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謙與白狐就這麼對視著，楚謙心中疑惑，淮安成附近何時有白狐了？白狐則是暗中打量著楚謙，它自生出靈智以來便接受了先輩的傳承，當年它最先傳承的是演算之術，由此它才能一路順遂地修煉至今。白狐幾日前修煉遇到了瓶頸，便為自己算了一卦，這才得知自己該曆劫了，妖族居於深山少知情意，故而每當大妖將得道之際，需步入凡塵感知七情六欲，天道憐惜妖族不懂人情，便安排它們到一個凡人身邊去看、去學，那凡人被妖族稱為伴劫人。

楚謙就是白狐算出來自己的伴劫人。

楚謙率先回神，他走到白狐跟前蹲下，問道：“你是哪裡來的小狐狸？怎麼進了我家院裡？”白狐懂人言，也會說人言，這都是先輩傳承下來的，但它不太習慣，也不喜開口，此刻聽了楚謙的問話，它也沒想回答，仍舊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我真是醉了。”楚謙哂笑一聲，他伸手想摸一下白狐的腦袋，“當然，也是你長得太有靈性了。”白狐頭一偏，避開了他的手，他也不尷尬隻是收回手，道：“看來，你不大喜歡被人摸。”

白狐向上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的衣襟，楚謙也順著白狐的視線看向了自己的衣襟，那片酒浸濕的地方已結上了一層薄冰，他又看白狐盯著那處好似有些苦惱的樣子，又見這小家夥瞟了自己一眼好似有些糾結。楚謙覺得自己可能真的醉了，哪有狐狸有這麼多想法的？忽然，他感覺懷裡一暖，低頭一看，剛剛還不讓自己碰的狐狸鑽進了自己的懷裡，他有些疑惑，狐狸的體溫這麼高的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白狐心中在想，凡人好像都很脆弱，這天寒地凍的，他還穿這麼薄，衣服還濕了大片，要是凍病了，死了怎麼辦？

“小狐狸，你是打算賴在這了嗎？”他揉著白狐的腦袋，看小狐狸又往自己的懷裡縮了縮，以為它冷了，起來往屋裡走，“小家夥，你是冷了嗎？”

好聒噪的凡人，還喜歡動手動腳。

白狐不理他，見他進了屋子，立刻從他懷裡竄了出去，平穩地落在了地上，楚謙見它一到暖的地方就不讓抱了，笑罵：“個小沒良心的。”白狐乜了男子一眼，轉頭看見了桌上的酒，它知道那玩意易使凡人意識不清，它覺著現在不是能談事情的時候，歎了口氣，它跳上木凳坐下看著楚謙。

楚謙越看它，越覺得它像人，他也坐了下來，問：“你餓了嗎？”白狐歪頭看著他，隨後搖了搖頭，楚謙挑眉道：“原來你還真聽得懂我說什麼。”白狐有點煩這個聒噪的伴劫人，但看在他喝了酒，意識不清的份上就不同他計較了。楚謙看出來白狐不樂意搭理自己了，也不討狐嫌了，無言地吃著小菜，待他吃飽喝足後，將碗碟收拾好，見小白狐還在。

“你真賴這了？”

白狐聞聲看向他，跳下凳子，走至他的腳邊，楚謙打算抱它，白狐避開了他的手。楚謙挑眉，起身走了幾步，就見那小家夥亦步亦趨跟著他，他停下來，白狐也停下，他又走了幾步，白狐又跟著他走了幾步。他有些猜到了白狐的意圖，他一路回到臥房，果真見白狐還跟著他，他指向外室的貴妃榻，對白狐說：“你今夜就睡這，如何？”

白狐點頭，而後走向貴妃榻，一躍上榻，窩成了一團。楚謙輕笑，這可真是隻通靈的狐狸；隨後他便進了內室熄了燈。

此時，藏在楚宅屋頂上的暗衛對突然出現的白狐也疑惑得很，感覺那狐狸進來那時候的記憶像蒙上了一層霧，直到楚謙注意到了白狐後，記憶才清晰起來了。

“那狐狸怎麼來的？”

“不知道。”那人蹙著眉，身為監視之用的暗衛，他們會密切觀察著被監視人的一切，不管多小的變化都會注意到，像剛才的情況是絕對不能發生的。

“要不要向聖上稟明？”

“稟告吧。”

一刻鐘後，一隻信鴿無聲無息地從楚宅飛向了國都。與此同時，白狐睜開了眼，那信鴿哀鳴一聲掉了下去，兩個暗衛一驚，一個趕緊去接住那鴿子，發現那鴿子沒死，僅是翅膀擦傷了。兩個暗衛對視一眼，麵色凝重，方才他們沒有發現任何暗器，他們將密信取出，又換了隻信鴿送，結果還是一樣。

他們相視一眼，轉身就見一隻白狐在他們身後，而他們依然無知無覺，這一刻，他們冷汗都流下來了。白狐覺得凡人真的很麻煩，明明都失敗了一次，還要嘗試，不如從根源解決。它向下瞥了一眼，在第一次把信鴿擊落時就布下了結界，楚謙現在聽不到外邊的聲音。兩個暗衛看那隻白狐注意力不在他們身上，先下手為強乾掉那隻邪門的狐狸，他們抽出匕首刺向它。

白狐一躍避過了他們，那兩暗衛的反應也很快，看白狐躍到身後，立即轉身劃了過去。白狐正是等著他們轉身，它旋身過後，兩隻前爪分彆拍向兩個暗衛的腦門。兩個暗衛一恍惚，倒下了，還險些從屋頂上滾下去，好在白狐用術法接住了他們，之後便隨意地扔在了屋頂上，方才白狐已把他們腦海中關於它的記憶合理化，想來也不會有旁的問題了。它又回想了一下，用術法將那兩隻信鴿的傷治愈了，還將信銷毀了。

待它處理好了一切，又回到了屋內，窩回了貴妃榻上，一人一狐，一夜無夢。

次日清早，楚謙一睜眼就見白狐坐在床邊看著他，他被嚇了一跳，頓時清醒過來，道：“你怎麼總是這麼無聲無息的？”見狀，白狐眯了眯眼，心中估量著，這凡人這就被嚇到了，昨天那兩個凡人看起來膽子也不怎麼大的樣子，它要是直接開口會不會把自己的伴劫人直接嚇死。

好在楚謙也沒指望白狐應聲，想拍一拍狐狸頭叫它挪開點，他要起身收拾，隻是還沒碰到，白狐就率先跳下了床，又意味不明地回頭看了楚謙一眼，隨後離開了內室。楚謙好笑地看著白狐的背影，分明是這小狐狸自己賴著他不走的，又不讓他摸，好霸道又好沒良心的小家夥。

白狐踱步出去時考慮是不是變成人後再說話才不會嚇到伴劫人。它就坐在梅樹下思考著那法子的可行性，在楚謙出來時也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沒管他了。楚謙挑起一邊眉頭，這小家夥想什麼呢？這麼入迷。不過，他也沒有太在意，離開了自己的院子。

當年，楚家被抄，卻還沒來得及動楚家祖宅的東西，不過淮安城的楚家產業都充公了，所以最後楚謙回到淮安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同聖上派來的暗衛交談便是聖上下旨把楚家祖宅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楚謙。隨後楚謙收拾好祖宅後將書室與教導楚家嫡係子弟的學堂劃了出來，用於教富家子弟學識來賺銀錢生活。楚家是前朝就一直盛名的隱世大家，不過在開國時，當年的楚家家主臣服於開國皇帝，故而出世了。楚家的積蓄隻多不少，哪怕隻剩楚家祖宅，宅子裡的也淨是古董，不過楚家最寶貴的當是他們的滿閣藏書，楚謙隻是劃了一間書室便有著無數藏書，因此吸引了不少權貴將子侄送來。

昨日的少年便對楚家的書室喜愛非常，方至辰時他便到了楚宅門前，楚謙才開門就看見他了。

“先生，晨安。”少年作揖行禮。楚謙笑著回禮，道：“來這麼早。”

“先生說笑了，開課時，辰時我們都在學堂讀書了。”

楚謙沒有應聲，隻是讓少年進門了。少年腳步歡快地跟在楚謙身後，到書室後，楚謙側身：“允昶，你去看書吧。過會我給你送茶點。”

關允昶向他先生拱手，道：“有勞先生。”

從廚房出來的楚謙卻是拿著兩盒糕點，先是進了他住的秋山軒，意料中，白狐果然還呆在梅樹下。他走上前，將一盒糕點打開放在了白狐身旁，說：“如果餓了，就吃些糕點。”白狐迎著他的目光點了點頭，而後目送著楚謙離開，它還需要想想要不要化人，若是化人了，它還得給昨日那兩個凡人下幻術。

回到書室的楚謙看關允昶已在中央的桌案上專心致誌地看起了書，也不打算開口打攪他，把點心輕放下，又進了偏室煮茶。

一室安寧，不知今夕。關允昶活動了一下脖子，餘光就見一隻狐狸慢步進來，驚道：“好漂亮的狐狸。”白狐乜了那少年一眼，沒理他，徑直往偏室走去，楚謙聽到動靜從裡頭出來，他打算將白狐抱起，難得的是白狐這次沒有躲，讓他順順當當地抱住了。

“先生，這是你養的狐狸嗎？”

“不是，它自己跑來的。”

“這樣啊。”關允昶下意識看了看屋外，注意到天色都暗了才知叨擾先生已久，“都這樣晚了，學生不叨擾先生了，先行告辭。”

“告辭。”

楚謙把學生送出門後，才折返回書室的偏室，他剛坐下，白狐就從他懷裡跳了出來，楚謙看著這小狐狸不明所以，不過片刻，他瞳孔微縮，怔了一瞬，忙慌閉眼，耳根染上緋紅。白狐花一日時間思考還是決定了化人，故而在楚謙把無關緊要的人送走後，它直接在楚謙麵前化作了人形。

白狐化人後，是一美豔女子的模樣，發絲霜白，華發散落滿地，皮膚白皙，不著寸縷，一雙狐狸眼直盯著楚謙，紅唇輕啟：“楚、謙？”許是沒怎麼開過口的原因，她說話一字一頓，聲音卻不難聽，隻是帶著一絲寒意。

楚謙閉著眼，雙唇緊抿，白狐看他這般心中疑惑，她是先化人再說話的，為何楚謙還是怕呢？凡人真的好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