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托掀起的暗殺浪潮在奧斯曆史上前所未有,在這場政治屠殺中,幾乎所有明托的反對派都被絞殺。百姓們稱這天為血雨之夜。
長老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不敢在元老會上對明托的決策提出質疑。
明托在這個被曆史稱為血雨之夜的次日清晨,虔誠地跪在一扇白色木門前。暴雨衝刷後的天空一片蔚藍,大理石被逐漸升起的烈日曬成燙手的溫度。
侍女端來一杯葡萄酒,明托舔了舔乾裂的嘴唇,揮手拒絕。
於是兩個奴隸自發站在他身後,舉著彩色羽扇為他遮擋太陽。
木門被從裡麵緩緩打開,一根拐杖出現在明托的眼前。
“恩師。”明托沙啞地嗓音響起。
花白頭發的瘦弱老人用憐愛的目光看向明托,他是虔誠的教徒,本來是在為期七天的齋戒中,可是整夜的淒慘喊叫已經驚醒了他,他隻好走出他的居室,來幫助這個年輕的帝王。
“陛下,”老人布滿皺紋的手在明托頭頂停滯了一會兒,又收了回去,“進來吧。”
明托站起身來,不顧膝蓋的酸麻,一瘸一拐地進了那間小屋。
這個小房間樸素而溫馨,一隻花瓶裡擺放著新鮮采摘的月桂。清新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點綴著整個房間,為這個簡單的空間增添了一抹生機和優雅。在靜謐的氛圍中,月桂的翠綠葉片在微弱的陽光下閃爍著光芒,宛如一幅寧靜美好的畫麵。
兩人對坐在兩個團墊上。
“求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明托垂著腦袋,一如十幾年前那個剛見到他的小孩子。
“您是皇帝……”老人輕聲說。
“求您了,我不懂。”明托聲音裡充滿了委屈,隻有在他的恩師——派翁麵前他才會展現出他最真實的一麵。彷徨,無措。
老人臉上閃過一絲不忍之情,他凝視著眼前的明托,心知肚明明托內心所缺失的東西。他仿佛看到了時光飛逝,他的孩子早已該長大成人了。這一幕讓老人心生感慨,歲月無情,時光荏苒,生命的律動不停地在這片土地上演繹著永恒的變遷。
“你問吧。”老人歎口氣。
“他們想要殺了我。”明托抬起頭,灰藍色的眼睛裡滿是驚恐,在今天之前,他從未親自殺過人。
於是他垂頭望向自己的掌心,去看那裡是否還有血跡。
“每個國王都曾經曆過叛亂。”老人寬慰道,“皇帝可以撒謊,可以打人,甚至在理由充分的理由下,您可以殺人。”
“可是,我尊敬他們,他們有些是我父親的朋友……”明托痛苦地說,“甚至是我的堂兄。”
“叛賊的下場皆是如此,陛下,您需要透過表象去看。”老人用手沾了沾水杯裡的水,在地上畫了個圈。
明托沉默著,許久才緩緩開口:“您教導過我,我的職責是維護這個國家,可是隻有百姓生活水平提高,才能體現出我的價值,對嗎?”
老人沉吟著,最後眯著眼睛溫柔地說:“陛下,典禮要開始了。”
他的陛下,總是這樣天真。
明托站在高台上,車輪轂轂,被人民的歡呼聲壓下。
梧桐舉著插在花瓶裡的神樹樹枝,跟在他的身後。
“明托!明托!明托!”百姓們熱情高呼著。
明托是奧斯國第一位實行仁政的君主,眾人皆信,若非長老院內那班頑固的老頭子,他必會廢除奴隸製。
人群沸騰,歡呼聲如雷霆般響徹雲霄,歌頌之聲仿佛音浪翻滾,充斥著整個空氣,場麵莊嚴而盛大,仿佛連天空都被這股狂喜之情所充盈。
明托沐浴著這一片喜悅,他毫不猶豫地跳下馬車,與沿途的民眾緊握雙手。他微笑著,目光中洋溢著對人民的關愛和感激,與每一個人分享這個盛大的時刻。民眾紛紛歡呼,熱淚盈眶,仿佛他們與明托之間建立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情感橋梁。
陽光灑在這位年輕皇帝的身上,溫暖而明媚,照亮了他心靈的角落。此刻,煩悶與自我懷疑仿佛隨風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和舒暢的感覺,仿佛他的內心也跟著陽光一同明亮起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長老們低聲議論著這位帝王。
“我們不能就此罷休。”一個老頭低聲對身旁的家夥說,在明托上任後,他被強征稅收兩次,這些財產明明是他的,憑什麼就這樣經由這個狂妄自大小醜般的皇帝交給了那些低賤的貧民?
另外一個老頭瞥了他一眼,低聲說:“彆忘了那個鬼頭身邊的地獄犬。”
他指的是斯蘭,那個站在馬車上的,手一刻不離佩劍的惡魔。
“看看這天氣!”明托興奮地說,他赤腳踩在羊毛毯子上,太陽神的妝容還未卸去,榮耀之光流轉在他的桂冠上。
梧桐遞上一杯紅酒。
明托瞧了他一眼,用手指挑起梧桐的下巴,打量玩物似的看著麵前的少年。
“你果然長得不錯……”明托細細打量著,眼睛眯成一條縫,“告訴我,秋丹對你做了那檔子事了嗎?”
梧桐疑惑地抬起頭,在看到明托眼裡赤裸裸的調笑時,他的臉漲的通紅。
明托歪了歪腦袋,觸電似得將手收了回來。
“一個雛兒。”門口傳來冰冷的嗓音,是斯蘭。
斯蘭跨步走了進來,隻有他有權利在進入王宮時佩劍。
於是叮叮當當的聲響隨著他的腳步靠近。
“做的漂亮。”斯蘭順勢坐在了軟椅上。
梧桐為他倒了杯葡萄酒。
他能感受到斯蘭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目光。
“一個有著雛菊般麵容的男孩。”斯蘭若有深意地說。
明托看向他,手裡搖晃著酒杯。
“也許曾經秋丹有過第二個計劃。”斯蘭將酒倒進嘴裡,空酒杯被塞進梧桐的手裡。
梧桐低頭,乖順地又倒了一杯。
“跟我講講,你在秋丹那裡是做什麼的?”明托瞧了眼斯蘭,饒有興趣地問。他清楚,梧桐沒有以這麼慘烈的代價來換取在他這裡做間諜的可能性,這是對於那些泯頑不顧的老頭的毀滅性打擊。
“陛下,我的母親是主人的……”
“主人?!”梧桐的話被明托不滿地打斷。
“秋丹的婢女,我生在那裡,父親不知是誰,”梧桐低聲說,“我在秋丹的府邸做清掃的工作,為花瓶更換花枝,為主人清洗衣服,擦拭雕塑。”
斯蘭看向明托,明托搖晃酒杯的手停了下來:“那麼,以後你就負責更換花枝,還有……”
明托將紅酒一飲而儘,下巴高高揚起,恩賜似地說:“做我隨從,為我倒酒。”
梧桐借助被扔到懷裡的琉璃酒杯。
被誅殺的元老們的財產被收入皇帝的囊中。元老們散布謠言,聲稱明托是為了這些土地和財產而陷害貴族,指控他們隻是出於滿足自身貪婪之心而加以殺害。
然而,明托發布了本月賦稅免除的命令,使得元老們的煽動變得毫無意義。
“那些螻蟻們,誰給予他們腐朽食物,誰就被奉為神明!”一名元老將桌上的酒杯朝著站在牆角的奴隸砸去。坐在暗處的其他元老們默不作聲,憤怒在這個狹窄昏暗的房間中蔓延。
而明托遠沒有元老們以為的那樣鎮定,這是明托在午夜驚醒的第十個夜晚。
明托用那雙驚恐的眼睛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梧桐。
“你聽到腳步聲了嗎?”他瞪著圓圓的眼睛,聲線緊繃而沙啞。
梧桐搖頭:“沒有,陛下,我一直在您身邊。”
“你曾經發誓,將靈魂交給我。”明托突然說。
梧桐抬起頭,虔誠地看著那張臉:“是的。”
“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
“是的。”梧桐托起明托的手,俯下腦袋親吻著他的手背,那樣虔誠。
明托反握住梧桐的手。
明托照例在天黑後去民間尋樂,他戴上白色的假發,在臉上抹上鍋灰。
亮白的牙齒在黑暗中格外顯眼,明托看向身後一臉迷茫的隨從,他忽然想起今晚斯蘭要回家鄉看望父母。
於是梧桐看到明托眨了眨眼睛,將他滿是汙漬的手在他臉上抹了抹。
“好好享受這個夜晚吧!”明托狡黠地笑著,在月光下帶著梧桐悄然離開了宮殿。
夜晚降臨,民間熱鬨非凡。在煤油燈的映照下,男人們圍坐在一起暢飲歌唱,而女人們則在一旁閒談著屬於她們的話題。
明托走出宮殿的第一步,仿佛完全變了一個人。他的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與路邊的任何一個人交談,慷慨地送出銅幣,請對方共飲一杯,請求對方分享自己的生活故事。他津津有味地傾聽農夫是如何鏟除牛糞的,感受到魚販劃破魚腹時的觸感,以及魚鱗如雪花般落下時的滋味。
木匠接過明托遞過來的酒,警覺地掃視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梧桐。
“那個孩子是誰?” 木匠輕聲問道,口中微飲著酒。
“哦,” 明托這才意識到今晚並非獨自一人,“他是我的弟弟。”
“你弟弟長得有一張讓女人嫉妒的臉。” 木匠如此說道,目光□□地描繪著梧桐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