般成年男子的鞋要長很多,謝景明把自己的腳放上去丈量了一番,有一雙鞋印甚至比他的腳長了小半拃,由此謝景明便差不多知道房子裡頭的人是哪個了,大概就是昨天追殺他們的那幫人。

他們身材魁梧高大,腳印自然也會大些。這樣的腳印大小尋常人輕易不會有,更何況看著入門處的腳印又多又雜,顯然不止一個人腳印這麼大。一個人或許有偶然,一群人可就板上釘釘了。

真是天道好輪回,風水輪流轉。昨夜謝景明還差點成了這些人的刀下亡魂,今日他便能“揚眉吐氣”一雪前恥了。

他沒有聲張,安安靜靜的和周蘭亭加快速度回了盛京。一到盛京,謝景明就立刻從錦衣衛抽調人手過去,由他帶領的一路攻進了那賊人的老巢。

進去之前他特地囑咐底下的人留個活口,可是天不遂人意,沒想到這房間裡窩著的人和他那六弟遇見的如出一轍,他們見自己無法僥幸逃脫,便含住自己指甲縫裡的毒藥自儘了。任憑謝景明巧舌如簧,告訴他們隻要乖乖配合日後定能留他們一條命也不為所動。

滿房間十幾人,竟是一個活口也沒留下。

謝景明看著房間裡橫七豎八的屍體,不知為何,心中總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他這“預感”,常常是好的不靈壞的靈,所以謝景明總覺得接下來或許會有“大難”臨頭了。

此後謝景明便沒再找到有關這夥人的蛛絲馬跡,不過這些人始終像影子一樣在謝景明心中揮之不去。謝景明知道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雖然這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暫時藏匿在黑暗裡,但總有一天他們會更加氣勢洶洶的破土而出。

不過還是有一個好消息的,在六皇子的運作下,瘟疫已經逐漸褪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皇上的身體也差不多痊愈了,天曜總算又恢複了往常的生機勃勃。

但是也有幾個壞消息——

皇上的身體雖說已經無恙,但是經過這才疫病之後留下了一個後遺症,他總是無緣無故的忽然從清醒的狀態陷入昏迷,而且記憶力在迅速衰退,同大臣們議事的時候,常常忘記他們的官職和姓名。

除此之外他還變得暴躁易怒,總是動不動就發脾氣,從恢複朝政到現在,皇上下令關進監獄的已經不下十個,弄的上朝的大臣們人心惶惶怨聲載道,生怕哪天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被關進了監獄裡去。

而且皇上經此一病之後篤信鬼神,若說從前他隻是少有涉獵,那今日他便是信的走火入魔。

他說這次瘟疫退散他能僥幸活下來,全靠那廟中的菩薩佛祖保佑,是以他不顧大臣勸阻,硬是打算大修土木,在皇宮後方在修建一方大寺廟。

如今瘟疫剛剛好轉,這正是百姓們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可是皇上仿佛一個病入膏肓的人,任誰說都沒有用,鐵了心的要建寺廟。大臣們雖然也想阻止,但都心有餘而力不足。

不過底下的百姓們得了消息自然是人言嘖嘖,而皇上敏感多疑,不知怎的外麵的風言風語就傳進了他耳朵裡,他自然聽不得一點非議之聲,於是當晚便下令,派錦衣衛挨家挨戶的搜,用的理由是搜那夥畏罪自儘的賊人,可實際上確實搜查那些暗中反對他的百姓。

皇上還說,此事事關重大,還需以為皇子與錦衣衛共同搜查才是。實際上他是連錦衣衛都不信了,必須得有自己的親兒子在裡頭才能放心。

這份差事吃力不討好,還特彆容易惹是非叫百姓痛恨,如今皇上身體每況愈下,太子和六皇子正是在緊要關頭,自然不願意將這個燙手山芋攬下,於是紛紛用各種理由搪塞,六皇子還說前些日子就是謝景明領導這些錦衣衛尋找賊人,如今叫他接手最為合適。於是最後這份差事就落在了謝景明頭上。

謝景明本人對此是沒什麼想法的,雖然他心中早已不看好皇上的舉動,但是自己在明麵上沒辦法阻止,就隻能用其他方法“抗旨”。皇上叫他同錦衣衛一起搜查賊人,那他就把這份托詞當作自己的任務,既然皇上不明說,隻為了保全自己的麵子暗示謝景明,那謝景明索性就當聽不懂他的暗示,真一心一意的叫錦衣衛搜查起來。

賊人自然是搜不到的,這個謝景明早有體會。上次如若不是他們幸運,恰好遇上了那群人的歇腳的地方,他們連那些人都查不出來。

錦衣衛這兩日便執行這份無意義的工作,皇宮中因為皇上動輒發怒都苦不堪言,大臣們成日謹慎度日,宮女仆從們更是小心翼翼。

除了謝景明還算悠閒外,其他人似乎都陷入了焦灼的情緒裡。

搜查的第三日,錦衣衛來人找到了謝景明,說是在一家破落的院子發現了異常。

這個破舊的住宅窩在盛京邊緣一隅之地,外表看上去破破爛爛的,木頭打的粗糙的門窗被風吹日曬的表麵那層已經漚陷了,用手戳一戳還能戳出個圓圓的小洞來,屋上的瓦碎的碎爛的爛,看起來破的不成樣子。來報的人之所以說它奇怪,是因為這房子看起來不像是有什麼值錢東西的樣子,可是門窗都用木板條仔細釘死了,房間裡麵沒一點光,若是常人也是要活不下去的,可是來報之人口口聲聲說自己路過時聽見了裡麵傳來聲音。

謝景明都不想管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倒不是他看不上,隻是他覺得在這個關口竟然叫錦衣衛去乾這檔子可有可無的事,真真是有些大材小用。更何況百姓的生計問題還未完全解決,他守著這碗飯都覺得難以下咽。

可是話又說回來,謝景明也沒辦法。他如今什麼也不是,父親祖母各有心儀的皇子,而他和這些人闊彆五年,再回來時早已物是人非,更彆說感情親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了。

謝景明心裡提不起勁,可表麵工夫還是得做足的。他們沒辦法無緣無故搜查彆人家,謝景明便親自去叫上頭的人批了搜捕令,然後才又折回這裡準備搜查。

這邊一行人剛要敲人家的門,一個人影逶迤著走了過來。

這人是個老頭,而且看樣子眼睛還不太好,應該是個半瞎子,這幾個大活人硬戳戳的站在這裡愣是沒看見。他懷裡抱著一包東西,拖著半瘸的腿來到門前。

謝景明沒出聲,身後的其他人自然也就按兵不動。等那老頭從懷裡顫巍巍的掏出鑰匙之後,謝景明才慢悠悠的開了口:“老人家,勞煩問一下,您和這戶人家很熟嗎?”

老人眼睛不好,耳朵似乎也聾了。謝景明的說話聲他似乎沒聽見,低著頭依舊專注做自己的事情。

謝景明身後的人見老人沒反應,下意識的就想抽劍直抵那老人咽喉,卻被謝景明輕輕擋了下來。

謝景明走近老人,因為體諒他耳朵不好,就又提高聲音問了一句:“老人家,勞煩問一下,您和這戶人家很熟嗎?”

老人這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同他說話,他顫巍巍的轉過頭,眯著眼睛費力看清眼前的人之後,又思索了一會剛剛謝景明問的問題,然後才含糊不清的回答:“是啊……我同沈大人算是交好……沈大人是個,是個好人哪!”

謝景明一時沒想出來這位“沈大人”是誰。不過老人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不等謝景明再問什麼便主動解釋道:“不過前幾天沈大人被一夥人給抓去了,連那身皇上給的衣裳都沒脫下來就被人匆忙帶走。沈大人與他那老母親相依為命,這孩子從小便孝順,他母親瘋了這麼些年了,也沒見他有一絲一毫的厭惡過,每日都勤勤懇懇的照料他母親……”

老頭說著咳嗽了兩聲,又出了一回神,才又喃喃的重複:“沈大人是個好人啊,從官十幾年兩袖清風,得來的俸祿都接濟我們這些窮苦百姓了。自己常常是省吃儉用,不舍得享一點兒福。”說著說著,老人的語調忽然激昂起來,似是被觸到了傷心事,“可惡的賊人,不知道是那個心術不正的歹人眼紅沈大人做出的政績,所以才妖言惑眾叫皇上輕信了他的鬼話,皇上如此英明之人,近來卻頻頻因為小……”

話到這裡及時停住了,顯然老人也意識到自己同一個陌生人說這個不大好。不過謝景明神色如常,仿佛老人說的並不是他親老子,他甚至見到老人眼睛不好看不清鎖上的空,還頗為貼心的結果老人手中的鑰匙幫他開門。

老人剛剛為那沈大人打抱不平時情緒激動,情感上頭一時不查自己說了什麼,現在平複下來方知有些不妥,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著問:“公子看起來衣冠楚楚,老頭子我便先入為主,以為公子是沈大人的好友,現在過來看望他老母,可是方才我仔細瞧了瞧公子又覺得麵生,不知道公子是沈大人的哪位好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