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臣都會一件一件做到(1 / 1)

扶搖驚愕抬起頭來,不明白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她能說想要和你一起活到大結局嗎?最好有錢!

沈晏清一雙無波無瀾的眸子緊盯著她。

扶搖立時感到四麵八方驟然襲來的壓迫感。

她慫著腦袋,小心的說,“我,不想做什麼。朝中的事,以後都全憑大哥做主。”

沈晏清問,“是想給陳駿馳翻案嗎?”

扶搖垂下眼眸,搖了搖頭,“隻是想看看前科狀元郎無恥的嘴臉。”

沈晏清遲疑片刻,又問,“陛下是想要天下清明嗎?”

扶搖歎氣,嫩白如水蔥的手指纏在一起,她低聲小心的說,“水至清則無魚。朕懂太傅的難處。”

沈晏清手指動了動,終於忍下了又想握著她的手軟語溫存的衝動。

他想了一會兒說,“陛下,給臣些時間。這些事,臣都會一件一件做到。大曜朝的天下,一定會海晏河清。”

扶搖低低“嗯”了一聲,心想,你的天下,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來守護,沒毛病。

沈晏清看著她一筆一劃的寫字,又說了一句,“這篇文章,確實是佳作。陳俊馳雖是人才,但是性子太過急躁偏執,所以,在坊間多磨幾年也是好事。”

扶搖抬起頭來,晶亮的眸子看著他,“太傅事事都如此運籌帷幄,捏於掌間嗎?”

沈晏清愣了一瞬,語氣溫軟下來,低聲道,“其實,臣也有想不明白,掌握不住的事。”

比如,女人的心思。

扶搖默了一瞬,手裡的羊毫滴下一大坨墨汁。

她忽然又問,“我不明白。我以為太傅會事先和三位大人通氣。”

沈晏清詫異笑道,“原來陛下這樣想臣。臣為什麼要和他們通氣?為了給他們時間做足準備,顛倒黑白,混淆是非嗎?”

扶搖心虛道,“我以為,他們都是太傅的臂膀?”

“是。”沈晏清坦然承認,“但大廈將傾非一日之朽,蠹眾而木折,隙大而牆壞。大曜積弊已久,時至今日,隻有剜腐才能祛病,刮骨才能療毒。這樣的臂膀,臣,折去也罷。”

他頓了片刻,又繼續坦誠道,“今日之事,臣其實也有私心。此案若我來辦,必會牽扯太多,舉步維艱。隻有交給謝安這種狂悖乖謬、非聖無法之人,才能快刀破局。”

扶搖心忖,原來他一早就打算用謝安來破局。

她忍不住又問,“那謝安最後會怎樣?”

沈晏清流光的眸子盯著她,“陛下,很在意謝安?”

扶搖歎氣,能不在意嗎?謝安的死,就是她悲慘命運的開始。

她縮了縮脖子,甕聲甕氣的說,“朕身邊的人,謝安伺候的最妥帖。朕怕你們當刀子用完,又嫌刀子血汙。那朕身邊,再無一個可心之人了。”

沈晏清伸出乾淨修長的手給她研墨,歎了口氣,“陛下,能收得住這把刀子嗎?”

扶搖端坐,捏著筆杆誠心的問,“若朕能收住呢?”

沈晏清沉默了,眼眸深了下去,讓人看不明白。

扶搖莫名有些心虛。

“呼啦”一聲,有幾隻仙鶴從窗前掠過,映得沈晏清墨染的瞳孔裡一片霧白。

下午的春光明媚,淺淺灑下兩道光束在書案上。

扶搖正在抄寫的宣紙上半明半暗,能看見細小的微塵在光束中飛舞。

時間仿佛空滯下來。

沈晏清研好了墨汁,終於開了口,“陛下收好的刀,自然是陛下使。旁人不會來搶你的。”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裴知聿握著一個精致的藥瓶子回來了。

扶搖鬆了口氣,裴知聿回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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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月影婆娑,風搖竹動,映著紙窗上兩個人影。

書房內,一燈如豆。

沈閣老在他一整排毛筆中挑挑揀揀,終於挑出幾個毛已禿壞的,遞給沈晏清扔掉。

“附骨之疽!”他沉聲道,“剜了也好。不破不立。”

沈晏清立於台下,雙眸平和。

沈閣老穩若泰山,“終究,你應和女帝更親厚。她既封你做輔國公,托付了江山社稷,又認你做兄長。這番真情,不可辜負。”

沈晏清抬眼,眸光裡全是難解的疑惑,“可是孩兒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祖父認為她是昏君嗎?”

沈閣老沉吟了片刻,“不要聽她說了什麼,而去看她做了什麼。”

他撫著須,胸有乾坤道,“女帝看似昏聵,實則步步都行的大智若愚。這一點上,閹人揣摩的要更透徹。”

沈閣老將手中的筆,安然投進筆洗裡,瞬間攪渾一盞清水。

他似無意說,“隻是有一件事,老夫未想明白,她為何要跟裴公子逃走?”

沈晏清似腦子轟然被通了一下,但又抓不到任何線索。

他頓了一下,又問,“那謝安能留嗎?”

沈閣老悠然洗筆,“這棍子在渾水裡攪時,能卷起底裡的汙垢,可換了清水後,這汙濁的棍子,反而會弄臟一盞好水。”

他歎了一聲,“鐵腕鎮亂世,無為治太平!天下至清,剾刀就該生鏽嘍!”

沈晏清暗下雙眸,是啊,她大智若愚。她一眼就看出了,那用刀之人,最後會嫌刀子血汙。

那她先前種種,是為纏他入局?還是為保下刀子?

他忽就脫口而出,“可女帝跟謝安情義更深厚。”

沈閣老抬眼看他,目光如炬,洞悉明達,

“女帝無力,隻能和閹人綁在一條線上。閹人生,她的皇權就穩。閹人死,她必定再落於他人之手。”

沈閣老慢慢說道,“老夫倒覺得,裴公子才是她真正倚仗的心腹。她前次出逃,總像是要逃脫閹人手掌。如今,大約是和閹人達成了什麼一致。”

沈晏清驀的抬頭,眼眸漸漸亮起。

是啊,先前他為情所困,頭腦昏堵,竟未去想過她身下處境。

傀儡帝王,怕奸宦又要籠絡奸宦,自然,也同樣忌憚權臣又要籠絡權臣。

她所做,一直都是傀儡求生的本份。所以她怕,她不信任!

他頭腦一下清明,須得,先給她安心。

去做予她堅實安穩的大地,而不是對她操控掠奪的命天。

沈閣老洗好筆,又一隻一隻的掛好。

嘴裡吩咐,“你先去吧!”

沈晏清恭敬告退。

沈閣老拿起一隻上好的狼毫,用絹布輕輕擦掉水汽。

影風卻瞬間閃至了。

他恭敬立好,“祖父。”

沈閣老問,“神機營可已儘在手中?”

影風驕傲答道,“不光神機營,孩兒與新任的神樞營指揮使何英也已成莫逆之交。從龍之日,孩兒有把握策動。”

沈閣老點頭,“名正言順,隻需登高一呼!”

影風問,“祖父到此時,還不告訴表哥?”

沈閣老細致擦整著毛筆,熙和自若道,“你表哥是百慮攢心之人,腦內雜思太多,非到水到渠成之日,先不告訴他,免得他又暗裡想七想八,礙手礙腳。”

影風喜道,“祖父也認為我比表哥穩重?所以事情都交給我辦?”

沈閣老皺眉直言,“隻因你腦子簡單,做事純直,不會多想,也不會多乾。”

影風訕訕道,“祖父,究竟何時水到渠成?”

沈閣老答,“快了。隻差一枚棋子還未到位了。”

又向影風擺擺手,“你先去吧!”

影風霎時消失。

沈閣老踱回書案前,背後是一幅比書案還略大的千裡江山圖。

隻見他拿起剛才的狼毫,筆酣墨飽,遒勁有力的潑墨寫下一字,

“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