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會有故人之姿? 鮑春春大剌剌地抱著……(1 / 1)

鮑春春大剌剌地抱著新棉被走進陳宅的時候,果然引起了眾人的圍觀。

因為凡是為陳家做事的人,無論是製糖工人還是家丁從仆,衣食住行都由主家提供。這般不知好歹的後院從仆,鮑春春還是頭一個。

“春姐姐。”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偷偷跟了過來,“是被子蓋著不舒服嘛?”

鮑春春邊收拾著床鋪,邊應道:“我怕冷,與其蓋兩床薄被,還不如換個更厚的。”

“可是,主家不讓我們用宅院外的東西。春姐姐初來乍到,還是彆犯錯得好。”

“招娣。”鮑春春抱起那床舊被子就要起身離開,她看著滿臉擔憂的李招娣鄭重其事地說道,“勇敢的孩子才會有糖吃,總有一天你會嘗到‘離經叛道’的甜頭。”

她說這話,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些底層百姓的溫良順從。

剛入府的時候,她便聽說著陳宅裡有兩個不許。第一,不許直視主人的眼睛。第二,不許不停主人的話。

“什麼破規矩!”

她的第一個反應便是這存在千載的等級製度荼毒了多少人。

什麼叫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什麼叫“下人”,什麼又叫“主人”?難道人不該為人,人生來就是上位者的狗嗎?

她看著那些欣然接受這一切的人,不怨她們的愚昧,而是怨他們的無知。原這種文化經過長年累月的不斷生產,隻是為上位者吃人的湯鍋添了一把柴薪。所以從那一刻起,她更加意識到了平民教育的重要性。

不僅是讓他們在生活中避免很多麻煩,也更是希望他們能夠早早醒來。

這種沒頭沒尾的話,李招娣並不是第一次聽鮑春春說了。她看看空蕩蕩的屋子,又看看床上的新棉被,仍是不解。

一床被子怎麼就牽扯出了離經叛道呢?

她在床沿上呆坐了許久,為自己蠢笨的腦子唉聲歎氣。

要是自己能像春姐姐一樣聰明伶俐就好了!

她想著想著,愣是守著那床被子到了深夜。

——

躲過了兩次巡查,鮑春春這才拔掉鼻子上的兩坨草紙,從被子裡探出頭來。

果不其然,那些沒有換被子也沒有像自己這樣上了雙重保險的從仆睡得死死的。

她戳了戳李招娣,見她也撅著嘴均勻地呼吸著,便放心地給她掖好被子,溜下了床。

在魂穿到這個時代以前,鮑春春從來沒見過這麼明亮的月色,甚至在夜裡出恭都不用點燈,整個後院都是亮堂堂的,恍若禾豐園對麵的大戲台。

沒錯,今天在這裡,鮑春春將跨專業指導一出大戲。

她輕車熟路地走到陳媛臥房的牆根底下,學著諜戰劇裡的情節,對屋內的情況望聞問切了一番。卻不想,屋子裡根本沒有陳媛的身影,隻有她的貼身侍女歪歪斜斜地睡在榻上。

“不應該啊……”

她思忖片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犯了個大錯!

陳媛又不是現代人,深夜emo總不會一個人窩在被窩裡聽網抑雲吧?

她有些焦灼地拍了拍腦門,滿是歉意地朝牆頭上的馬、朱二人打了一套組合拳。

然而,這倆人並沒有看到她的手勢,蹲在牆頭聊得正歡。

“你倆是怎麼認識的啊?”

朱友廣嗑著瓜子,擺出一副吃瓜的表情。

“我倆啊……”馬永晏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搶過一把瓜子,開始了胡編亂造,“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白天,我禦馬飛馳在滿是人群的大街上。突然,我看到一個弱女子正在被一群凶神惡煞的惡棍欺負……”

“啊,我知道了!真真是那個女子的弟弟,然後你倆一見鐘情,私訂了終身。卻沒想到你倆的緣分從書院就開始了……”

“放屁!”馬永晏趕緊把手裡剩下的半把瓜子全塞進朱友廣的嘴裡,“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那女子就是……”

“嗚嗚嗚!”

馬永晏轉手捏住朱友廣的兩腮,做了個“噓”的手勢,試圖聽清那越來越響的鈴聲的來處。

“快走,來活了!”

他拍拍手上的渣子,扯住朱友廣的衣領,飛跑起來。

那規律的鈴聲鮑春春聽得更為真切,她臉色頓時凝重起來,緊貼著牆壁,摸進了一處極為隱蔽的小院。

那兩日,除了觀察陳媛起居外,鮑春春也憑借自己超強的記憶力把陳宅能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甚至還畫下了一張簡圖。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從未踏足過這個地方。

對了!

那扇門!

她回憶著剛才走過的路線,自己繞過陳媛和從仆的房間,應該就到從仆口中的一直鎖著的角門了。

就在剛剛,那扇門打開了。

所以自己就是穿過那扇本不該開著的門,來到了這裡。

難道這裡已經出了陳宅?

不對!

這裡的圍牆和後院一致,自己應該還在陳宅裡麵!

她來不及多想,就被鈴聲中夾雜的誦經聲吸引了過去。她壯著膽子,依舊是貼著牆,每一步都走得無比小心。

眼瞅著離那間閃著微弱燭光的屋子越來越近,鮑春春心中想要了解一切的欲望越來越強烈。一時間,感性衝垮了理性的大壩,她決定冒險再進一步。

“哢!”

“誰?!”

鮑春春緊閉著眼睛縮在陰影裡,生怕被人發現,功虧一簣。

“阿闊,是你嗎?”

阿闊?

哀帝似乎姓齊,名青闊。

陳媛拿起佛像邊的孤燈,緩緩走到窗邊。

她確定,自己看到了一個人影,隻是不知道是不是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

“阿闊,如果是你的話,能否……”她頓了頓,似乎在思考自己的要求是否有些過分,“朝我招招手。”

鮑春春鬆了口氣,原來,自己是被陳媛認成了哀帝的亡魂。

魂兮歸來,她還真是個性情中人。

鮑春春依舊低著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揮了揮,完全沒注意到陳媛已然站在她的身前。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打著說親的幌子來套我話的!”陳媛凶狠地鉗住鮑春春的手,步步緊逼,仿佛一隻要吃人的惡鬼,“說,誰派你來的?!”

鮑春春自始至終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暴露的,她早就被手腕的疼痛衝昏了頭腦。

“說!不然,你也去死吧!”

也不知陳媛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從哪裡來的蠻力,竟用另一隻手卡住鮑春春的脖子,狠狠地把她抵在樹上。

鮑春春奮力掙紮,另一隻手不停地用指甲抓撓著陳媛的手背,試圖讓她吃痛把自己放下來。然而,這招對陳媛並不管用。

強烈的求勝欲讓鮑春春四百度近視的眼睛驀然清晰,她拚儘最後一絲力氣指向房間正中的觀音像:“阿,闊……”

“彆騙我了,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

陳媛的手指再一次陷進鮑春春的脖子裡,險些捏碎她的氣管。

“媛媛。”

陳媛一怔,急忙鬆開半死不活的鮑春春循聲看去。

隻見以為身著金烏國服飾的男子,微微頷首,正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那個名字。

媛媛。

這個稱謂,陳媛再熟悉不過。

除了家中長輩,隻有齊青闊一人如此喚她。

她眼神微動,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個清瘦的身影,臉頰淌下一行熱淚。

“真的,你真的……”

馬永晏遙望著奄奄一息的鮑春春,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他強裝鎮定,朝陳媛揮了揮手,試圖讓陳媛離鮑春春再遠一些。

“阿闊!”

眼瞅著陳媛就要撲過來,馬永晏急忙變換步伐,身形一閃,教她撲了個空。

這一抱,讓陳媛徹底死了心。

她跌坐在地上,朝著觀音像放聲大哭:“觀音大士,是信女太貪心了。信女,信女不該奢望,一個已故之人能活生生地出現在我麵前。嗚嗚嗚……是我太傻了……”

馬永晏手足無措地盯著陳媛哭泣的背影,想要學著鮑春春的樣子拍拍她的肩膀,卻因在伸手的那一刻看到自己袖口的瓜子皮,選擇了放棄。

“阿闊。不,是這位公子。”陳媛哭了好一陣才緩緩轉過身來,“或許,你能和我聊一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