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琉風笑笑,抱著糖跟在納蘭身後。
集市上不隻有小玩意,還有買賣馬匹奴隸的攤位。
看到那些奴隸時,李琉風變了臉色。
“一顆糖一文錢,一個奴隸兩文錢?”
她難以置信的紅著眼眶質問納蘭。
納蘭坦然道“奴隸不論是在中原還是在草原,都是不值錢的。”
李琉風一把將糖摔在地上。
“你的糖太貴重,我受不起。”
她轉身就走,絲毫不顧後麵納蘭的呼喊。
氣極的人走路總是快的,她走回了乞顏赤納的王帳,見高潔的人正在吩咐大臣政務。
她默默退下,縮回了自己的帳篷。
乞顏赤納瞥見她回來,待吩咐完事務之後撩開了她的帳簾。
“你此刻不該與納蘭在一處麼?”
李琉風咬牙不語。
乞顏赤納的冷淡脾氣是不會再問她的。
等納蘭追來後乞顏赤納聽完因果,麵若寒霜。
她隻冷冷吐出兩個字“跪下!”
李琉風再氣也不敢違背乞顏赤納的話。
她心知乞顏赤納才是乞顏部落裡最惹不起的人,汗王也不及冷臉的乞顏赤納讓人覺得畏懼。
乞顏赤納壓著心頭的怒氣道。
“你覺得兩文錢一個中原奴隸太過輕賤了對麼。李琉風,我告訴你,在你們中原有這樣一道律令,叫誤殺草原人無罪。在草原你們中原人的命好歹值兩文錢,可你們呢,視我草原子民性命如草芥,這幾年死在中原的草原百姓足有十餘萬!你哪裡來的臉麵氣憤!又哪裡來的臉麵踐踏我草原第一女勇士贈你的一番好意!”
李琉風垂頭不語。
納蘭想為李琉風說情,卻直接被乞顏赤納推走。
“她該好好想一想,能在這裡活的如此安逸,是托了誰的福!不然她和那些兩文錢的奴隸會是一樣的。”
乞顏赤納讓李琉風跪了整整一夜。
她不說讓她起,她便老老實實的跪著。
嬌弱的身子連這樣輕的懲罰都撐不過去,天亮時李琉風又暈了過去。
乞顏赤納歎了口氣將她抱起,看著地上的皮毯猶豫片刻,終究是帶她回了自己的王帳。
她不禁質疑自己的決定,李琉風這樣的人當真能攪亂衡國皇室麼。
李琉風醒時見自己躺在王帳裡的一張小榻上。
她莫名歡喜。
如此處境竟還會有人管她的死活。
她走出去見乞顏赤納正在洗馬,高挑清瘦的身姿,袖子半挽著,拎著木桶的手臂看的見繃出的肌肉線條。
與男人粗壯有力的胳膊不同,瓷白的肌膚,流暢秀氣的線條,像是覆蓋著皚皚白雪的鬆枝。
李琉風不得不承認,乞顏赤納是她見過最出色的女子,她就好似降落凡塵的神,冷冽溫柔,讓人難以觸碰,卻又總引人注目想要靠近。
金黃色的陽光下,白衣女子撫摸著金白色的汗血寶馬,原本不羈的馬兒唯獨對主人順從的蹭著。
清冷的女子被逗笑了,李琉風也看癡了。
她從清冷的人眼裡看到了寵溺。
就像致命的毒藥。
足矣讓人神魂顛倒。
“李琉風,日後不必去和納蘭學草原話了,跟在我身邊貼身伺候。”
草原的秋風好,吹到京都又是一陣殺機。
皇室人丁凋零,隻剩三皇子與四皇子,兩位皇子年差一歲,都是意氣風發正年輕的男子。
三皇子是長樂公主李辭年的親弟弟,一母同胞,感情深厚。
李辭年自然是不遺餘力的為他拉攏人脈,三皇子李辭淵一心想要李辭年下嫁大將軍李牧的獨子,李辭年不願卻也未曾太過堅決。
畢竟,易歸遷不會娶她。
這木頭一樣的人,也不知會嫁與何人,也不知此生可會動情。
四皇子李辭瀾與老丞相藺無憂關係親近,在朝堂之上更站上風。
這使得李辭淵越來越迫切的想李辭年嫁給李牧獨子李呈。
三皇子與四皇子鬥的越發厲害了。
皇帝年邁,想管也是有心無力,便乾脆任二人鬥法,勝者為王也並非不可。
易家受藺無憂提攜,站在了四皇子派,李辭年心裡諸多不滿卻也無從發泄。
而李琉風每日跟在乞顏赤納身後,離開了納蘭還有些難以適應。
乞顏赤納太過清冷,冷的每日與她說的話屈指可數,這讓李琉風很是尷尬。
她也太過忙碌,忙的儘是李琉風看不懂的東西。
乞顏赫魯來看她,囑咐她要多注意休息,吃穿上精細些,堂堂乞顏部落的公主吃食如此寒酸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乞顏赤納卻隻道“乞顏部落與旁的部落不同,是大亂之後我與阿哈一手重建起來的乞顏部落,那段時日飯都吃不上,如今也不必追求奢華的吃食,乞顏部落是要往下紮根的,奢靡的作風不屬於這裡。”
赫魯對妹妹的說教也是寵溺的笑笑。
“不愧是伊吉悉心教導的孩子,與我這粗人就是不一樣,乞顏部是萬萬不能沒有妹妹你的。”
乞顏赤納不自然的笑笑,送走乞顏赫魯後一鞭子抽在李琉風身上。
“你們這群可惡的衡國人!”
李琉風被嚇住了。
鞭子打破衣衫,血沿著小臂留了下來。
往日的神祇似乎成了惡鬼。
她雙目通紅,李琉風默默忍受著她加注在自己身上的疼痛。
一十七鞭。
李琉風戰栗的抬頭,看見眼前原本高潔的人似乎失了神智一般瘋魔可怕,陰森的神情似乎是想拖著她下阿鼻地獄。
乞顏赤納走了。
她回到了帳內,不許任何人靠近。
李琉風垂眸看著自己身上被打破的衣衫下殷紅的血痕。
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夜裡她縮在自己的床榻上,偌大的帳內那華麗高大的屏風後便是乞顏赤納的所在。
李琉風盯著那扇屏風看了許久累的睡了過去,即便身上疼痛。
醒來時見納蘭在床前。
“聽說你傷著了,來看看你。”
說著納蘭拿起了她床頭的藥瓶要為她塗藥。
李琉風羞澀的脫下衣衫任由納蘭的指尖觸碰。
“納蘭姐姐,你真好。”
納蘭笑而不語。
塗完藥後納蘭囑咐她不許碰水,李琉風笑著應了。
夜太深,納蘭走了,李琉風繼續躺下,她拿起床頭那個精致的瓷瓶打量著。
納蘭姐姐人好,每次給她用的東西都是上好的,絲毫不因她是衡國人而厭惡她。
若是能一直跟在納蘭姐姐身後也是一件美事。
總比跟在喜怒不定的乞顏赤納身後要好,美則美矣,卻是個瘋子。
次日天不亮,李琉風睡的迷迷糊糊的便被人推醒。
睜眼看是乞顏赤納的冷臉。
嚇的李琉風頓時睡意全無。
“額真,有何吩咐?”
乞顏赤納道“去跟著戈婭喂馬。”
戈婭是乞顏赤納的侍衛,無站事時便幫她做些瑣碎之事,例如喂馬擦刀,巡邏放哨。
李琉風知曉她,便直接去了,這個黑衣女人臉比乞顏赤納還冷,若說乞顏赤納是寒澗的清澈潭水,那戈婭便是冰天雪地裡結冰的石塊。
她抱臂看著費力鍘草的李琉風,嗤笑一聲。
“衡國的公主就這幾分能耐?”
李琉風聽了忍著要哭的衝動,用力按著手下的鍘刀。
她已麻木了,自尊在這片草原上徹底破損,碎的徹底,成了沙,風一吹遍布草原,看不見了蹤影。
“好了。”
李琉風錘著酸疼的腰身。
一個時辰。
天都大亮了。
戈婭點點頭許她離開。
李琉風拖著酸疼疲憊的身軀回到了乞顏赤納的王帳。
“額真,我回來了。”
乞顏赤納抬眼看了眼狼狽的人,複而垂眸看著自己的公文。
李琉風見乞顏赤納並無反應,她在去留之間糾結片刻,慢慢挪動到了自己的床榻邊。
她拿起精致的瓷瓶給自己磨出血泡的手上好了藥。隨即心虛的看向乞顏赤納,隻見乞顏赤納仍低頭看著公文。
她略微安心。
殊不知,乞顏赤納這一頁已看了許久並未翻動。
思緒被帳外的風攪的煩亂,餘光裡儘是李琉風。
“倒茶!”
李琉風聽到後急忙走過去為她倒茶。
從前有侍女侍候她,她不覺得麻煩,如今她侍候起乞顏赤納,心裡多有不滿。
熱奶茶裡放了鹽巴。
乞顏赤納淺淺抿了一口。
太鹹了……
她麵不改色的吩咐道“你都喝了。”
李琉風茫然的端起,湊到唇邊,古怪的味道讓她不適,她忍著惡心灌了下去。
惹得乞顏赤納輕輕一笑。
就如同那日笑馬兒一樣。
李琉風呆呆的看著她,也跟著笑笑。
僅乞顏赤納這一笑,李琉風便不怪她了。
乞顏赤納看著她這副呆呆的模樣,並未責罵她,反而溫和一笑。
“日後鹽巴再放多了還是你喝。”
“嗯。”
李琉風臉紅的低下了頭。
秋季的草原轉瞬即逝,天漸漸冷了,李琉風也學會了草原話和喂馬。
乞顏部落還要往西走。
又一次的遷徙。
乞顏赤納仍是撿起一粒小石子放在口袋裡。
凜冬將至,氣勢洶洶。
乞顏赤納仍是在營地的一角安居。
她遣散了所有的婢女。
唯獨留下了李琉風。
“草原冬日的風大的能將人吹走,雪厚的能埋到人腰裡,一個人待著再合適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