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彆墅。
解蘭把一整碗雞湯扣在薑南正的頭上。
滾燙的汁水流下來,薑南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一臉平靜,對著旁邊瑟瑟發抖的保姆吩咐再盛一碗。
保姆聽完連忙逃離麵前的修羅場。
解蘭坐在床上,雙眼通紅,聲線顫抖:“你為什麼不去死。”
她已經知道所有事情了。
火是薑南正指使人放的,解母終究沒能熬過去,解父大受刺激,精神時好時壞。
薑南正不是救解家於水火的恩人,他是策劃一切不幸的源頭,是仇人。
或許她曾在日日夜夜的相處中對薑南正生出過些許情愫,可真相被完全揭開後,她根本無法忍受,可她沒能力殺了眼前這個惡人。
薑南正臉色驟冷,他強行將解蘭抱進懷裡:“我會叫人好好醫治你爸。”
“所以……你要聽話。”他的手緊緊攥住解蘭的下巴。
解蘭沒有力氣掙紮,閉了眼,事已至此,他還在威脅她。
她隻覺得自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渾身上下痛得厲害,卻沒有一絲生氣。
待關醫生給解蘭打了安眠針後,她才安靜地睡了過去。
薑南正和關華去到書房。
他靠坐在沙發上,很煩躁地點燃一根煙,問:
“藥呢?”
關華跟他許多年,知曉眼前這位多麼陰晴不定。
他是醫生,不是神仙,可即使有什麼實話,他也隻能斟酌著說成好聽的話:
“薑總,藥倒是製出來了。可是,那藥還沒有經過完全的試驗,雖不會對人有害,但藥效……可能沒有您希望的那樣好。”
薑南正臉上難得有幾分憔悴,也難得有耐心聽他說完這樣一番話。
不過,他似乎隻把後麵半句聽進去了,心情極度惡劣:“藥效不好,那隻能說明你是個廢物,所以,我養你乾嘛呢?”
他似笑非笑地瞧著關華,仿佛下一秒就要吩咐保鏢將不得力的人丟出去喂狗。
關華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後竄起,幾乎使他雙腿發軟,搖搖欲墜,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地。
他貪圖薑家給的極豐厚的報酬,卻也實在戰戰兢兢。
薑家能養出什麼善男信女,眼前這位多狠,他早就心裡有數。
薑南正閉上眸,神情冷峻,帶著無形的壓迫力:
“一個月以內,她必須變成我想要的樣子,你明白嗎?”
關華不敢再說任何忤逆眼前這個男人意願的話,連連點頭道:“明白明白。”
薑南正揉了揉眉心:“我嶽父那邊,你要好好照顧,懂嗎?”
幸而解父精神狀態不算好,那就一直這樣瘋下去吧,否則他這樣比解蘭還要古板、剛烈幾分的人,恐怕寧肯死,都不會願意他的女兒委身仇人。
“是。”關華暗自捏了把汗,這些年他幫薑南正照顧的瘋子、傻子,不算少,自然知道如何做。
薑南正站起身,往臥室走去:“你回去吧。”
解太太已經病故,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沒辦法讓死人複生。
但是他可以讓解蘭忘記一切不好的,然後他會和她重新開始。
他會幫她變成完完全全屬於他一個人的解蘭。
*
薑南正返回臥室的門口,卻見解蘭的貼身保姆阿梅正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出來。
他走過去:“太太剛才醒了嗎?”
阿梅恭敬地低下頭:“是,醒了,不過這會兒又睡了過去。”
她似乎想把手裡的東西往後背藏一藏,但禮盒太大,藏不住。
“這是什麼?”薑南正掃了眼那禮盒。
阿梅不敢撒謊:“是上次來的周安小姐……哦,宋二太太……送的。”
她暗自捏了一把汗,自己怎麼說了“周安”這個名字。
前幾日,先生和太太仿佛就是從這個名字開始吵起來的。
吵什麼聽不清,太太好像就是從那開始才變成如今這副痛苦模樣的。
說來也怪,阿梅記得上次見到宋二太太的時候,她笑起來溫柔和善,可那日先生跟太太吵架時,發了好大的脾氣,言語間似乎說什麼絕對不會放過宋二太太。
這位宋二太太生日宴送了請柬過來,隻是解蘭因著茶園的工作抽不開時間,便讓她去宋家的荷花莊園送了禮物。
阿梅想,這次應該是回禮。
太太雖然喜歡宋二太太,可是先生卻十分厭惡。
如今太太幾乎不吃不喝,不出去見人,茶園的工作也不去顧了,看先生的目光冷得跟看仇人一樣。
新婚時太太對先生隻是冷淡,後來二人好不容易融洽了一段時日,不知怎地如今又鬨成這樣。
阿梅將頭低得不能再低,叫先生撞見宋二太太的回禮,真是太倒黴了。
“她送的什麼?”
薑南正的臉果然沉了幾分。
阿梅咽了咽口水,將禮盒打開:“是成套的鳳首壺茶具,”
她生怕薑南正下一秒把這套茶具砸碎,連忙補上一句:“太太剛才看了眼,很喜歡。”
薑南正拿起其中一個茶杯。
鳳首壺茶具的創始人是民國一位女學生,所有茶具上麵都有涅槃茶荷和鳳凰的手繪,據說設計靈感來源於鳳凰涅槃的傳說,它象征著女英雄在戰勝丈夫後,經曆了一次次的蛻變和重生。
他勾了勾唇,所以,周安在暗示什麼呢。
“拿下去吧。”
雖然全砸了很解氣,但他目前沒有砸的欲望。
阿梅長舒一口氣,立刻捧著盒子下了樓。
薑南正在臥室門口停了會兒,沒進去,轉身又往書房去了。
他翻到周安的號碼,打了過去。
說起來,宋家車禍過後,他忙著收拾解家的事兒,還沒騰出功夫來找她算賬。
“是你做的?”電話接通,他第一句話就開門見山。
雖然早已確定,但他仍是氣勢壓人地問了這麼一句。
解家的事兒拖住他,叫他無法抽身去管宋家,倒是叫她撿了好大一個便宜。
周安很爽快地承認了:“是,我做的。”
“那我們的合作看來要到此為止了。”薑南正的聲音驟然冰冷。
周安唇角勾起諷刺的弧度,道:“在你策劃要對宋擇善下手的時候,我們的合作就已經結束了。”
“薑總,你的人跟了他們那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宋擇善也在宋懷煦的車上呢。那不是意外,那就是你早就打算好的。”
薑南正嗤笑一聲,語氣森然:
“你該感謝我,你猶豫不肯下手,如果不是我替你做了,你怕是現在連宋氏總部的大門都進不去。”
“況且,你以為你護著宋擇善,他就會感激你嗎,這次他沒被撞死,等他醒過來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你以為他那樣的人能容下你?”
周安不想就這個問題糾纏,她反問:
“你為什麼非要動他?”
她心裡清楚,他可不是真為了她著想。這次隻是陰差陽錯、歪打正著為她做了嫁衣,心裡指不定有多麼懊悔呢。
薑南正笑了笑,笑起來有一種病態的好看:
“看不慣他,順便弄死而已。”
他看似在笑,眼裡、聲線裡卻有毫不掩飾的瘋狂。
周安瞬間就明白了那種瘋狂的由來。
嶽吳曾告訴她,宋擇善這種非要吃苦受罪的書呆子,有那麼好的家世,卻非要做學術,在京華的二代裡,實在是一個異類。
但周安卻能從那些經由嶽吳轉述的酸話裡聽出豔羨,畢竟能一心一意做自己熱愛的事情,這是世上許多人不敢肖想的。
她緩緩開口,說出自己的猜測:
“你不是看不慣他,你是羨慕宋擇善,你羨慕他善良剛正,羨慕他活在陽光裡,而你是陰溝裡的老鼠,壞得見不了光。”
“薑南正,你羨慕得快要發瘋了吧,所以這次不是順便,而是預謀已久,你早就想對他下手了。”
光照進了昏暗的地道,肮臟的老鼠無處遁形,隻能將醜惡顯現出來,它們便覺得這束光是有罪的。
“嗬,你真可憐。”
周安輕笑一聲,似乎找到了有趣之處,她知道自己的話會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把薑南正的陰暗一點點解剖、分離。
薑南正原本掛在嘴角的笑容漸漸消散,他的臉僵了幾分,眼中閃爍著陰鬱的光芒:
“那你呢,也不過是一隻臭老鼠。”
他微微揚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深不可測的陰冷:“你這麼會說,那你猜我會怎麼對待同類呢?”
周安的心計、手段,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膽大狠辣、睚眥必報、冒險決絕,仔細想想,大概從遊艇那日起,他就在周安身上尋到過一絲微妙的緣分。
雖然是隔著電話,周安卻似乎能想象到他陰冷的目光不加掩飾地在她身上遊移。
她遠望巨大辦公室的窗外,太陽快要下山了。
迎著快要消逝的那抹陽光,周安笑了笑:“洗耳恭聽。”
“我討厭同類,所以我會讓他們,”他慢慢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中蹦出來的,尖銳刺骨,帶著不容置疑的戾氣:“死得淒慘。”
周安勾唇,昂起下巴。
她的語氣和薑南正的如出一轍,“那我和你不一樣,我會讓他們……”
頓了頓,周安繼續道:“生不如死。”
且不說親自動手容易惹一身腥,周安更覺得,那些作過惡的人怎麼能輕易解脫,他們要好好受磋磨,才能讓人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