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番外四(1 / 1)

高遠一手拉著自己嘟著嘴,滿臉不高興的兒子,一手拽著掛在肩上的藥箱,父子倆慢慢向三街三巷走去。

這時候太陽剛剛升起,路上已經有不少做買賣的生意人。

半個時辰前常明哥來錢府找他。說是,他剛出生的兒子身體有些不適,於是高遠隨便吃了兩口早飯便拽著兒子過來看診。

他媳婦三日前去了嶽州詩會,嶽父閒來無事也跟著去了,父女二人沒有一個來月是回不來的。

此時家中隻剩下父子倆人,害怕兒子寂寞,高遠走哪兒便帶著兒子。

可惜錢庫庫卻極其不情願,他不想去姑姑家。一來是他怕孟家大姐,二是先生留的功課還未做完,但他糟心的爹根本不在意自己功課如何,趁著爺爺和娘親不在家,無人管束非要拉著自己亂跑,簡直就是他金榜題名路上的絆腳石!

“哎呀,你這是做什麼?你難道不想姐姐他們嗎?”高遠樂嗬嗬地問。

來出診之前他已經拜托過林老先生看店,他打算天黑之後蹭過飯再回去,誰叫他好不容易來他姐姐這一趟。

錢庫庫朝天翻了個白眼,冷聲道:“爹,你可知我功課未做?四書未讀?娘親交代的五十張大字也不曾寫完?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你這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高遠撅嘴:“哎呀,功課什麼時候做都行。可我若是不在你姑姑家玩上一玩,豈不是白來?”

“……飯才是什麼時候都能吃!”

“瞎說!明天是今天嗎?今天過去了就不是今天,是昨日!那昨日難道是今日?瞧,都不是吧!所以今日隻能是今日!今日事今日畢!我非要今日吃不可!”高遠那是振振有詞,頭頭是道!

錢庫庫歎了一口氣,搖搖頭,挺大一個爹怎麼跟個小孩似的!算啦,他是兒子,就彆跟自己爹一般見識!

出來時兩人隨便吃了兩口,剛到三街就看見前方包子鋪,夥計從店鋪裡端出熱氣騰騰的包子。

高遠看著白白胖胖的熱包子,咽了一口口水,低頭問兒子:“你想吃肉包子嗎?”

錢庫庫正在默背昨日剛學的文章,被爹爹打斷後沉著臉搖搖頭。

“你真不想吃?”高遠又問。

錢庫庫:“不想。”

“你不餓?”

“不餓!”

高遠不死心:“你真不餓?不想吃大肉包?他家的包子可好吃啦?你吃過嗎?”

錢庫庫抬頭看著一臉期待的爹,歎了一口氣,還是投降:“我想吃包子,不過要菜包子。”他不太喜歡葷食,心裡又道:明明是他想吃,非要說自己想吃……

“我就說你想吃肉包子了!”得到兒子的回答,高遠高興地去買包子。

錢庫庫鬱悶:真是不聽話的爹!

考慮到一會兒去見他姐,於是高遠很豪氣地要了兩籠包子。

包子店的夥計高興地合不攏嘴,趕緊吆喝其他夥計找油紙,一起過來包包子。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大客戶,趕緊打包,動作麻利的裝包子,好像生怕他反悔一樣。

“您再來哈。”夥計殷勤的將包子遞過去,這樣的大客戶隻要一天能來上一次,根本不用發愁包子賣不完。

高遠單手提著兩大串油紙包,興衝衝地走到兒子麵前,炫耀似的晃了晃,“你瞧,你想吃肉包還是素包,我都買了!咱們快走吧,包子一會兒該涼了!”說罷,一馬當先向三巷走去。

落在身後的錢庫庫雙手一攤搖搖頭,有這樣不著調的爹有時候他也很無奈。

慢慢追上自家老爹,父子倆剛走到三巷的巷口就遇到陳老九。

大清早不睡覺往三巷跑,一看就是過來蹭飯。

“九哥!好巧啊!”

陳老九撓了撓頭,打著哈欠:“啊~~好久不見!這是庫庫吧,長這麼高啦?”說著,摸了摸他的小腦瓜。

錢庫庫低頭行禮:“侄兒見過九叔叔。”

“哎呦!這般的知書達禮,可不像你兒子啊!”陳老九見他板著一張小臉,臉頰白嫩,不由自主地捏了捏,嘴裡不忘打趣:“一點也不像你啊!”

若是換作其他男人聽到彆人說自己兒子不像自己,恐怕早就打了起來。可高遠卻驕傲地挺起胸來,一臉得意:“像我哥哥!”

說到高瞻,陳老九眼神一黯,微微一笑又摸了摸他的頭頂,“像,很像。”

高遠嘿嘿一笑,看著兒子滿是欣慰。

被這倆男人看的發毛,錢庫庫搪塞了一句,自己去姑姑家去找姐弟倆。

離開兩人後,他狠狠打了個寒戰。

推開虛掩的大門,他一抬頭,正巧看到姑姑向這裡走來。

她今日上了妝,看起來氣色極好,眉眼帶笑:“庫庫來了,吃飯了嗎?”

錢庫庫忽地臉頰一紅,恭恭敬敬地行禮:“姑姑好,還,還沒吃。”

“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做。”田園園伸手在他白嫩的臉上掐了一把,滑溜溜的,手感極好。

“吃,吃什麼都行。”

“是嗎?走,先跟我去你沈姑姑家看看。”說著,田園園牽著錢庫庫的手,一大一小想對門走去。

錢庫庫瞟了一眼姑姑的手,眼睛亮亮的,小臉紅紅的。

剛才聽兒子說他小弟弟不舒服,孩子剛剛三個來月,不能大意,說來青娘也快臨產,應該就這幾日。

高遠和陳老九在門口聊天,看到田園園出來立刻將他丟到一邊,高興地走了過來。

“我來之前買了包子,園園姐,你吃肉的還是素的?”

身後的陳老九輕哼一聲,兩人說半天話也不見他說包子的事,真是厚此薄彼!

田園園單手摸了摸鬢間的發釵,笑道:“來個肉包。庫庫你呢?”

“素…肉包。”錢庫庫扭捏地看了姑姑一眼。

高遠給兩人一人一個肉包,嘴裡嘀咕著:“庫庫,你不是要菜包嗎?”

錢庫庫臉猛地漲紅:“不,我要的肉包,爹,你記錯了。”

田園園笑道:“就是,小孩兒多吃點肉才能長高,是吧,庫庫?”

錢庫庫點點頭,啊嗚咬了一大口肉包,肉餡肥瘦正好,滿嘴流油,味道確實不錯。

他和田園園一手牽著,一手肉包向沈宛靜家走去。

“哐啷!”一聲,大門打開,芃芃帶著大壯、玄珺和兩個小表弟走出來,見到二人,眼前一亮:“娘!姑姑正要讓我們叫你吃飯呢!你吃的啥?”

田園園咽下嘴裡的包子:“包子。”

“肉包,舅媽我要吃肉包!”沈宛靜的大兒子念輝是個小吃貨,拽著她的裙子,眨著大眼睛,他弟弟思輝還不會說話,咬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她。

“好好。”田園園正要把手裡的肉包給他,錢庫庫上前一步,搶著把自己手裡肉包塞到他手裡,並對其他幾個孩子說:“我爹買了兩籠肉包呢,你們去要來吃!”

“哦哦,吃肉包子嘍!”玄珺第一個衝出去,然後是思輝,念輝邊吃邊追了過去。

芃芃盯著錢庫庫,挑眉一笑:“你怎麼舍得來了?不是說再也不踏入我孟家的門!”

兩人雖差了一歲左右,可芃芃卻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

兩人站在一起,他總有種莫名的壓迫感。

“是,是我爹要來的,我才不想來呢……”

“你既然來了,跟我來一趟!我有事找你!”

芃芃對他招招手,笑靨如花。

錢庫庫卻像看到什麼洪水猛獸,嚇得小臉一白,迅速地躲到田園園身後。

他在錢家是萬般寵愛集一身的大少爺,是他祖父的心肝肉疙瘩,可在孟芃芃這裡就是不聽話、犟嘴、和她對著乾需要狠狠調教的小弟,還是取之不儘的錢袋,他怎麼敢單獨同她相處……

田園園沒看到兩個孩子的暗潮洶湧,對呆站在一旁的大壯招招手。

這幾日,小家夥食欲不錯,肉眼可見的胖了起來。男孩一長開,越發像他那遠在京城的親爹!

“娘。”大壯喚了一聲,挽住她的胳膊。

“吃肉包嗎?”

他搖搖頭,摸著自己的小肚子:“飽,吃飽啦。”

“走,和娘一起去看弟弟。”

“嗯,弟弟生病。”

忽地,芃芃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大哥快來!去城南!”

“來了!妹妹我來了。”大壯立刻鬆開娘的胳膊,毫不猶豫地向妹妹跑去。

接著門口傳來錢庫庫的呼救聲:“姑姑,救我!”隻一聲便沒了聲音。

田園園聞聲望去,隻看到一片衣角,芃芃探出頭,嫣然一笑:“娘,我們出去玩啦!”說完,便沒了影。

田園園啞然:“……”

“為何叫錢庫庫?”

一個陰冷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隨即孟長輝半透明的身影浮現出來,目露不解。

田園園看了一眼頭頂明晃晃的太陽,忽地打了個冷顫,“太陽底下你也能出來?”

“嗯,不過不舒服。”孟長輝再次詢問:“他的名字誰取的?”

錢庫庫?著實荒誕。

田園園笑:“他爺爺。”

他爺爺叫滿倉,爹叫富貴,所以叫錢庫庫有什麼問題,誰讓人家有銀子呢。

房裡傳來孩子的哭聲,田園園側頭看他:“你趕緊走吧,孩子眼睛乾淨,你彆嚇著他了。”

孟長輝頜首,隨即隱去。

這時,高遠推門而入,疑惑地看著她:“咦?園園姐,你在跟誰說話。”

“自言自語罷了。走吧,叫你來看孩子,你倒是和陳老九說起個沒完。”

“這大清早的,不知道常夫人是否梳洗,若是直接過來有些唐突。”

兩人說著話向正屋走去,沈宛靜家的院子裡有棵梧桐樹,茂盛如蓋,蒲扇大的樹葉黃如鏽,地上零零散散落著幾片,樹下有套石桌石椅,上麵也有幾片黃葉。

“宛靜?方便嗎?我和小遠進來了?”田園園在門外問。

片刻後,常明推開房門,見到二人溫和一笑:“請進。”

二人先後進去走入外堂,高瞻在外堂等著,田園園則閃身進了內堂。

青娘也在,正和沈宛靜低聲說話,見到她來,笑道:“你怎麼舍得起來了?”

田園園見兩人神色鬆快,想必孩子沒什麼大礙,也鬆了一口氣,古代的醫療條件落後,孩子極易夭折。

“孩子沒事吧?”

“沒事,燒退了。”沈宛靜側開些露出床上酣睡的孩子。

“宛靜,小遠來了!”常明在外堂叫了一聲。

沈宛靜起身:“進來吧,都是自家人不必避諱。”

下一刻,高遠與常明進來。田園園與青娘起身向外堂走去。

門外天高雲淡,微冷的風輕輕拂來,倒有了秋的冷意。

青娘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扶著田園園的胳膊,“海納說有人托他帶東西回來,說是給你的。”

“誰送的?”田園園小心地扶著她,她的肚子已經很大了,根本看不到腳下的路。

“他沒說。”

“行,等他醒來再說。”

昨日幾人喝的多,想來海納還睡著。

兩人在石桌坐下,青娘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知道她說的是南庸州,田園園側頭看她,眼神溫柔:“等過了下元節再去。”

下元節,農曆十月十五,又是水官解厄暘穀帝君解厄之辰,祭奠逝去之人。

孟長輝與高瞻,她都得祭奠一番。

青娘歎了一口氣:“世事無常。”

“斯人已逝,不必介懷。”田園園倒是看得開,笑道:“早晚而已。”

“你呀,又說這不吉利的話。”青娘嗔道。

田園園將手放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你快生了,怎麼也得等你滿月再走。”

“我不妨事。倒是你,正值青春,整日倒是像個知天命的老太婆,沒點活氣!”青娘抓住她的手,心疼地看著她,“你變了很多。”

以前她是活潑的,向上的,不屈不撓的,眼神明亮,整個人都繃著一股百折不屈的狠勁,而今這股勁已經消失殆儘,從裡到外透出幾分知天命的滄桑,眼中的笑溫和如春風,再無往日的棱角鋒芒。

以前的她與現在的她,青娘也說不出哪個更好,隻知道如今的她,總覺得令人可憐。

見她眼圈犯紅就知道她又腦補了什麼,田園園笑著寬慰她:“你瞧你,我現在過得不是好好的,對於我來說銀子比男人可靠多啦!”

“待孩子大了,你身邊也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說陳老九一直未曾成親…會不會是一直在等你?”青娘抬眼看她。

他們二人相識多年,說不定陳老九對田園園有情,故而不曾成親。

田園園哈哈一笑:“亂點鴛鴦譜!陳老九那廝……”

“我怎麼了?!”門被推開,陳老九探出欠揍的臉,不悅地盯著田園園:“老田,你不地道,背後說我壞話呢?”說罷,還白了她一眼。

“你瞧他像是對我有情的樣子嗎?”田園園笑的眼淚都要流下來。

二人認識這麼多年,陳老九這家夥根本沒把她當女人看!

陳老九疑惑地看著不停傻笑的田園園,嘀咕道:“笑,笑,小心下巴笑脫了。”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田園園不甘示弱地回嘴。

看著二人,青娘歎口氣,搖搖頭。算她什麼也沒說。

人生在世,不求轟轟烈烈,平平淡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