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蘭亭知道謝景明武功高強,甚至遠遠在楊子明之上。雖然他沒有武器,但是來的這幾個看起來可怕,真打起來不一定是謝景明的對手。再說了,謝景明又不是非要把他們都殺了,隻要從這幾個人手裡逃出去就好,過後再細細找他們算賬就是。這對謝景明來說簡直輕而易舉,但是謝景明並沒有這麼做,反而一直瞎扯拖延時間。
周蘭亭自然也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若是隻有謝景明一人,他早已經輕鬆逃出去了。可是現在不僅僅有他自己,還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周蘭亭。若是謝景明貿然出逃,肯定會引起那幾個劫匪的驚慌憤恨,到時候就沒法確定他們一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謝景明也不打算把自己的身份告訴他。先不說他們信不信,就是信了,他們也知道自己這是死罪,若是讓兩人輕易的逃脫出去,那日後朝廷指不定怎麼報複他們。現在天高皇帝遠,周圍又沒人知道他二人的身份,這幾個劫匪怕是為了性命,豁出去也要殺了兩人。
謝景明現在還沒完全弄清劫匪的實力,不知道外麵是否還有人守著,是以不敢輕舉妄動,隻希望拖延一些時間,最好再弄出一點動靜,讓隔壁的楊子明他們察覺到不對,這樣裡應外合,差不多就可以脫身。
謝景明進到屏風後麵,哐哐當當的翻起了東西。
在劫匪來之前,周蘭亭正坐在桌前喝茶。這裡的茶水晦澀粗糙,遠不如盛京太後賞給他的精致細茶好喝,可周蘭亭卻依然當做瓊漿玉液似的認真的喝了兩杯。這些不速之客來了之後,他飲茶的動作絲毫未變,就連臉上慣常的溫和笑意也不曾變過,看向劫匪時的目光如若無物般的乾淨澄澈。
他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忽然深了些,不過被氤氳的霧氣蓋住,叫人看不出一點端倪。
周蘭亭溫柔的想,謝景明果然是個重情義的人啊。
其實他完全有理由扔下周蘭亭不管的,畢竟再怎麼說,兩人見麵的次數也不算多,交情自然不算深。就算太後喜歡他,可是在這樣危機的關頭下,謝景明明哲保身也無可指責。他貴為皇子,如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隻有活下去才能享受到這個身份賦予他的一切。
可他卻選擇了這條截然不同的路,這條路意味著他要麵臨更大的危險,但他全然不在意。隻因為他想救下周蘭亭,不願一人出逃。
周蘭亭垂下眼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嘴角微微上揚。
那邊的謝景明翻箱倒櫃叮叮咚咚的弄出很大的響聲,似乎在急切地尋找東西,又過了一會,他才拿著一個金鑲珠翠挑簪出來。
劫匪等了半天,就等到了一個女人用的玩意兒,自然時怒從心起,為首地“謔”地一聲抽出刀,輕車熟路地調轉刀尖對準謝景明,怒不可遏道:“老子等了這麼半天,你就拿來了這麼一個破東西打發老子?我看你是真活膩了吧!”
謝景明豎起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按著刀背叫那把怪嚇人的大刀遠離自己脆弱的脖頸,嘴上依然是誠摯的討饒:“大俠息怒,息怒。你聽我說……你們可不能老是動怒啊,郎中都說了,總是生氣極易損害肝臟,到時候彆再年紀輕輕的就一身病,這都是小時不注意不當回事兒的緣故。”
眼看著劫匪的臉色越來越黑,謝景明終於不再瞎扯,擺出一副十分正經的模樣說:“好,咱們言歸正傳,剛剛說到哪裡來著……哦,對。我要向各位大俠解釋一下為何隻拿了這麼一樣東西來。是這樣,我們這次是給一位有錢人家的夫人買她喜歡的首飾,是以那些值錢玩意兒都生女子用的,你看,就是我手裡拿著這種。我設身處地的為大俠想了一下,若是到時候幾位兄台拿著這些東西去當鋪當銀子,那掌櫃的肯定會疑惑啊,萬一他留了個心眼再偷偷報官,那各位兄台不就麻煩了?我這人心地善良,見不到彆人有一點危險,所以要不這樣吧,這些東西我先替諸位收著,然後呢,我再給諸位一個地址,到時候你們直接來找我要現成的銀錢,你說這樣如何?”
為首的匪頭子終於受夠了,他盯著謝景明冷笑一聲,一雙眼睛凶狠無比,仿佛是恨不得將謝景明千刀萬剮:“不得不說公子真是巧舌如簧,這一張嘴皮子一張一合險些將我都要繞暈過去。不過你以為你的這點小把戲我看不懂?不用拖延時間了,實話告訴你們。我們既然已經過來了,自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旁邊房間你們的那些人我早已解決,你們還是彆妄想著會有人來救你了。”
謝景明歎了一口氣:“沒想到兄台做事如此果決。”
匪頭子再次冷笑一聲:“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
謝景明一臉虛心求教:“比如?”
匪頭子一口氣哽在心頭,差點被謝景明這無恥的模樣氣過去:“比如一會我就要將你大卸八塊!”
謝景明立刻配合的一縮脖子。
劫匪氣急,恨不得現在就將人大卸八塊。不過這時謝景明又開了口,好聲好氣的說:“大俠千萬不要動怒,還記得我剛說的,動怒傷身。”說完歎了口氣,表情真摯的說,“看大俠這樣子,銀錢不拿到手是不肯放過我們的了,可我們手裡真沒錢,我連連證明可是大俠不信,那不如這樣,你們先在這裡等我們兩日,我給家裡寫信,叫他們把銀子送來。你看這樣如何?”
匪首同身後幾位小弟對視了一眼,也不知他們怎麼合計的,匪頭子朝謝景明露出一個頗為陰險的笑:“好啊,不過呢,你這位公子實在是太口齒伶俐,我怕到時候公子到時候做的再不如說的好聽,反而給我們虛晃一槍,那我們倒得不償失了。我們退了一步,那公子也退一步。”
說完匪首就回頭示意身後的人,那幾個人會意,手腳利落的從懷中掏出半塊麻袋給謝景明和周蘭亭套上。
隔著一層麻布,匪首的聲音傳到二人耳朵裡時就顯得有些沉悶:“既然如此,就邀請兩位到我府上坐坐吧。也叫兩位貴公子看看劫匪住的地方是什麼樣的。”
謝景明確定周蘭亭同樣安全之後便沒再輕舉妄動,被人推搡的往前走了。
因為被蒙上了腦袋,謝景明分不清腳下是什麼方向,但是能感覺到在走出客棧之後,被人推上了一輛馬車。
周圍絲毫沒有任何驚慌的聲音,顯然這幫劫匪來之前已經將不相乾的人全部打點好。
看樣子這劫匪還是有點本領的,並不是尋常人為了生計出來鋌而走險,那這就有些難辦了。
不過謝景明臉上絲毫看不出慌張,他甚至有閒心同旁邊的劫匪兄弟閒聊:“……諸位諸位,既然我們已經協商好了,那現在應該也算是半個朋友了吧?你們放心,我們絕對不會耍花招,畢竟命都在幾位大俠手裡。”
匪首冷笑一聲:“知道就好。”
謝景明連忙附和:“自然自然,我還是很有做肉票的自覺的。不過我有一個無傷大雅的小小請求,不知道兄台能否答應啊?”
匪首用一種“我就知道你又要蹬鼻子上臉”的不耐語氣說:“哪這麼多廢話。”
謝景明連忙道:“非也非也,這不是廢話。我這小請求就是諸位大人麻煩通融通融,照顧一下我身邊這位小公子,他不像我皮糙肉厚的可以隨意推搡。你們也能看出來,他身體不好,稍微累一點就能要命,而且不瞞各位兄台說,我身邊這位公子在家中極為受寵,若是我怎麼了倒是沒什麼,若是他磕著碰著了,那家中勢必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到時候幾位兄台也麻煩不是。而且諸位不就是想要錢麼,若是把我身邊這位兄弟照顧好了,那銀錢自然是少不了的。”
匪首覺得不耐煩,他無法確定謝景明是不是又在誆人,但是想了一想,為這點子小事騙人不至於。而且周蘭亭看起來確實不像是身強體壯之人。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這人說的是真的,那到時候這人真有個什麼好歹,他們吃不了羊肉還要惹一身騷。左右不過是件小事,他們沒必要因小失大。
於是權衡一番利弊之後,匪首同其他人說:“你們押送裡麵那人的時候手腳輕些,彆給人碰壞了。”
其他人紛紛應了聲,謝景明這才心情大好的繼續和匪首閒扯起來。
謝景明他們無法確定前進的方向,隻能通過馬車前進的時間判斷大概走了長的路。
馬車軲轆碾在石子上,車身來回晃動。不知走到了哪裡去,馬車總算停下了。
劫匪卻沒立刻摘下二人頭上的麻袋,而是將兩人帶下了車,又左拐右繞走了一段長長的距離之後才給兩人把麻袋摘下。
謝景明閉了閉眼睛,適應了光線之後才再次睜開。入目是幾個正對著稻草人練習刺殺動作的精壯漢子,再往裡一點是幾個圍坐在水池旁邊洗衣服的婦人,她們有說有笑,聽見動靜回頭一看,就看到她們的頭子帶了兩個陌生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