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為官 “楚謙,對不住。”……(1 / 1)

孤狐 清嵐秋毫 3736 字 10個月前

楚宅內,楚霜華看著書,李庭晟則是觀察著楚霜華,這樣看來倒也和諧,不過隨著時間流逝,李庭晟反而先有些受不了,畢竟進門後楚霜華半分沒有搭理他們的意思,他也不可能一直看著人家看書。他輕咳一聲,想引起楚霜華的注意,但剛剛楚霜華就無視了他的目光,現在也照樣不會管他。

“……楚姑娘。”無法,李庭晟隻好叫了楚霜華一聲,這是楚霜華才抬起頭看他一眼,他看眼前的人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接著道:“在下可以翻閱此處的書籍嗎?”

楚霜華扔下句“請便”就接著低頭看書去,跟著李庭晟的老者今日被楚霜華嚇了好幾次,聖上何曾被人這麼對待過啊?他朝聖上湊去,道:“公子……”李庭晟對老者一搖頭,隨後便在書室逛了起來,時而拿起一本書閱讀。

待楚謙歸來,看見的便是書室三人,兩人各看各的書,而老者,也就是常公公在李庭晟身邊伺候著。胡大夫放心不下自己的徒弟,到底還是來了,見一室和諧,鬆了一口氣。常公公是個眼尖的,直接招呼道:“楚公子回來了!胡太醫也在啊。”

楚謙從常公公眼中看出了解脫,看來楚霜華的待客之道確實不大好。楚霜華把書合上,起身對楚謙說:“他說是你的故友。”楚謙對她示意知道了,而後對李庭晟一拜:“見過聖上。”胡大夫也朝李庭晟一拜:“見過聖上。”

李庭晟免了兩人的禮,楚謙起身後對他致歉:“家妹失禮。望陛下海涵。”隨即,楚謙讓楚霜華對李庭晟見禮,李庭晟倒是擺手:“不必,我既是以故友之名來拜訪,那你我之間便無這些虛禮。”

楚謙將楚霜華招至身邊,吩咐了幾句,其餘人便見楚霜華點頭後離開了,這時他對其餘人說:“請陛下與兩位隨我來。”待李庭晟點頭,說了句“善”,幾人才動身跟著楚謙去了待客的閣樓,李庭晟暗中打量著這閣樓。這閣樓宛若仙閣,窗欞刻著雲鶴,桌椅全是沉木,兩側的架子儘是古玩,且大多是玉石,連罕見的血玉都有好幾塊。李庭晟好似感慨:“師兄的家底果真豐厚。”

常公公和胡大夫皆僵住,氣氛陡然一肅,楚謙卻是半分沒受影響,垂眸應了句:“多虧陛下寬厚。”

“……嗬,師兄說笑了。”李庭晟隨著楚謙的指引落座,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將剛剛僵持的氛圍打破了。

李庭晟:“師兄這些年可謂是滿園桃李啊。”

“隻是寥寥,謀生罷了。”楚謙從櫃子裡拿出茶具,再取出水壺:“失陪片刻。”

李庭晟頷首,待楚謙離開後,他又將話頭轉向胡大夫:“胡老爺子,近年來身子還硬朗?”

胡大夫拱手應答:“謝陛下關心。老朽還精神著。”

“老爺子,那麼早辭官屬實可惜啊。”李庭晟搭在桌上的手漫不經心地點著桌麵,似想到了什麼,又問道:“聽說您收了師兄的族妹作徒弟。”

胡大夫到底是當了多年太醫,自然知道聖上是什麼意思:“霜華她……性子較冷,品行是個好的。隻是不太通人情,今日怠慢了陛下。”

“她既是師兄的族妹,我自然也將她當妹妹。無怠慢一說。”李庭晟笑著搖頭。楚謙恰逢此時回來,道:“多謝陛下抬愛。家妹雖喜遊曆,卻少與人交往,今日還是失禮了。”

“師兄又跟我見外了不是。”

……

楚霜華帶著酒樓的夥計回來時,四人正坐在圓桌邊打著太極,這一言一語淨是廢話。楚謙見小白狐回來了,招呼著她來坐下,讓酒樓的夥計將菜擺在圓桌上。天已經昏暗有段時間了,他們總算是吃上飯了,楚謙已經不記得上次同李庭晟用飯是在什麼時候了,而李庭晟亦是。

“我本以為能同師兄一直探討政策,可惜天不如人意。”李庭晟席間用了幾杯酒,好似有幾分醉意,隻是楚謙同他相識已久,知道他並沒有醉:“謙無才德,受不起。”

“哈哈哈……”李庭晟猝然大笑起身,他看著楚謙一字一頓道:“無、才、德?當年的‘良才美玉’若無才德,整個國都有何人有才德呢?”

皇帝陡然起身,席間的氣氛降至冰點,幾人紛紛起身,向他弓身,隻有楚霜華一人還安穩地坐在位子上,李庭晟一時情緒上頭可能沒注意,但過會就不一定,胡大夫後背全是冷汗,他拚命地給楚霜華使眼色,不過楚霜華直接無視了,而楚謙正處在李庭晟的視線中心,他也沒法給楚謙使眼色。

楚霜華不管他們,自己吃自己的,滿室隻餘她夾菜時的碗筷碰撞聲,常公公也是心裡發虛,明明聖上是對楚謙發怒,但楚謙隻是恭敬地弓身,神色不見畏懼,楚家姑娘更是自在得很。李庭晟沉默地站了一會,楚家兄妹半分懼怕也沒有,楚霜華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恭敬都沒有,常公公和胡大夫皆怕李庭晟大發雷霆,豈料他隻是說了句,“也罷。坐吧。”

“謝陛下。”

一席人有驚無險地吃完了晚餐,胡大夫率先告辭離開,他怕自己再待下去會嚇得心梗,楚霜華之後也是離開去了書房,楚謙隻是囑咐了她一句“彆看太晚”。之後的一刻時間,楚謙和李庭晟沉默地相對而坐,各自喝著自己的茶,好似這茶有多好喝一樣,楚謙見李庭晟沒有開口的意思,隻好道:“陛下,您該回去休息了。”

“師兄不打算留我一晚嗎?”李庭晟沒接楚謙的送客之意。

正如李庭晟一般,楚謙也未接他的留宿之請:“寒舍許久未收拾,不便居住。”

李庭晟並不言語,他身後的常公公走上前,笑眯眯地對楚謙說:“不勞煩楚公子,奴才去收拾就好。”隨後常公公便退下了,楚謙從一開始就沒想真能把李庭晟這尊大佛送走,對於常公公連問都沒問自己客院在哪也無其他反應。

常公公走後,兩人再次靜了下來,沒人打破這沉默,爐子中柴火的“劈啪”聲與水煮沸的“咕嚕”聲便是全部的響動。李庭晟先放下了茶杯,說道:“聽聞師兄院中的荷花將要開了,不知我可否前去一觀?”

楚謙的院子一年四季都不缺花,春有桃花冬有梅,夏有荷花秋有菊。李庭晟當然不是請求,他隻要提了,楚謙就隻能答:“此乃謙之幸也。”

兩人並行在路上,楚謙稍後李庭晟一步,李庭晟不禁在想他們以前是如何並行的,當年兩位少年郎並肩而行,不提身份之差,隻論同門之誼,隻要他們待在一處就沒有相對無言的時候,他此時有些駭然,他們之間怎麼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一路無言。

楚謙院子的湖中央有座水榭,水榭中央的桌案上是楚謙之前擺的殘局,楚謙將水榭的燈點亮後,陪李庭晟站在水榭邊,看著霜華傾瀉在滿塘荷花之上,觀著那虛幻的水中月。李庭晟倏然開口:“楚謙,你可願入朝為官?”

楚謙垂眸看著湖中倒影,隻道:“謙難當重任。”

李庭晟扯了扯嘴角,卻是笑不出來,他知楚謙為何不再願做官,但還是想再提一次,他們心中終是有一處跨不過去,他對楚謙有愧,楚謙對朝堂有怨,如今這樣已是最好的結果了。李庭晟本以為他們一直沉默下去,怎知楚謙會開口:“陛下,我知您此番前來是為何。無論您信與不信,霜華與楚家,乃至所有的隱世家族都不會威脅到江山安危。”

李庭晟轉身,眸中情緒不明,似有暗潮翻湧,臉上常掛的笑消失得一乾二淨,隻見楚謙弓身一拜:“謙懇求陛下莫要強求隱世家族入世。”

“楚謙,你向來了解朕。”李庭晟沒有讓楚謙起身,自顧自地說著:“朕本想著此次哪怕不能將你帶回朝堂,也要召你的族妹入宮以此拉攏那隱世的楚家。”

楚謙並未言語,李庭晟也沒想要他的回答,李庭晟走至他的身旁,看著水榭廊亭:“朕又在想,當年楚相抄家,滿門抄斬,隻剩一個你,楚家都未出手。冷情至此,哪怕朕娶了一位楚家人,真的就能拉來他們麼?”李庭晟自嘲一笑,自己回答:“大抵是不能的。世人卻未必這麼認為。”

“楚家規矩,入世之人,因果自償。”楚謙仍維持著弓身的姿勢,應了李庭晟那些話。李庭晟輕拍他的肩膀:“起罷。”話落,這位真龍天子抬步離開水榭,餘下一句,“僅此一次。”

……

李庭晟不能在淮安久待,沒住幾日,他便要回去了,他一走,楚霜華就感知到待在暗處的人又隻剩原先那兩位了。楚謙這幾天休沐幾乎全用來陪駕了,不過他也沒落下村中學堂的課,因為李庭晟也去村中看那座學堂,那幾天他都在那裡,學堂裡的孩子都記住了他,知道他要走了還特彆傷心,問他還會來嗎,他隻是笑而不語。楚謙卻是知道他不會再來了,“僅此一次”便是隻這一次,他們大抵是不會再見了。

李庭晟走後的當夜,楚霜華來到了楚謙的院子,見他正對月獨酌,恍惚憶起他們初見那天,楚謙也是在獨酌,也是這般神情。她不懂楚謙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神色,也不懂楚謙明明不厭惡那上官聞卻不大想見他。

“楚謙,你為什麼不願意做官呢?”楚霜華自正式入楚宅以來第一次在暗衛麵前直呼那人的名字,她直覺他們接下來要談的事不能避過那些暗衛,不能避過上官聞。

楚謙沒有回頭,他看著那一輪彎月,憶起當年那些他早以為自己忘了的事情。

“楚謙,未來我們同朝共事,亦是要想如今一般相互扶持,共同進退。”

“自是如此。謙定然會助殿下實現抱負。”

……

“殿下,怎麼來了?”

“楚謙,對不住。”

他知道,那天李庭晟落淚了。

到底是年少輕狂,不懂那世事無常。

何不為官?大抵還是他心胸狹隘,無聖人之心,實在是不想再經曆一遍當年之事了,也不想再見當年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