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會(1 / 1)

周安推開車門,一隻手輕撫著車門邊緣,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另一隻手提起手提包。跨進宋氏集團總部之前,她停下腳步,站定於大門前。

她往日或披散或紮成高馬尾的頭發被精心地盤起來,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裝裙,內搭白色的絲綢襯衫,整個人乾淨、利落,絲毫瞧不出來稚氣或膽怯。

抬頭,她定定地瞧這幢龐大的建築,在湛藍的天空下,“宋氏”這兩個字格外顯眼。

整棟大樓像一個完整的機器,這裡麵有龐大的員工群體和內部森嚴的秩序,使得整個集團以相當高效的方式有條不紊地運行。

她走了許久的路,終於走到了這裡。

和她代為管理的宋擇善名下那些小產業不同,現在她的腳踏足的地方才是真真正正的足以攪動商業風雲的戰場。

董事會在早上十點正式開始。

但在這之前,她要先去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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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之木的辦公室。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咖啡香和紙張的清新氣息,空調發出輕微的嗡嗡聲。

以往這個時間,他要麼跟著宋懷煦開會,要麼埋頭於電腦前處理文件,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清閒的時候。

周安同季之木打照麵的次數很少,她隻記得有幾次他去找宋擇善時,他們互相頷首問好過,除此之外,並無交集。

總助辦公室在宋懷煦的總裁辦公室旁邊,推門進去,周安正對上一雙平靜無波的眼。

周安自顧自地拉開季之木對麵的椅子,掀眸看他:“季總助,聽說你身體不適,沒辦法主持今天的董事會。”

宋懷煦在時,董事會都是由季之木主持。

季之木語氣冷淡:“是,總不能帶病上崗。”

周安毫不在意,輕笑了下:“那倒也是,剛取保出來,是該歇歇。那就請季總助寫一份授權書,授權你今天新聘請的助理代為主持。”

“我這就讓你的助理進來……嶽吳,拿筆來。”她朝著門口的方向吩咐一聲。

季之木的目光從周安身上流連到嶽吳,再回到周安身上,他把遞到麵前的筆一擲,筆重重地落在桌麵上。

他擰起眉毛,利劍般的眸光盯著周安:

“阿善對你不薄,你這樣害他、害宋家,現在他昏迷不醒,而你卻急著來奪權了。”

“我不會害他,也不打算害宋家,從始至終,我要對付的隻有宋懷煦。”周安頓了頓,嗤笑一聲:“至於為什麼,你是他的心腹,應該什麼都知道吧。”

“還有,你要是真為了宋家考慮,就應該保證今天的董事會順利進行,否則一旦內部亂起來,拿什麼和薑南正鬥?”

季之木勾起唇角,冷笑:“你以為借著阿善給你的股份就能掌控宋氏,就憑你,和薑南正鬥?”

周安臉上沒有絲毫退縮之色,反而更加顯得從容不迫。她直視著季之木的目光:

“對,就憑我。”

“我和阿善、和你,都接受過這個國家最頂尖大學的教育,坐在過同樣的教室聽過最專業最博學的教授們的課程,研習過專業領域裡最疑難最複雜的課題。我和你們唯一的不同,隻在於出身,其他的,又有什麼區彆呢?”

“如果今天站在這兒的是宋擇善,你會儘全力協助他,那麼,我為什麼不能?”

“你覺得我狼心狗肺,可是季總助,你的認可在我這裡一文不值,我隻要,各取所需。”

“我知你心心念念要為宋懷煦儘忠心,可是他會不會癱瘓另說,至少以他目前病情發展,無法主事已經板上釘釘,而阿善昏迷不醒,除了我這個名義上宋家的太太,有誰有資格坐上這個位置?”

季之木眼眸微動,周安的一字一句都正如針尖般精準地正中要害。

一場車禍,直接波及宋氏現任主事人和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雖然宋氏的日常經營目前並沒有受到影響,但是內部暗潮湧動,早已有人躍躍欲試,想要趁此情形重新左右宋氏內部的權力格局。

周安深深地凝視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格外清晰,擲地有聲:

“你希望宋氏不要再出一次內亂,而我會和薑南正撕破臉皮,需要能夠和他對抗的後盾。所以,對內,宋氏日常運行由你代管,對外,我去鬥薑南正。這麼多年,宋薑沒鬥出個勝負,你該知道,單靠商業鬥爭搞不死薑南正,所以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

言罷,她話鋒一轉:“況且,這對於你來說,難道不算一種贖罪嗎?”

季之木緊緊抿著唇,他知道周安指的是慕光的死。

他並不是做決定的人,但在其中當然也有助力。

季之木深吸一口氣:“我沒有辦法確定,如果幫了你,等你鬥倒薑南正後,會不會趁機再用從宋氏得到的權勢,回頭攻擊阿煦。他如今重病,你……能放過他麼?”

“慕光那時候也是重病,可沒人願意放過他。”周安並沒有因為季之木的話而有分毫動容。

季之木仍想辯解:“慕光的事兒,同阿煦脫不了乾係,可消息是薑南正那邊的人放出來的,否則,我們不會那麼快查到。”

周安站起身,嘴角微微上揚,卻不帶一絲笑意,反而透出一股冰冷的肅殺,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所以啊,他們一個都彆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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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裡麵,所有宋氏的董事都已經到了,唯有主位空著。

周安以宋家二太太的身份出現在這場股東會、身後跟著宋懷煦的心腹季之木的時候,眾人神色各異,心裡各自有盤算。

但周安一點也不在乎這些或打量或忌憚或嘲諷的眼光,她隻是安安靜靜地走到會議桌的主位坐下,眼神毫不畏懼地掃過這裡的每一個人。

一個第一次踏入宋氏的人,竟然徑直往主位走去,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立時有董事指著周安的鼻子,大罵起來:“你怎麼敢坐在這兒……這個位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坐的……”

周安喝了口水,噙著淡淡的笑意看向他:“您猜猜,如果坐在這的不是我,而是彆人,他會怎麼對您?”

方才叫囂的董事一愣,並沒有反應過來這個“彆人”指的是誰。

然而,保鏢已經迅速上前,將一張照片放在他麵前。

周安身邊的保鏢已經全部換了一遍,再沒有宋懷煦的人了。

那位董事猛地站起身來,由於情緒過於激動,踉蹌著後退了幾步,瞪大眼睛,想要再張口怒罵。

然而,當他的餘光瞥見那張照片時,憤怒凝固在了喉嚨裡,顫抖的手指指向周安,卻半晌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終隻能囁嚅著,坐了回去。

周安衝他笑了下:“這才對,少動氣,多休息。”

季之木瞥了眼那照片,移開視線,隻覺得慘不忍睹。

這時,大家都已經反應過來,周安口中的“彆人”指的是薑氏的人。

薑南正當年接手薑氏時,眾人隻畏懼他的父親薑默,而沒有人將他放在眼裡。他便是將那些反對他的人一個個按在會議桌上,如方才周安的保鏢一樣,將他們見不得人的陰私事兒做成巨幅照片,一張張扔在他們麵前。

若仍然有不聽話的,再後麵的下場就是銷聲匿跡,不見蹤影。

這法子粗魯、卑劣,但薑氏的老董事們早已經親身實踐,很管用。

再瞧此時坐在主位上的罪魁禍首,她一言不發,時不時略帶玩味地觀察在座每個人的表情。

在董事會這麼放肆,半分體麵都不要,他們沒見過這樣的場麵。

鬨劇過後,會議室慢慢變得鴉雀無聲。

周安笑了笑,終於安靜下來了。

能用錢收服的人,她早已預先給足了好處,自然是會一言不發的;而硬骨頭不服管的,就隻能挨了教訓後,才能安分。

叫這些體麵的上流人士恐懼的方法,就是再他們頭上懸一把刀,讓他們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某一天變得不體麵、不富貴了。

軟硬兼施,到哪兒都是管用的。

於是她坐直身子,開始正色道:“各位,你們的好東西我會謹慎保存,絕不外泄,所以剛才是和大家開開玩笑,不用放在心上。”

周安的聲音不大,卻足以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她說:

“你們需要放在心上的是,從今天開始,請各位配合我的一切工作。”

目光掃視而過,再沒有董事跳出來反對。

他們大多聽說過宋擇善的妻子是一位空有學曆、卻沒有背景的普通人,卻不知道這是個不擇手段、不顧臉麵、叫人討不到任何便宜的狠毒女人。

更何況即使不說她行事手段如何,單論她手裡有和宋擇善的結婚證,以及一份由宋擇善親筆簽名過後的財產代管協議,白紙黑字,條款清晰,明麵上來說,周安出現在這裡是名正言順的。

周安微笑著,叫季之木開始主持會議。

她聽著季之木將她提出的決議一項項念出來,沒有人舉手反對。

這裡坐著的每一個人,他們在乎利益、得失、體麵,被這些東西牽絆著、控製著,自然不敢做出頭鳥,隻能當欺軟怕硬的紙老虎罷了。

在巨大的會議室裡,周安最後道:

“那麼,感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