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正午,烈日炎炎,樹葉在紮眼的日光下泛著光,倚在枝丫間的知了幽幽長鳴,池邊的柳樹也被曬的精疲力儘,疲憊的垂著枝條。
“吱嘎”的開門聲,突然的打破這悠悠午後。
許長言推開門,散漫的伸了個懶腰,陌上謙屋內不僅暖和,還有香爐熏陶,一夜好夢~
許長言掃掃一圈院子,並沒看到陌上謙的身影。
“跑哪玩去了?”許長言探頭尋找,抬腳走到桌邊。
低頭看到寫了滿桌的詩,還有好幾張掉在了地上,空著的酒罐子壓著桌上的那些詩。
寫了這麼多?
他眉頭一挑,來了興趣,好奇的目光在詩句上停留。
字跡潦草,筆畫不清,但看得出來,寫的洋灑不拘。
看著詩句,許長言一字一句的輕聲跟著念:“瀟瀟茫茫……歎幾時……遙望天方……似,家鄉……”
“二季無果……”
“砰”——大門被人大力推開。
“陌公子!”聲音清亮,語氣略帶著傲嬌。
許長言轉過頭,看到人的那一刻卻愣住了——是公主。
兩人撞了個正麵,視線就此對上。
公主秀雅絕俗,微風拂過,裙裾飛揚,若有若無的清香飄散開來,垂在胸前的兩搓發隨風而起,金簪搖墜,皙白的嬌膚,澈亮的瞳孔,她神態悠閒,給人一股輕靈之美。
見到庭院的人不是陌上謙,眼裡的笑意忽而散去。
公主疑惑:“你是誰?陌公子呢?”
許長言:“啊……他。”
陌上謙哪去了?我怎麼知道!
許長言抿著嘴,眼裡透著幾分慌張,公主偏頭,上下打量了他幾番。
“你是刺客?”
“……”
許長言微微張嘴,頓了好一會兒,他不知道自己該承認,還是該……
畢竟,許長言隻是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不會殺人,也沒有殺誰,說是刺客,又不太準確了點。
神色一征,想了想,最後搖頭否認。
公主狐疑的眼神更加明顯,她枕著手,含著秋波的眼裡摻著一絲輕蔑。
“來殺我家陌公子的?”
見公主擺出這副駕駛,許長言緊張的咽了咽口水,背靠桌沿,雙手撐著桌子。
“沒,沒有。”眼底的驚慌難以掩飾。
“你慌什麼?”許長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個什麼勁,明明沒有殺陌上謙。
說著,公主抬腳朝許長言走去,張嘴要說什麼,外廊突然傳來丫鬟冬語的呼喊聲。
“公主!”
公主轉身察看,許長言趁機蹬上桌子,一腳跳上牆,動作迅速的在她身後生起了一陣風。
仙裙飄飄,綢帶飛舞,發絲被風吹動。
聞聲,趕忙轉過頭,驀地,她征了下,短促的呼了口氣,眼睛“噌”的瞪大。公主不可思議的望著許長言,沒想到他會做出這舉動。
許長言逆著光,站在高壁之上,白金色的光將他包裹,大片的散著,光線勾畫出他正麵的輪廓,整個人都陷在了陰影中,看不出什麼表情,模糊的光下成為了一道簡約而清雅的剪影。
就聽少年含笑而道:“公主,我真不知道陌上謙在哪,我也沒有要殺他的意思~他這會兒……或許…是跑去跟哪個女人浪去了吧?”
少年的聲音清晰而明朗,似身後的那抹陽光,直愣愣的灑下,燦爛而耀眼,公主的眸子被照的透亮。
“既然你沒什麼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說著,高牆上的人側過身,幾縷發絲吹拂飄起:“再見,公主殿下。”
公主:“等等!”
公主要追上去,可許長言跳的飛快,一下沒了人影。
夏風颯然而過,樹影搖曳,蟲鳴在那一刻奮然激起,細碎的日影灑落地麵,光影斑駁,少年的身影突然出現。
許長言拍拍沾了石沙的雙手,他才站起,就見剛剛嘴上提起的人,現在就站在了自己麵前,側著臉,抿著嘴漫不經心的望著遠方,神色隱匿在陰影下看不清楚。
陌上謙在此等某個“剛睡醒”的人等了許久。
許長言呆滯的看著陌上謙,神情茫然片刻,半響,扯過唇乾硬的一笑,莫名的心虛感油然而生。
“真,巧啊……”
陌上謙靠著身後的柳樹,身旁站著隨身護衛——白朝川。
聽到聲音,這才悠然散漫的轉過頭來,他眼眸漆黑,微微眯眼,眼底的情緒慢慢變濃,帶著寒氣。
“不巧,等你很久了。”
“……啊?”
疑惑間,陌上謙抬起兩根手指,輕輕一彎:“去——”
白朝川抬步走向許長言,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人就已經被抓了起來。
“等,等等!你,這是在乾什麼!”
“放,放開!快放開我!”
許長言慌張的想要掙脫,可白朝川的兩隻手死死抓著,逼迫他彎下腰,這股蠻力讓許長言不由得吃驚。
“我靠!你這人,力氣怎麼這麼大!”
“嘶——很痛的啊!”
陌上謙自動忽略掉許長言的叫喊,白朝川跟著他徑直走去庭院。
陌上謙走在前麵,腳步輕快,他身著一襲黑衣,藍魚點綴,有風路過,衣裙便輕輕飄揚,腰間係著一根白金相間的束帶,正飛在空中。
許長言掙掙手,沒掙開,手腕邊傳來痛感。
許長言也有點惱了:“陌上謙!你瘋了?!快把我給放了!”
“聽到沒!快放了我!陌上謙——!我沒殺你,你還倒打一耙!陌上謙!你。”
話語突然被打斷,許長言被白朝川一把按在椅子上。
“給我坐好了。”
許長言下意識的要站起,結果又是一巴掌給按了回去。
公主和丫鬟冬言看到這,臉色一僵。
公主:“這……”
“你說呢?”
公主:“啊?”
陌上謙清眸冰冷,聽到這話,瞳光幽深了幾分,氣勢強橫逼人。
這副神情的陌上謙,許長言還是第一次見,嚇的他到嘴邊的話,愣是給吞了下去。
陌上謙點點頭,盯著公主的目光如炬。
頭也不回的說:“去,把草房的人給我帶上來。”
白朝川:“那,代號‘凜’怎麼辦?”
聞言,陌上謙轉頭看向許長言,冷冽的視線看的許長言顫了顫。
“你敢跑?”
許長言趕忙搖頭。
哪敢啊……狗命都要不保了……許長言有驚無險的暗想著。
陌上謙冷“哼”一聲:“他沒這膽。”
白朝川:“那萬一!”
“五十板起步。”
五十板啊……許長言瞳孔微顫,艱難的咽了咽口水。
人都得被打死吧……
陌上謙看出了許長言的害怕,繼續嚇唬:“打完,丟後山上去,喂餓狼。”
真是夠了……
許長言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聞聲,臉上露出一抹苦笑,裝乖求饒。
白朝川走前回頭警告了兩眼許長言,許長言臉上的笑更難看了,還不如拉下臉哭。
……
“砰”的一聲重響,渾身是血的官人被白朝川強硬的按在地上讓他跪下。
“公主殿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抬眼看向公主,眼神中透著幾分不屑,“這是你手下的人吧?”
許長言覺得這話有點不對,緩了兩秒才突然反應過來,瞪了大眼看向一旁的公主。
讓他去刺殺陌上謙的官人,是……
許長言懵了。
公主眸色木了木,眼底滑過一絲無措,但很快恢複,抬頭對上陌上謙的眼睛。
“對!他的確是我手下的人,怎麼了嗎?”
“這個時候還給我裝。”
聽著像是喃喃自語,許長言兩眼問號。
陌上謙轉過頭:“派你來殺我的,是不是他”
冰眸肅然,隱忍著怒氣。
許長言緩緩看向地上跪著的人,他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旁邊的白朝川見狀,踢了踢許長言的腿:“說話!陌公子問你呢!”
許長言征征的收回眼,撇撇嘴,最後還是搖頭否認:“不……是”
“不是?你可看好了!眼睛沒問題吧?”
許長言再次搖頭:“我,我沒看錯。”
陌上謙沒說話,舌尖頂著腮幫子轉了一圈又一圈,眼裡的陰暗更濃了。
片刻,從袖子裡拿出一張信封,將信封展開。
“你確定,這不是他給你的?”
“菩薩二字”被陽光照的泛光:“這……你從。”
眼裡“匆”地閃過一道光,許長言震驚的站起:“你去了我家!”
“是又怎樣?你還要殺我,我說什麼了嗎。”
許長言張口要叫,但轉念一想,對方好像的確沒錯……
他隻不過是要個真相罷了。
許長言又心虛的坐下。
“我再問你一遍,這信封,是不是他給你的?”
見瞞不下去,許長言隻好點頭。
得到了自己滿意的答複,陌上謙這才作罷,轉過頭把裡麵寫的話展給公主看。
“熟悉嗎~”
當然熟悉,公主怎麼會不認得?這就是她自己寫的。
丫鬟冬言一臉茫然,她不識字,就隻認識公主的名字,疑惑的轉頭詢問:“公主,這上麵……寫的什麼?”
公主綠著臉沒回,反倒是白朝川搶話道。
“寫的可是讓‘代號凜’去刺殺陌府的大公子!”
刺……冬言嚇得眼神一驚:“當真!”
“保真~”白朝川悠悠的看向公主,“公主殿下,您說著喜歡陌公子,這手上的動作,怎麼還是這麼臟呢?~”
許長言聽懂了,他也不明白,公主明明喜歡陌上謙,卻為何要派人殺了他?這不是矛盾嗎?
許長言:“公主殿下,你不是喜歡陌上謙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被當場抓包,公主尷尬的臉頰兩邊微微泛紅,說不出一句話。
陌上謙也不等她開口,把信封放到桌上,半笑不笑的道:“喜歡我啊?你愛人的方式。”
望著背麵的“菩薩”二字,陌上謙摸了摸,一字一頓的吐出下一句。
“可真是有夠瘋狂的。”
許長言滿臉不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太矛盾了。”
公主望著陌上謙,抿著嘴在想謊言。
“沒什麼好解釋的?”陌上謙半抬著眼皮朝公主那撇去。
“……有!”
公主拖拖拉拉的聲音暴露出她的心虛。
就在這時,道士踏著歡步走進:“呦~真熱鬨呢,這麼多人在一塊兒啊?”
“哎?陌公子,您……今日沒去過生日啊?”
聽到這話,陌上謙眉間滑過一絲疑惑。
生日?
道士眯眼一笑,目光默默轉向一旁難堪的公主。
公主盯了幾秒,看出了道士的想法,柳眉上揚 ,眼裡閃著驚喜。
公主舔了舔下唇,直接上手挽過陌上謙的手臂。
“這不是,給你的一個生日驚喜嗎?”
突然的親密舉動讓陌上謙有點吃驚,伸手要把公主推開。
可越是這樣,公主手上的力道就抓得越緊。
“我對你如此誠炙,你居然會懷疑我,質疑我對公子您的愛?”
說著,還把頭貼在陌上謙手臂上,臉上露出一副愁苦的表情。
“真是讓韻兒好一陣兒心寒呢~”
冬言:“就是!公主殿下對您的喜歡,冬言一直看在眼裡!陌公子您居然會懷疑公主?”
見這樣癡迷的公主,陌上謙剛剛的氣勢全然散去,此刻的他在彆人眼裡反倒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公主,請你自重,是我不喜歡你。”
“我當然知道了,我這不還在試著嗎?試著讓陌公子您愛上我——”
許長言算是看明白了,合著他就是陌上謙和公主play中的一環。
許長言被氣笑了,他一個母胎slow了二十年的單生狗哪看的得這個,緩緩將頭轉向一邊,旁邊的白朝川也紅著臉低下了頭。
嗬……還真是不臊啊陌上謙。許長言咬著牙半磕半氣地想著。
道士看到這副畫麵,放心的摸了摸胡子,走過陌上謙和公主他們,來到許長言麵前。
“你來了?”
“啊?”
許長言被這話問懵了,抬頭看向道士,看了足足十秒,眨眨眼確定這人自己是真的不認識,更沒印象。
道士淡然一笑,俯身拿著扇子點點許長言的額頭。
“你沒印象,我可記得你。”
“你記得我?我們認識?”
“何止認識~”關係可熟了……
“啊?我……”
下意識的要說自己是穿越過來的人,怎麼可能認識,但聽到身後陌上謙的聲音響起,這才認清年代,趕忙止口。
陌上謙:“清道士,你認識代號‘凜’?”
“怎麼不認識了,這刺客代號‘凜’的名號在寒城可是響當當的!寒城的哪個人不知道他?”
道士那神秘的語氣,依他那性格……陌上謙感覺不對勁,拚命的要脫開公主想問個究竟。
“不是的!我是說,認識!是,認識。”
“對,我與這孩子,認識。”
望著許長漆黑的眼睛,眸中閃著點點曦光,似深淵下燃起的燈火那般,而這深淵之後,藏著繁華科技的“現代世界”。
許長言顫了顫眼,這眼裡的世界又悄然消失。
道士嘴角慢慢勾起,臉上浮出一抹溫笑。
……
道士帶著許長言推門而入。
幽幽古芳的香薰味撲鼻而來,屋內清冷一片,鏤空檀櫃上點著幾盞燭火,給本就陰暗的屋子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不知道是不是許長言看錯了,他竟然看到這屋子裡煙霧環繞,誰家好人屋裡頭浸滿了霧氣?
許長言感到背後發涼,腳下的步子走的又輕又緩,小心翼翼的觀察著。
道士揮開扇子的聲音嚇了許長言一跳。
“害怕啊?”幽幽的聲音在屋裡響起。
許長言點點頭沒說話。
“正常——陌公子第一次來我這的時候,他也怕,跟你一樣的反應。”
“陌上謙?他也來過這!”
“當然了,事後,還時不時來找我一趟,有的時候,一天,就要找上好幾回,吵的我午覺都睡不好。”
“陌上謙來找你做什麼?”
許長言想了想,又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好笑,來找道士還能乾嘛,無非就是算命通卦。
“算命啊?~”
道士輕輕笑笑,沒回答。
兩人掀開簾子坐在塌上,透著燭光的縫花紗簾上,倒映著他們的飄忽墨影,梟梟迷霧升騰而起,遮住了視線。
暗影下,道士掀開茶壺:“你知道我找你要聊什麼嗎?”
“不知道。”
“聊運。”
紫檀茶壺被道士遞到了許長言那邊,許長言抬手喝了口。
“什麼運?桃花運?”
這句玩笑話讓嚴肅的氣氛緩和了些許。
道士哈哈一笑,拿著扇子一扇一扇的,許長言沒得到回應,也沒多等,學著電視裡古人喝茶的樣子,拿著那茶壺蓋輕輕抖兩下杯沿。
仰頭正品著的時候,道士這才緩緩開口。
“算是吧——”
“嗯?”許長言被這話嚇的趕忙鬆口放下壺,“還真要給我算桃花運?”
我就開開玩笑。
“這桃花運,看得是你自己與那人把不把握的住,若是相談甚好,互相信任,默契絕佳……”
……
陌上謙這邊,正被公主硬拉著上外邊玩。
“走吧走吧,今天可是你的生日,哪有生日不來玩的呢?”
冬言:“就是啊,按我老家的過生方式,就是……每到生辰之日,便要在酉時那刻放上一箏。”
“放風箏!對!放風箏有驅邪祛穢之意!”
說著,公主鬆開手,一個轉身跳到陌上謙跟前:“到酉時,我就帶你去放風箏好不好!”
燦爛的笑容在臉上漾開,讓陌上謙不知該怎樣委婉拒絕。
陌上謙不清楚這小說裡男主的生日到底是在何時,這男主不過是跟自己同名了罷,他自己的生日倒還記得,10月9日。
書裡其他角色說是,陌上謙也不好否認,生怕自己是“穿越來的”身份被扒出。
不等陌上謙拒絕,公主就自顧自的計劃了起來,勾著手指數一會兒要該如何玩。
公主:“我們一會兒可以去坐那個,花海湖船!那個在寒城最近可有名氣了!我好多姐姐都去坐了!還有,坐完湖,可以去金蓮閣……”
“對,公主,我也聽說了,那家飯店的菜很美味!”
陌上謙微微撇眉,低眼看著兩人,他現在可沒什麼心情要去給“自己”過生日,心裡一直惦念著一個問題。
為什麼清道士要把許長言帶走。
這其中,絕對有什麼不對勁的。
陌上謙不傻,看得出來。
一旁的白朝川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湊頭低語輕聲詢問。
“陌公子,您這是怎麼了?心事重重的,今日是您的生辰日,您還不高興嗎?”
陌上謙搖搖頭,歎了口氣,用隻有他兩能聽到的聲音道:“我想去找清道士,你就不覺得很奇怪嗎?”
白朝川看了兩眼遠處的公主和丫鬟冬言,公主正拉著丫鬟在一梳簪攤子前挑選。
周圍人群湧動,他們四個穿著華盛,與街上平民的麻布衣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彆,衣裙上的花紋在烈陽下熠熠生輝。
路過的旁人總是要停下來看上兩眼,有的店鋪老板甚至是認出了他們,挑著眉不懷好意的打量著。
白朝川收回眼:“護衛不懂,這有何奇怪的?”
“看錯了,不是這奇怪,是清道士把代號‘凜’帶走奇怪。”
這話一出,白朝川也深深的陷入了思索,粗眉緊鎖,沉下眸想著。
“嘶……還真是有點!”抬眼看向陌上謙。
陌上謙在唇間比了個“噓”,示意白朝川不要說出來。
耳邊傳來公主的呼喊聲。
“陌公子!陌公子你快來看!看我這簪子挑的如何!”
見陌上謙沒反應,於是又叫了兩聲:“陌公子你來看啊,我覺得還挺好看的~”
“陌公子?陌公子你人……”
叫了幾聲陌上謙也沒個回應,公主疑惑的回頭,結果身後哪還有陌上謙和白朝川的身影,隻剩下不斷攢動趕路的平民。
“呢…?”
公主迷茫的望著,可街上人多的仿佛是永遠也看不見儘頭,明明陌上謙和白朝川穿的是那麼華麗,可她就是找不到兩人的身影。
於是,她探頭著急地又叫了兩聲,可依舊沒人回答。
冬言注意到不對勁,走上前詢問:“怎麼了公主?”
匆匆掃視了兩圈,這才敢確認是真的不見了。
公主緩緩開口:“陌公子和白朝川不見了。”
冬言:“什麼?!”
聽到這話,冬言被嚇得瞬間失去了表情管理,轉著眼珠子趕忙尋找。
“不會吧!他們剛剛不還在這的嗎!?”
抬手扯了扯冬言的衣袖:“你快幫我找找,他們是不是真的不見了?”
“真的……”冬言頓了頓,過了兩秒,這才“恍然”反應過來,“啊?”
再見公主時,她臉上的憂愁已然不見,反而還捂嘴偷笑。
“那兩毛真不見了?”
“真……不見了。”
冬言可能要被嚇死了,看見此刻的公主麵對逃跑的二人居然沒有絲毫慌張,反而還露出放心的表情。
公主拉起冬言的手,沒有一點主子對下人的拘謹之分,在彆人眼裡,若不是衣著上有不同,她倆現在這樣,跟兩好姐妹沒什麼不同。
“走咯!我們解放了!”
冬言一臉疑惑,匆忙拔出手:“等下公主,您是主子我是下人,我怎麼可以拉您的纖纖細手!”
“哪有什麼貴賤之分~你們啊,就是思想落後,頭腦封建!”
冬言聽的一頭霧水,低頭親眼見著自己的手被公主重新拉上。
“可是公主,今天不是陌公子的生日嗎?我們難道,不需要去給他……”
話還沒說完,就被走在前麵的人匆匆打斷。
“過什麼啊~?誰知道陌上謙那小子生日在什麼時候呢~”
“啊?不是說,今日是……”
澈雲碧天,透棉的白雲疊在天邊,細看,好似淡霧,同它一般輕薄,“這沉霧”背後,是一座若隱若現的繁華街市……
“假的,這你也信?”
……
一聲巨響,許長言拍著桌子站起身,桌上的茶壺被震的蓋子都跳了起來。
“你怎麼知道我有一塊玉佩的!”
道士摸摸胡子,伸手擺擺,讓許長言不要驚慌,要冷靜,冷靜。
“我神通廣大,自然是,什麼都知道的~”
許長言驚愕的捂住脖子坐下:“你這可不是神通廣大了,這可是能窺看一切的了!”
“我還知道,你現在就戴著那玉佩。”
“我去!這你也知道!”
“你就捂著脖子,這麼明顯~”
許長言眨眨眼,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動作,訕訕一笑,他垂下手,張口想問什麼,卻被道士搶先一步。
“不該問的彆問——”
“沒有,我是想說,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一切?”
“嗯?”道士抬杯抿了口茶,睨了眼許長言,“你這不就是在問不該問的嗎~”
“啊?我哪知道你嘴這麼緊啊……”許長言低下聲嘀咕著。
道士輕笑一聲,放下杯子,轉頭看向那兩扇緊閉的屋門,幽眸中似是看出了什麼。
箭……
追趕……
逃跑……
雨落。
道士扇扇子的動作悠緩散漫,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僵。
我不僅可以窺看一切,還能看到未來——道士在心底這麼想著,沒將這話道出。
半響,道士回過神。
時候也差不多了……
周圍煙霧紜繞,就聽道士對許長言說:“你還有一根香的時間——”
見許長言愣愣的坐在位置上,雙眼無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許長言?”道士輕輕叫了他一聲。
失魂的人“匆”的抬頭回應:“嗯?怎麼了?”
許長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剛剛,居然聽到了道士叫他的名字。但轉眼又看到坐在對麵的人跟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這時候又覺得,應該是他聽錯了。
一個“古人”,怎麼可能會知道“從今穿古”來的人的名字呢?
“你該回去了。”
“啊?我們這,才聊多久啊?”
“馬上就要下雨了,你帶了紙傘?”
這個問題把許長言問住了,低頭看了看手邊,空蕩蕩的。
尷尬笑笑:“那……是該走了哈——”
許長言臨走前回頭望了眼道士,可奇怪的是,道士埋沒進霧裡,看不到身影,隻有幾點燭光在暗暗遊動。
什麼時候……許長言推開門,“吱嘎”一聲,黑暗化作灰塵散在風中。
霧這麼大了?
許長言抬腳,正好踩中一塊水灘,漣漪蕩漾——扭曲的水麵出現的卻是他渾身是血,閉著眼生命垂危,被人抱著的畫麵。
……
陌府實在是大,許長言轉了幾圈也沒找到陌上謙的庭院,抓耳撓腮的不知道來到了誰的院子。
許長言站在樹下,樹影在他身上搖曳。
正愁著,一根利箭從他身旁飛過,帶著風差一點就要刺中。
許長言:“……”
抬頭朝牆上看去——那人穿著和他一樣的便衣,圍領把半張臉都給遮住了,右眼下有一道十字疤痕,手裡拉著弓。
即使是被發現,眼睛也毫不避諱,死死的盯著許長言,眼裡閃過一道寒光,殺意滿滿,似夜間的井水那般冰冷,讓許長言不禁顫了顫。
還是來了嗎…許長言怔怔的想著。
對方手上沒有留情,見一發沒中,拉起弓準備射出第二箭。
見他這架勢,許長言趕忙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他一腳跳上牆準備逃跑。
發絲被身後的風吹起,許長言機敏的一個側身,這第二箭便從眼前飛過。
箭頭還塗上了毒藥。
“嘖…”
許長言皺眉,表情有些不耐煩。
這下可有點麻煩了。
……
陌上謙腳下步子走的飛快,白朝川都有些跟不上。
“陌公子,不急,還有時間!公主她們沒追上來!”
陌上謙推開陌府大門,急匆匆地朝道士的庭院走去。
“不行,道士到申時就要閉門拒客的!時間要來不及了。”
“啊?見他還要掐點的?”
陌上謙隻是著急的“嗯”了聲,沒有再多說什麼。
走過廳堂,穿過陌府的古花前園,天色逐漸暗沉。
就要下雨了……
穿過低飛的蜻蜓,路過掀起的大風,無視那些趕著收衣服的丫鬟下人。
走到拐角處——
“陌上謙——!”陌上謙腳下一頓。
突然出現的許長言正朝他飛撲過來。
陌上謙被嚇得瞳孔猛的一震,還沒反應過來,人就已經撲進了他懷中。
陌上謙張開手抱住,被這衝擊力逼的往後一退,皺眉剛想問“你搞什麼”,結果“你”字剛出口,懷中的許長言就被身後飆來的箭刺中。
陌上謙當場楞住,神情木然,怔征的頓在了原地:“……”
鮮血飛濺,懷中的許長言身體小幅度地一顫,開口艱難的道出那句遲來的話——“小……心……”
鮮血淌了陌上謙滿手,難以置信的注視著懷裡的人,驚的忘了呼吸。
“代號凜”替我擋下了這飛來的刺箭……
腦海裡浮現出昨晚兩人見麵時說過的那些話。
“你要殺我?”
“哪有,我是來跟你交朋友的~”
“嗬~交朋友你帶刀?還穿刺客便衣?挺獨特的。”
……
“你留我住一晚吧……我不想生病。”
“喏~殺他呢~”
陌上謙愣了幾秒才回過神,心臟莫名的哽了哽,視線緩緩朝許長言背上的傷看去,鮮血染浸了衣布。
許長言已經閉上了眼。
陌上謙大腦一片空白,這太突然了,抬頭再看向房頂,射箭的那位刺客遠遠的與他對上眼,他收了弓,轉身剛要逃,被無形趕來的白朝川一刀刺命。
陌上謙錯愕的收回眼,卸下了所有戾氣,雙眼空洞,透著一縷悲哀。
半響,抱著人無意識地跪下,緊緊的抱著,清楚的感受著許長言的鮮血流過指縫,順著落下。
陌上謙沒有流一滴淚,可他就是覺得心好痛,一陣陣的犯抽。
明明……這人說了要殺我的…
可是他卻為我擋下了這一箭……
驀地低頭,嘴唇貼在許長言的耳邊,開口沙啞地哽咽道。
“你再撐一會兒,我叫人來救你。”
他想讓許長言聽到,讓他不要睡著,一定要聽見他說的話。
日落西斜,疏散的陽光從枝葉的縫隙間落下,陌上謙的身旁流了滿地的“金”血。
“啪嗒”——眼淚掉進那塊水灘,水麵快速的蕩出漣漪,一圈又一圈的,將這一切記錄進“空空蒼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