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也樂(1 / 1)

蘭亭集序 歲多樂 4234 字 2024-05-11

事情是這樣的,昨夜六皇子看望完欽明帝在回到自己房間的路上遇見了一夥鬼鬼祟祟的人,他覺得蹊蹺便悄悄跟上去看了看,沒想到這一看不打緊,竟叫他發現了這夥人拿著得疫病的人用過的東西又偷偷轉送給百姓,百姓不知道這些東西的來源,便拿來使用了,最後自然也會感染上瘟疫。

六皇子立刻叫人把他們拿下,他原本想著能留下一個活口將來好拷問,可是那幾人竟然在指甲縫裡藏了毒藥,見詭計被人識破,竟直接舔藥自殺了。

太後知道了這件事,便同內閣眾人商議,因著錦衣衛中也有大半的人倒下,太後便說叫其中一位皇子協助糾察真凶。她沒說想叫誰來協助,但謝景明卻知道太後這是給了他一個理由,叫他自己出來頂了這個任務。

如果謝景明不識好歹,太後接下來怕是直接用血腥的手段逼他離開了。

謝景明知道這是自己擺脫這些事的一個大好時機,先前他推脫不得,因為他是皇子,天曜既生事端,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管,在這個當口不管是裝病還是如何都顯得十分刻意,那幫老臣定然會指責他違背三綱五常。

不過現在這是個脫身的好理由,即便是內閣首輔來了也無法指責什麼。畢竟謝景明現在也算是為國效力,隻不過是形式不同而已。

果不其然,太後與朝臣商議完之後便又叫來了謝景明。

她話語含蓄,但謝景明自然能明白她的意思,於是他當即表明心思,隻說自己初來盛京不久還不能完全勝任,還是希望去捉拿幕後凶手最為合適。

太後聽後滿意的點點頭,又叫來那些大臣,兩人裝模作樣的各自推脫,最後總算是敲定了叫六皇子代行天子之責,太後和一幫重臣在他身邊輔佐,至於謝景明,就將錦衣衛暫交由他捉拿幕後真凶。

由此可見瘟疫並不是自然發生,而是有人故意散播。此事事關重大,輕則叫許多無辜百姓喪命,重則影響國力。

是以內閣和六部那些迂腐老頭對兩位皇子到底叫誰領頭這件事倒也不十分在意了,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一致對外,在糾察真凶之時穩住局麵。

事情交接完畢之後,謝景明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按太後的意思謝景明接下來要去協助錦衣衛和三司法調查那夥人背後到底是誰。太後的懿旨已經下來了,謝景明也不好渾渾噩噩的度日,便往錦衣衛走了幾趟,將有關此事的卷宗調出來細細看了一遍。

卷宗上詳細記錄了六皇子發現那夥人的經過,謝景明看過去也並未發現什麼不妥。看完之後,他叫來經手此事的人,問他們可曾查到這些人的身份。

可誰知錦衣衛上上下下查了一整天,卻未曾發現一點有關這幾人的線索,仿佛這些人是憑空冒出來,完成任務之後便又會悄無聲息的消失。

若不是被六皇子偶然看見抓住,大概不會有人會察覺到這裡曾經還有這麼一批人出現。

竟然還有連錦衣衛都查不出的人,謝景明頓時覺得原本就沒什麼頭緒的事情現在更加沒頭緒了。

他思索了片刻,又叫來了仵作問他驗屍的結果。

仵作恭恭敬敬的道:“稟殿下,那幾人的死因確確實實是他們指甲縫中的毒藥,這毒藥小的曾問過宮中禦醫,他們說這種毒藥十分少見,就連他們也沒什麼頭緒,百姓間更不會流傳。除此之外,小的還發現這些人身上有深淺不一大大小小的傷痕,不過傷痕不致命,應該是平日裡磕碰導致的,這些人的骨架都很大,因此看起來非常壯實。盛京的人大多都是小骨架,因此小的覺得這些人或許是從北麵來的。”

謝景明聽完依然沒多少頭緒,他叫仵作先離開,自己坐在桌前仔仔細細的梳理一遍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與此同時,六皇子那邊也已經大刀闊斧的乾了起來。

他先請巫師用巫術驅疫,借著又調動太醫院懂相關病症的人儘快配出合適的藥方。然後開國庫,給所有得疫病的百姓免費發放藥材。

那些因為疫病而死的百姓也叫當地官員組織好一同焚燒下葬,又敦促家家戶戶掛上驅蟲的香囊,最後還叫人去淤泥惡水,教導百姓休息要順時應節。

這一套方法十分有效,原本還憂心忡忡的百姓在得知六皇子的所作所為後都放下心來,一時間坊間儘是些誇讚六皇子的話,就連那些大臣都忍不住對其刮目相看。

這時候,周蘭亭正在張文元家中款款飲茶。

張文元聽了消息,便向周蘭亭道:“世人皆來感激六皇子救百姓於水火,殊不知這一切皆是你的計謀。若不是你向太後獻計,太後又原封不動的教給六皇子,這疫病哪有這麼容易就穩下來了?太後這麼做,是在給六皇子鋪路,給他提前立威呢。”

周蘭亭輕抿了口水,含笑道:“為人臣子的,自然應當竭儘全力。”

張文元知道周蘭亭這是玩笑般的官腔,又道:“如今你已經如願了一半了,眼下景明負責找出傳播疫病的幕後凶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周蘭亭徐徐地吹了吹茶杯冒出地氤氳熱氣,溫聲道:“我原本打算能叫此事掩蓋過去便最好掩蓋過去,不過……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我現在想的再好,將來也未必就能按照我的心意行事。既然如此,我便順其自然,靜待事情發展再做打算也不遲。”

張文元聞言忽然笑了兩聲。

周蘭亭便莞爾一笑,問道:“不知先生覺得哪裡有趣?”

張文元爽朗道:“我突然想到昨日景明也差不多是這麼說的,這麼看起來,你們的性子倒是也很相像。他常說車到山前必有路這些話,你呢,又總是順其自然……你們倒還真是看得開。”

周蘭亭想到上次他們兩人被關在一起時,謝景明對自己那般糟糕的處境卻還依舊雲淡風輕的模樣。想著想著,他的眼睛便忍不住彎了彎。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周蘭亭起身之前囑咐張文元道:“先生好小心仔細些,若是感染了時疫可就麻煩了。我給先生的那些防止疫病的藥萬萬要記得每日煎一副吃。”

張文元不在意的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經記下了,周蘭亭這才攏好衣裳,轉身繼續向外走去。

兩三天過去後,疫病已經基本控製住了,除了磐函的王子法依則死在這場時疫之外,其他便沒再有什麼大事。六皇子因他得當的處理廣受讚揚,但謝景明這邊卻進展不大。

那夥人死後仿佛也連帶著抹掉了他們生前留下的一切痕跡,按理說每個人活著都得與周圍的人有點千絲萬縷的關係,可謝景明卻找不到任何一點和他們有關的事情,更彆說他們的身份是什麼了。

正當他一籌莫展之際,錦衣衛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在城北再往裡三十公裡的地方有座低矮的山,山下是一片沒人住過的密林,有人在林子裡發現了另一夥人的蹤跡。

兩者應該同屬於一個人的部下,因為不管是穿著打扮還是行事作風都相差無幾。謝景明聽後立刻便行動起來,他從錦衣衛調了人組成一支八人小隊,然後一路馬不停蹄的來到了那人所說的地點。

據看見的人說,那夥人是在林子裡被發現的,謝景明在進入林子之前叫他們散開,每個人從一個特定的方位去找,最後在林子中心彙合。

其他人紛紛答應下來,然後就各自循著一個位置進去了。

此時正值下午時分,不過因為烏雲密布,天色已經有些隱隱發暗,伴隨著時而的狂風呼嘯,樹木的枝乾被吹的獵獵作響,似乎馬上就會有一場潑盆大雨落下來。

謝景明一個人沿著腳下的路往前走,越往裡走越覺得黑暗,他的神經也就越覺得緊繃。

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很像人的腳步,風一陣陣吹過來的時候,謝景明周圍的樹都抖動起來,像是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物在嗚咽。

謝景明警惕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這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一陣不同於樹葉落地的腳步聲。

謝景明後背的寒毛倒豎,整個人仿佛繃成了一根弦。不過他表麵不動聲色,繼續依照原先的步伐往前走,身後的人似乎也沒發覺,依然步履平緩的跟著他。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謝景明身後兩三步的距離時,謝景明忽然轉身,用手掌一把將人扣到最近的樹乾上。

可是能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誰之後,謝景明頗有些像拿著燙手山芋似的鬆開了手。

他難得生出了一絲無措,帶著歉意道:“……對不住,我不知道是你。”

周蘭亭勉強笑了一聲,他艱難的站穩之後擺擺手,笑道:“不礙事,是我事先不曾出聲,才叫殿下誤以為是賊人了。”

說著他從袖子裡拿出一方手帕,捂著口鼻咳嗽兩聲,拿開手帕時,上麵已經留下了一灘血。

其實謝景明並沒有使出所有力氣,若是旁人受下來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事。隻不過周蘭亭身子到底是底子虧損了,所以傷的也就比彆人重些。

就見謝景明的臉色驀地變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周蘭亭又從懷中拿出一個小布包,他將布包展開,裡麵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便露了出來。

謝景明見狀便也不好打擾周蘭亭做正事,他隻安靜的盯著周蘭亭的動作,同時戒備著四周,提防有人靠近。

周蘭亭隨手撚起一根閃著寒光的銀針,然後對準自己身上的一個穴位刺了下去,片刻後又拿起另一根長一些的朝另一個穴位刺進去。待他平緩了一會差不多恢複了一些之後,才將針拔出來再原樣放好。

從始至終他的表情都不曾變過,依舊是那副帶著溫柔笑意的神情,這副表情和這個毫不客氣對自己身體施針的乾脆動作大相徑庭。

見周蘭亭結束了,謝景明繃緊的一口氣這才緩緩吐出來,他道:“真是對不住,叫你又受了這等傷。你還能撐得住嗎?不如我先背著你出去瞧瞧郎中吧。”

周蘭亭已經恢複了力氣,他似乎不太在意自己的身體,哪怕是剛剛受了不輕的傷也依舊看起來雲淡風輕神色如常,簡直是把這副身體當成了一件可以隨意擺弄的器物,一個可以隨時丟棄的東西。

他柔和的說:“不妨事的,我吐瘀血是因為身體本身就虛弱,而身體虛弱是因為吃錯藥虧空了身體的緣故,和殿下這掌卻是沒多大妨礙的,所以殿下不必憂心。施針之後我的身體已經是恢複的差不多,還是不要耽擱殿下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