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郎(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4600 字 2024-05-11

謝景明還是不大放心,他想帶著周蘭亭出去看看,查案什麼的對他來說自然比不上周蘭亭的身體,可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周圍忽然響起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腳步聲的主人顯然沒想著要掩飾什麼,所以就是連不習武的周蘭亭都能聽出有一隊人在向他們包抄過來。

謝景明凝神細聽,很快就找出一個人少的方向,然後壓低聲音言簡意賅的對周蘭亭道:“來的人似乎不是什麼善茬,一會咱們往我指的方向跑——如果你跑不動,那我便背著你走。”

周蘭亭擺擺手,示意自己可以走,於是兩人便沿著謝景明所指的方向加快速度跑過去。

謝景明摸出了身側的佩劍,長劍出鞘,劍身閃著寒光。

很快他們就正麵對上了那夥人,這些人的的裝束和六皇子發現的那些人的裝束一模一樣,謝景明便知道他們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了。

但顯然他們出現的不是時候,如果謝景明身邊有幫手並且裝備精良,那他自然是很樂意見到他們“自投羅網”的。

可現在情況正好調了個個兒,現在是謝景明孤身一人,而對方人手充足,於是就變成就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謝景明在心底歎了口氣,隻道這天降的運氣來的真不是時候。

思索間已經有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舉著一把大砍刀來到了謝景明和周蘭亭麵前,壯漢如那仵作所說,身體精壯,像個小牛犢似的力大無窮,盛京人很少有長到這麼個體格的。

謝景明隻身上前,在壯漢砍刀落下之時敏捷的側身閃過,然後就著這個姿勢一劍捅進了壯漢的後腰,壯漢吃痛的悶哼一聲,謝景明沒立刻收手,而是抽出刀緊接著又一刀直接劃破了壯漢的脖頸。

長劍抽出來時伴隨著噴濺出來的血液發出一聲“噗呲”的悶響,謝景明來不及收回手裡的劍,另一個人緊隨其後衝到了謝景明麵前。

謝景明來不及感歎自己被悲催的命運,拿起劍又忙不迭地開始解決下一個。

兩個人邊打邊艱難地撕開一道口子往外走,來包抄他們地其他人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於是紛紛趕過來支援。

謝景明知道越拖下去越難以逃出包圍圈,於是在解決掉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後當機立斷,背起周蘭亭後忽然調轉方向迅速向外跑。

這些壯漢顯然沒想到謝景明是個打不過就跑的,根本不是話本裡常描述的那種英雄好漢,所以一時竟然沒反應過來。等他們回過神,謝景明已經來到了包圍的最外圈。

外頭的漢子抬刀就砍,卻被謝景明靈活躲過。

這時候他在戰場上待過的好處就體現出來,這些人顯然沒有實打實的打過仗,因此圍人殺人的時候都顯得有些笨拙。

可謝景明到底是手裡沾過血的,反應比其他人都迅速,心裡也比其他人穩定,而且能在最短的時間找出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

身後的人已經追起來,謝景明不敢放鬆,但他不熟悉這裡,所以隻能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跑。借助林子複雜的地形和樹木的遮擋,謝景明很快就脫離了那夥人的追逐。

最後兩個人在一座山下麵的山洞裡停下了。這洞口有樹枝遮擋,不留心看還真看不出來,要不是謝景明偶然拿劍撥了撥,正好撥開了洞口的樹枝,那麼他倆就是再走一遍大概也發現不了。

不過這倒是合了謝景明的意,這麼隱蔽的地方,那幫人一時半會兒的應該也找不到。

兩個人前腳剛踏進洞口,後腳外頭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謝景明非常慶幸自己劫後餘生,心道老天總算是眷顧了他一回,還叫他沒淋上這兜頭大雨。

他站在洞口看了一會外麵瓢潑的雨,回過神後回頭一看,周蘭亭不知何時靠在了石壁上。

謝景明這才看到他臉色異於平常,顯示出一種失血過多的蒼白,他的目光下移,看見了血珠正從周蘭亭的左臂滴滴答答的滴下來。

周蘭亭的胳膊大概是剛剛打鬥的時候被傷著了,血洇濕了他潔白的衣裳,看上去十分紮眼。而從剛才到現在,周蘭亭竟是能忍著一聲不吭。

謝景明剛放鬆的神經立刻又緊繃起來,畢竟周蘭亭不比自己皮糙肉厚的傷幾下也沒事,他慌忙來到周蘭亭身邊,剝開他的衣袖細細察看了一下傷口。

這就是普通刀傷,但周蘭亭的底子原本就弱些,因此這一道細長的傷口在他蒼白的胳膊上竟也顯得十分猙獰。

這應該是剛剛謝景明同那夥人纏鬥時,一時不查叫他們劃傷了周蘭亭,謝景明光是看著都覺得肉疼。

他從自己的衣角撕下一根長布條,先小心將周蘭亭的傷口纏上以止住血,然後又脫下自己的外衣在石洞的最裡麵鋪好,扶著周蘭亭坐在上麵休息。

原本看起來還有些閒適的謝景明此時又發起愁來,外麵下著雨,他們又迷了路,就是天氣好的時候他們也未必能很快就從林子裡摸出去,更彆說現在天已經黑了,想要找到回去的路對他們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謝景明頗為憂愁的思索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現在石洞裡休整一夜,畢竟現在出去風險太大,而且周蘭亭也不一定能支撐得住。

明日最好是能放晴,就算不放晴他也得帶著周蘭亭離開了,因為再拖下去,周蘭亭這傷口說不定會加重。

周蘭亭除了臉色蒼白些,其他看起來沒什麼變化,眼睛裡依然帶著抹不掉的笑意,他分出一半的位置讓謝景明坐下,然後便靠著謝景明同他隨意的聊起天來了。

謝景明原本是不想坐的,因為他怕擠著周蘭亭,可是後來又一想,挨著周蘭亭坐能讓他暖和點,就也依言坐下了。然後他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周蘭亭說話,以此來分散他的注意力。

兩個人一夜沒睡,謝景明心裡裝著事兒自然了無困意,周蘭亭則因為胳膊不便也睡不著,兩個人便隻說說話來打發時間。

後半夜的時候,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總算是止住了,謝景明心情也跟著好了點。

黎明時分,光線透過樹林自外麵照進來落在兩人臉上,同樣也將兩個人所在的小洞給照亮。

周蘭亭活動了一下筋骨,然後慢慢解開了左臂上的布條。因為沒及時用草藥敷著傷口,再加上洞中潮濕,濕氣捂了一夜,周蘭亭胳膊上的刀口周圍已經腐爛流膿了。

謝景明看後心驚肉跳地“嘖”了一聲,不敢再耽擱時間,正預備馬上就帶著周蘭亭一起走,隻是還沒開口就看見周蘭亭從衣袖裡拿出另一個纏起來的布包,打開布包後閃過一陣寒光,一柄巴掌大的鋒利小刀就被周蘭亭握在手裡。

謝景明不知道周蘭亭這是打算做什麼,便問:“你拿刀乾什麼?”

周蘭亭粲然一笑:“一會不知咱們要走多長時間才能出去,若是腐肉不除,趕路的時候便會愈發嚴重。”

謝景明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周蘭亭一刀割上了自己胳膊上的腐肉。

雖然謝景明沒經曆過這個,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滋味,但是光看那個場邊便已經能感覺到刻骨的疼。

可是周蘭亭仿佛是個感覺不到疼的人,他割完一刀,又慢條斯理的繼續割下一刀,新湧上來的血再次洇濕他的衣裳,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可是周蘭亭渾然不覺。

周蘭亭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其他的表情,那雙仿佛永遠帶著笑意的眼睛此時分外溫柔,他仿佛永遠是這個模樣,安靜的,溫柔的,對任何事情都波瀾不驚。

這世間沒什麼東西可以打動他,這世間也沒什麼東西值得他在意。

若不是他手中在做著如此血腥的事情,單看他這張臉,任誰都會覺得恬靜淡然,歲月靜好。

謝景明早就看出這一點了,從剛剛他笑著為自己施針時就看出來了。

周蘭亭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他能隨心所欲的對這副軀體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再痛再殘忍都不在意。

他珍視生命,他唾棄生命。他無比溫柔,他殘忍至極。

直到把最後一塊腐肉割下來,周蘭亭才止住了動作。謝景明一言不發的用布條再次為他纏上,眼皮子底下是那道可怖的傷口。謝景明的動作不禁輕柔了幾分。

包紮完畢,謝景明聲音有些不辨喜怒:“太師竟然這般對自己下得了狠手。”

周蘭亭淡然一笑,似乎並未在意:“殿下應該也曾聽說過我身中奇毒,每月都會發作一次吧。與這個相比,那毒藥藥發的時候才更是讓人痛不欲生呢。”

謝景明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從前他倒是聽說過周蘭亭中了毒,如若不是太後找太醫製出了緩解的藥丸每月叫周蘭亭服下,那麼周蘭亭身上的毒每個月都要發作一次。

他雖然知道,但一直以為這隻是尋常小病礙不著什麼的,但是卻沒想到毒發時竟然會是疼的。

兩個人又歇了一會,然後謝景明便蹲下身背起周蘭亭往外走。外頭的雨早就停了,空氣裡彌漫著一種雨後泥土的芬芳清香,樹林裡清爽的感覺撲麵而來。

不過地上的路還是泥濘不堪的,謝景明深一腳淺一腳的踩過大大小小的泥坑,背著周蘭亭沿著一個方向走下去。

謝景明道:“若是咱們幸運的話,那很快就能找到出口,說不定今天上午就能出去了,到時候就可以帶你去看郎中。但要是不幸運的話,咱們說不定會在林子裡迷路。”

周蘭亭安安靜靜的趴在謝景明的背上,謝景明的背寬厚溫暖,擋住了凜冽的寒風。他溫和道:“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我們一定會幸運的。”

謝景明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他肯定的說:“我覺得也是。”

兩人雖然不算是特彆幸運,但結局起碼還是好的——兜兜轉轉到了下午,兩人總算摸索出去了。

雖然外麵不是兩人熟悉的那個方向,謝景明也沒覺得有什麼,反正隻要出來了,那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他繼續背著周蘭亭沿著大路往裡走,過了半個時辰,總算在路上遇見了人,謝景明問過之後,找到了附近最近的一家醫館。

其實周蘭亭自己就會醫術,隻不過他現在手頭上沒有合適的器具和草藥,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所以也無可奈何。

但是現在找到了醫館,周蘭亭需要的東西一應俱全,於是他很快就從醫館了買來了需要的東西處理好了自己的傷口。

包紮好傷口之後,謝景明也鬆了一口氣。

這裡謝景明和周蘭亭都不熟悉,問了路之後,兩人打算抄近道回去。這條近道靠近那片密林,但謝景明十分樂觀,覺得自己應該不會如此倒黴會再次遇上那夥匪徒。

兩個人順著小徑過去,沿著森林外圍往盛京走。

這次他們確實沒遇上那夥人,不過他們倒是遇上了他們的老巢。

說是老巢可能也不太準確,這地方很小,大概隻是暫時歇腳的地方。而且一開始謝景明也沒看出來這是做什麼的,隻當這裡是一座普通人家居住的地方。

兩個人從這座奇形怪狀的房子旁邊過去的時候,謝景明原本打算薅這房子跟前的一根狗尾巴草玩玩,誰知等他湊近一看,就看見了正門的地方有一排雜亂無章的腳印。

這些腳印帶了泥點子,顯然是踩過泥坑回來的。謝景明便立刻警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