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那條倒黴的金魚被打撈起來,周安把剩下的餌料全部撒向湖麵,全部喂給其餘的魚兒。
她瞧了眼手機,已經過去半小時了。
按理說,宋擇善開車過來,這會兒應當已經到莊園了。
周安想了想,又去了一個電話。
宋擇善很快接通。
她柔聲嗔道:“西瓜汁鮮榨出來,等你好久了。”
“嗯,我和大哥馬上就到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低落,並不似往常二人打趣時那樣溫聲接話哄她。
周安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抹異樣情緒的緣由,卻已猛地怔住。
腦子裡突然轟隆一聲。
所以現在宋擇善是和宋懷煦在一起嗎?
可他不是獨自開車從學校過來的麼,怎麼會?
這個時間點……時間顯示還有3分鐘就到12點了。
周安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她的聲線開始變得顫抖,但還是儘量穩住語氣:
“阿善……你聽我說,讓司機先把車……停下來。”
宋擇善那頭信號不穩定,他沒聽清:“什麼……”
周安還沒來得及說第二遍,卻聽見電話那頭,一聲巨響如同雷霆般炸開,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緊接著是一連串金屬撕裂、玻璃破碎的尖銳聲響。
電話信號猛地斷掉。
周安握著手機,有一瞬間的茫然,雙唇微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刻,她挺直腰身,端坐的身姿慌亂,原本柔和含笑的眸染上赤色,恍惚著提裙跑了出去。
提著那條死去的金魚在一旁,還未離開的保姆見她如此慌張,叫了聲:“太太!”
吉姨正在大廳指揮人搬蛋糕,她見周安急急地往莊園大門方向奔去,連忙上前關心:“怎麼了?”
生日宴的現場,已經來了不少客人,他們瞧見周安從後麵出來,紛紛笑地給這位宋家的新太太打招呼。
看著周圍這些或熱切或好奇的目光,周安的步子慢了下來。
她原本發熱的頭腦仿佛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直直到了腳底下,瞬間使她恢複了冷靜。
此時,她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異樣的情緒。
不過幾秒鐘,周安眼裡的焦急和驚慌迅速消散,再度抬眸,隻剩下客氣和禮貌的光芒。
她的語氣很平靜,輕輕一笑:“我就是來看看蛋糕布置得怎麼樣了。”
一位曾拉著周安參加牌局的太太捂嘴輕笑,打趣她:“宋二少爺怎麼還沒來,也不跟宋太太打個電話報備下。”
周安臉上晃過一絲蒼白,很快卻消逝在和煦的笑意中:“可能有些忙,估計忙完就會給我打電話解釋了。”
有人親昵地靠上來道:“早聽說宋二少爺最心疼妻子了……宋太太您就彆操心了,壽星去坐著就好。”
她便也語氣親昵地對那人笑著回道:“好。”
陽光自大廳上方的玻璃瓦片柔和地灑落,每一道光線都似乎帶著審視的目光。
她與眾人玩笑幾句後,借口要去補妝。
周安緩緩地轉過身,輕咽口水,試圖平複自己內心的波瀾,她嘴唇緊抿,往裡麵走去的雙腿微微顫抖,但背脊挺得筆直。
直到門輕輕合上,周安嘴角垮了下去,極力維持的得體笑容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氣仿佛凝固住了,隻有她的呼吸聲在寂靜中回蕩。
她靠在門邊,閉上眼睛,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宋擇善……會死麼。
可是,她現在隻能端坐在這裡,要等到有人來通知她,說宋擇善出了事,等到那個時候她才可以爆發出痛苦和驚慌,然後去醫院。
她緊握的雙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發出一聲低沉而痛苦的嗚咽。
薑南正!
他安排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宋擇善也在車上,可他還是叫他們動手了。
他是故意的!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隻是宋懷煦的命,還有宋擇善的。
斜對麵的化妝鏡印出周安精致的妝容,出水芙蓉一般清麗耐看,卻掩不住她滿眼的狼狽和狠厲。
周安猛地抓起台麵上一個透明的玻璃杯,手指因憤怒而扭曲,仿佛要將這杯子捏碎。她用儘全身力氣,將杯子狠狠地砸向地麵。
玻璃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開來,灑落一地。
一地的支離破碎,如同周安此刻的心情。
*
最先給周安打電話的是嶽吳。
他語氣慌張:“宋二怎麼……也在那輛車上,現在他和宋懷煦一起在醫院搶救。”
隨即,周安收到一張圖片。
黑色的轎車在被撞擊後,車頭嚴重變形,引擎蓋高高掀起,露出了裡麵的複雜機械。車燈在撞擊中破碎,花壇裡的泥土和花瓣四處飛濺,與空氣中彌漫的煙塵交織在一起。
嶽吳儘力保持平靜,將目前所有的消息講給周安聽:
“還有,宋懷煦患病的消息剛剛上了熱搜,病曆單被曝光在網上,宋氏那位季特助被曝出來收受賄賂,已經被警方帶走調查。”
所有的事兒都“碰巧”撞在了一起。
周安捂住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我被耍了。”
薑南正……這是不僅要宋家所有人的命,還要吞掉宋氏。
她猜到他會耍陰招,可沒料到竟是這樣心思縝密的連環招數,更沒想到他如此肆無忌憚地下了手。
如她所願,宋懷煦是被狠狠打擊到了,可卻也引狼入室,讓這把火燒到了無辜的人。
周安忍住眼中酸澀,逼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她啞聲道:
“嶽吳,你現在去……把解家火災的真相曝出去,相關證據全部匿名寄給警方,現在就去做。”
剛剛掛斷,卻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她頓了頓,立即整理好情緒,打開門。
蘇琛身後跟著兩個保鏢,神情焦急:“宋總和阿善出了事兒,需要你立刻去醫院。”
周安的臉色恰到好處地蒼白下去,點點頭,在囑托吉姨招待好客人後,立刻動身跟隨蘇琛往醫院奔去。
車上,蘇琛的電話響個不停,每接一個電話,他的眉便皺得更深些。
行至一半,蘇琛叫司機停車,他坐在副駕駛位置,轉過頭朝著後座的周安道:
“他們已經出手術室了,可是……宋總情況不太好,可能會癱瘓。”
周安慘白著臉,開口問:“阿善呢?”
蘇琛臉色難看:“阿善在出事故的時候整個人擋在宋總麵前,傷得很重,昏迷不醒。保鏢們都在醫院守著。”
“季總助被舉報收受賄賂,已經被拘留了。抱歉,我現在不能去醫院,要立刻去拘留所。”
周安低低道:“好,那我先去醫院。”
剛到醫院,保鏢就將一束已經焉掉的玫瑰花和一份紙質文件交到她手中。
“這是在二少爺的車裡找到的,太太,您瞧瞧。”
她撫了撫那玫瑰花瓣,即使蔫了,也能看出是精心種出來的。
視線落到那份紙質文件上,除去封麵,隻有薄薄的幾頁兒。
周安將文件上一字不落地看完。
她把文件攥在手裡,鈍痛的感覺後知後覺地蔓延至心臟的每一角。
身邊圍著的是宋擇善平日帶著的幾位保鏢,見她身形不穩,將要泫然落淚的模樣,連忙過來要扶她一把。
周安擺了擺手,低低道:“我沒事,你們……去歇著罷。”
她現在隻想靜一靜。
宋擇善曾說要送她一份生日禮物,這句話是在她看完心理醫生後跟她講的。
這份文件上有一句話:
“在本人發生任何不幸事件或意外導致無法自行管理財產的情況下,本人名下所有財產及股權,均由配偶周安繼承並代為行使管理權。”
他不知道在精神上如何療慰周安,於是打算把全副身家托付給她,讓她至少在物質上不要缺乏安全感。
周安站在重症監護室的外玻璃前,透過那層透明的屏障,輕輕地描繪著躺在裡麵的宋擇善的輪廓。
以往她睡覺的時候,也偶爾察覺到宋擇善偷偷地摸她的臉,她閉著眼就能想象到他揚起的微笑。
他那麼聰明,怎麼會沒有察覺到她並沒有全身心投入這段婚姻,可他竟然還是將整顆心捧了出來。
她彎下身子,連心臟都絞痛起來。
事情怎麼就會到了這步。
電話響起,是嶽吳。
他已將解家火災的證據儘數放了出去,可仍壓不住擔憂:
“薑南正狡猾,解家這事兒隻怕很快會被壓下去,動不了他的根本。現在宋懷煦無法主事,隻怕用不了多久宋氏就會亂作一團,薑南正騰出手來,遲早會……”
周安瞧著宋擇善安靜沉睡的容顏,輕聲開口,打斷了嶽吳的話。
“我現在手裡有一份能讓我用宋二太太的身份,暫時掌握宋氏的文件。”
嶽吳怔了怔,他雖未看過周安口中所說的文件,但心中已經猜到幾分。
他立時開口:
“我們手上有薑南正的把柄,若沒有宋家的權勢,薑南正一定會趕儘殺絕。”
當初他爸就是存了僥幸的心理,結果嶽氏一夕之間破產,而他也如同喪家之犬,四處逃竄。
借薑南正打擊宋懷煦,再依靠宋氏權勢,反製薑南正,這原本就是他們的計劃。
現在萬事俱備,又添東風,天賜的好機遇,嶽吳卻從周安過於低落的語氣中聽出止步不前的意味。
嶽吳見過曾經他爸是如何在生意場上明槍暗箭的,且他這些時日艱難生存,更是長進不少。
“周安,不管什麼法子,隻要你能暫時用宋氏作為庇護,借著薑祈月和解家的事兒,抓住時機扳倒薑南正,即使……扳不倒,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與虎謀皮,稍不留意就會粉身碎骨。她若想全身而退,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不理智。
周安將指尖攥得發白,嶽吳說的,她何嘗不明白。
她想代替宋擇善行使宋氏股權的前提就是宋擇善本人無法行使權利。
陰差陽錯,薑南正策劃的這場車禍給了她契機。
她曾想過,若是宋懷煦出了事,她要如何從宋擇善這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手裡哄騙到她想要的。
可如今,這一切來得竟然這樣容易。
她雙腿一軟,滑落著蹲下身體,頭深深地埋在手臂之間,有淚浸濕了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