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你,今天你不給我個說法我絕對饒不了你!”
“我爹可是李氏布莊的大當家,敢跟我叫板,我看你才是活膩了!”
“吵什麼吵!”
看守牢房的官兵不耐煩地敲了敲欄杆,捏著腰間的佩刀威脅著扭作一團的鮑春春和李招娣。
“關你什麼事?”
鮑春春醞釀好久的一口唾沫噴在那人的臉上。
那人嫌惡地站在原地跺腳,嘴上一陣謾罵。
鮑春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不停地朝李招娣使眼色,示意她扯頭發的動作再使點勁。
“吃你家還是吃你飯了啊?用得著你來管我嗎?”
“小兔崽子,活膩了是不是?來來來,你給我出來!”
那人實在忍不下去了,跌跌撞撞跑去洗了把臉,又一次漲紅著臉出現在牢房麵前。他喘著粗氣,飛快打開牢門,把鮑春春拽了出來:“今天爺爺我要不讓你嘗點苦頭,我就不姓周!”
“春姐姐!”
鮑春春像個小雞仔似的被姓周的官兵拖著走,還不忘給李招娣比個“ok”。
如她所料,那人的確給她換了個牢房,隻不過……
一眨眼的工夫,她被好幾個五大三粗的官兵圍了起來,上下其手給她來了個五花大綁。本就身量嬌小的鮑春春此時就像一條乾癟的臘肉,綁在刑拘上,任人宰割。
“大哥,有話,好好說。我就是跟那個牢房的人處不下去,想換個屋。”
“在都察院,沒挨過刑罰的人沒資格提條件。”
姓周的從桌上的牛皮袋裡抽出一個小刀,在腰帶上擦了又擦。
“小姑娘,我告訴你哦,這把小刀已經沾過九十九個人的血了,再飲一人的血就要大成了。”
冰冷的刀刃蹭過鮑春春的臉頰,激起她一身的雞皮疙瘩。
事情怎麼和自己預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這人怎麼不按套路來啊?
難道是自己那口唾沫沒吐對位置,進眼睛了?得紅眼病了?怎麼淨想著給自己的刀淬血呢?這不是武俠小說啊!
“大哥,大哥,您抓我進來不就是想趁年底衝衝業績嘛!彆一上來就動手好不好?刑訊逼供,得問問題不是?”
鮑春春縮著脖子,努力擠出來一個比三下巴還敦實的笑容。
姓周的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轉身去翻囚犯名簿:“行啊!說說吧,多大了?”
他放下刀,翹著腿坐在凳子上,他想看看這個小兔崽子到底在耍什麼花樣。
鮑春春紅著臉,羞恥了好一陣:“多大了,我沒有這東西啊,我也不知道多大了……”
“去妙緣寺乾了什麼?”
“乾了啥……乾了該乾的……”
“和反賊純一是什麼關係?”
純一?
聽到這個名字,鮑春春先是一愣,旋即懸著的心沉了下去,看來哀帝真的被抓了。
“你不都說了嗎?我們是‘什麼’關係……”
“這不是廢話嗎?”姓周的“噌”的一下站起身來,又掏出刀來在鮑春春臉上蹭來蹭去,“都察院從不冤枉好人,好好說話,不然我剁了你!”
鮑春春見他把“從不冤枉好人”這六個字說的擲地有聲,她頓時有了繼續胡說八道的底氣:“你有這麼厲害的刀拿在手裡,記住我給出的原理,小的時候,就是乾將莫邪打這把刀的原理,是地府的那幫人管著。知道為什麼地下產這種東西,管它沾了多少個人的血,你以為我跟你鬨著玩兒呢?陶焚,我告訴你他在地府的化名,他都得管我叫太祖奶奶烏拉那拉鈕祜祿熹妃我是鮑春春斯基。我和他什麼關係,我跟你說不明白裡麵的人情世故……”
大冬天的,姓周的竟冒出了一腦門的汗。
明明都是白話,怎麼會這麼難以理解呢?難道是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
良久,他才反應過來,鮑春春嘰裡咕嚕說了半天,根本就是一筐的廢話!
“小兔崽子,我念在你是個姑娘家家的份兒上忍你很久了,現在我就把你剁了當下酒菜!”
“周瘸子!”
一道微弱卻帶有侵略性的聲音突然刺入那姓周的耳朵。
“她可是四殿下的人。你若動她,必會落得和陳正一樣的下場。”
周瘸子輕蔑一笑,指尖微動,鋒利的刀刃便在鮑春春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我憑什麼信你?”
“那就看你是選擇置身事外,還是選擇兩日後身首異處了,咳咳。”
周瘸子的黃牙不自覺撕扯著乾裂的嘴皮,他在思考著一個鄉野丫頭與皇親貴胄有著更深層關係的可能性。
片刻,他還是決定短暫地相信那人的話,左不過多等兩日,他又不是等不起。
他仔細地收起剔骨刀,這才解開束縛鮑春春四肢的繩索,再次像拎小雞仔似的把她丟回了牢房:“如你所願,跟這個體弱書生一塊兒等死吧!”
鮑春春沒好氣地呼嚕掉腦袋上的乾草,朝周瘸子吐了吐舌頭。
“你還惹他?”
她癟了癟嘴,靠在牆邊和眼前之人攀談起來:“梁兄,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整座書院就一個姓鮑的,我能不多看幾眼嗎?”梁惜時挑眉一笑,“再說了,哪個村子人丁稀薄到連個女子都找不見,居然要男子去扮觀音的?”
鮑春春捂住嘴,倒吸一口涼氣。
原來梁山伯早就知道祝英台是女兒身了?!
這小子去祝英台家提親是早有預謀啊!
她乾笑兩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我們上次被都察院帶走的事,明明都封鎖消息了,為什麼你這麼清楚?”
“因為我跟蹤了朝廷的眼線啊。”
“誰是朝廷的眼線?”
“當然是你我身邊之人,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進來的?”
這事還真讓鮑春春猜準了。
隻是不知道這位半夜不睡覺喜歡跟蹤人的貓頭鷹先生到底是誰?
她不假思索地問出了這個無比愚蠢的問題,這才意識到,自己這種“一遇到難題就問彆人”的臭毛病哪怕是上了三年大學都沒改過來。
梁惜時聞言先是一怔,旋即釋然道:“也是,弟弟是個書呆子,你又是個愣頭青,能看出來才怪。”
身邊之人?
身邊之人!
“朱友廣!”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不對。周磊?”
“我真服了你了,刑部尚書的兒子都敢懷疑。是不是再想下去就該懷疑到四殿下頭上了?”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小聲嘀咕道:“就衝他那不著調的樣兒,能被他爹牽著跑才怪……”
若真是周磊,一切也就解釋的通了。
另一邊——
前腳純一和尚和鮑春春等人被都察院帶走後,鮑小勇就快驢加鞭地跑回了家。
“老鮑,你要找啥?春春呢?”
鮑母見他悶不吭聲地衝進家門,又悶不吭聲地翻箱倒櫃,又是著急又是生氣。
“爹,二姐呢?”
鮑真真抱著書也是不明所以。
“佳佳,皇四子留下的紙條你姐放哪兒了?”
鮑佳佳躲在母親身後,怯怯地指了指床頭櫃。
鮑小勇卻沒看懂她的意思,吼道:“彆給我指,我哪兒知道你指的是哪兒?說話!”
“找東西就找東西,把家裡翻得亂七八糟不說,又在這兒大呼小叫的,還想不想好好過年了?”
母親護住泫然欲泣的小女兒,也不甘示弱地喊了回去。
“要是不把春春從牢裡救出來,這年真就沒法過了!”
鮑小勇像是突然脫力一般跌坐在床上。他摸著春春常蓋的小被子,老淚縱橫。
“怎麼會……?”
母親精神也有些恍惚,險些一個趔趄跌在地上。
“春春是為了救我才被他們帶走的,是我無能啊!”他錘著胸口,眼中滿是自責與擔憂,“那個什麼皇四子,他不是欠春春一個人情嗎?不是說,隻要有求於他,刀山火海他也會去嗎?那個紙條,就是,咱們隻要找到它……”
“紙條,紙條放在床頭櫃,有梳子的那層了!”
佳佳爬上床,哭紅著眼,把那張折疊整齊的紙條從梳子下麵掏了出來。
“對,是這個!有了這個,你二姐就有救了!”
說罷,他抓起手巾抹了把臉,便風風火火地去趕他的驢。
可那驢子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早就累得不成樣子,四條腿站著都費勁,更彆提再跑五十裡地了。
“爹,我去鎮上叫輛馬車,咱們一塊去!”
鮑真真把書隨意丟在床上,也跟著鮑小勇跑了出來。
“老鮑,我們也去!一家人,少了哪個都過不好這個年!”
鮑小勇正欲拒絕,便被鮑佳佳拽住了胳膊:“爹,咱們一起去接二姐吧!”
“好!”
——
鮑父鮑母上次來書院還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鮑佳佳是一次也沒來過。三人慌亂地被人潮任意擺布,直到鮑真真慌亂地舉著一隻小紅旗尋來,他們才找到了書院的大門。
“小兄弟,通融一下吧!我們真的是有事才來求見四殿下的!”
鮑小勇著急地從懷裡掏出二兩碎銀往守衛的手裡塞,那兩個人既不收錢也不領情,見他們煩得厲害,也隻是閉緊雙眼,站得更加筆挺。
“爹,要不您跟母親帶著小妹先找個地方落腳,我去求見四殿下。”
“可你不是說北山不允許你們旁聽生進去嗎?”
“沒事,我自有辦法……”
鮑真真正極力安撫著家人,卻突然被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了。
“真真,四殿下已經回宮了,你找他有事嗎?”
他臉色一沉,冷漠地轉過身去:“磊子,有什麼話不能等我進去再說嗎?”
周磊看到擔憂地站在鮑真真身後的幾人,才故作誠懇地向他行了個問安禮:“我不知道伯父伯母還有你妹子在這兒,還請見諒。”
“爹。”
鮑真真使了個眼色,旋即泰然自若地撇開周磊的手,徹底撕掉了他虛與委蛇的假麵:“我要是不原諒呢?”
“明明你平時不這麼跟我說話的。”
“你平時也不這麼對待同窗的。”
周磊隻覺得鮑真真這副樣子傻得可笑:“真真啊,明明我們是一路人,為什麼要鬨得這麼難看呢?聖賢書教的是你如何效忠天子,可不是教你和彆人做朋友的。”
“放屁。”
刺耳的聲音就這樣鑽進周磊的耳朵裡。
他不以為然地聳聳肩,戲謔地戳著鮑真真的胸口:“有屁彆跟我放,這個世界,有權才有理。”
說罷,他仰天大笑著消失在了書院的銅門後麵。
“真真,這是你的朋友嗎?肯不肯幫忙給宮裡遞個信?”
不明真相的幾人急忙圍在鮑真真身邊,現在隻要是有一線希望,他們都不願意放棄。
鮑真真抱起小妹,又恢複了那種溫文儒雅的模樣:“他跟我一樣是旁聽生,幫不上什麼忙的。咱們先找個地方落腳,我下午再去書院打聽打聽。”
“鮑公子?”
鮑春春腳步一頓,待他看清來人,他便知道,二姐的希望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