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鮑春春的據理力爭之下,陳員外許諾她以侍女的身份在陳宅住上五日。
這留宿的待遇沒輪上梅夫人,她隻得悻悻地離開。臨走之前,她又一次好奇心泛濫,非要逮著鮑春春問個明白。
鮑春春隻當她是怕另外百分之七十的錢跑了,便耐下心來給她答疑解惑。
話未出口,鮑春春突然意識到,梅夫人根本聽不懂什麼是“備學生”、什麼是“學情分析”。思前想後,隻能玄而又玄地用“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概括了出來。
梅夫人聽不出其中奧妙,隻得賠笑著連連點頭。
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難!
鮑春春一連兩日都沒看出個所以然——
這陳小姐的生活起居和其他達官顯貴家的小姐沒什麼區彆,甚至因為家境優渥,比他人過得更加奢靡。倘若要雞蛋裡挑骨頭,那就是這陳小姐的臉色蒼白了些、黑眼圈重了些。不過這對於常常挑燈夜戰的大學生來說,這些都是標配。
說起熬夜,鮑春春自打成年以來,就沒在夜裡十一點之前睡過覺。哪怕魂穿了17次,她的生物鐘依舊改不過來。
奇怪的是,在陳宅這兩日,她為了觀察陳小姐的起居,不得不在九點左右上床休息。也不知是白天太耗費精神了,還是這副身體太過年輕,往常數羊數到十一點才能睡著的鮑春春,竟然能沾床就睡,醒來就是第二天雞鳴之時了。
憑借女生的第六感,她覺得自己這種情況很不對勁,說不定這就是解決整件事的機巧所在。
她借了陳宅的筆墨紙硯寫了封信,掏出身上最後的兩文錢托人送到了常德書院。
她想再進一次藏書閣,把自己藏在書架上的史書仔細看一遍。
——
再次回到書院,鮑春春百感交集。
上次她為了去找那些史書,牽扯出來了一大堆麻煩事。這次,她光明正大地走進藏書閣,還真有些不適應。
她特意挑了個藏書閣人少的時候,輕車熟路地走到“春”字書架旁邊。簡單翻找一下,就看到了自己壓在了《金瓶梅》畫本底下的史書。
“果然,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鮑春春滿意地坐在牆角,邊啃著從食堂順出來的菜餑餑,邊讀起那本《光興年間紀事》。其中雖未有前朝太後的記載,好歹是把哀帝執政那幾年的事說了個明白。
永康九年,金烏國在江南國和哈林國的侵擾下搖搖欲墜。成帝因精神失常被迫退位,十六歲的哀帝被四大輔臣推上了皇位。其在位的五年間,戶部尚書和刑部尚書重修律法,以惠民之策挽救危局;兵部尚書和工部尚書以兵代徭,以國防之策修補殘局,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沒想到,就在此法實施的第二年,本應許配給哀帝為後的戶部尚書之女突然離世,張尚書也因此一病不起,惠民之策幾乎停擺。江南和哈林的聯軍乘虛而入,還好國防之策起效,與兩國聯軍僵持了一年。
光興四年的正月初五,金烏國的守軍遭遇聯軍夜襲。危急關頭,一支打著“馬家軍”旗號的千人軍隊竟將實施夜襲的聯軍殺了個片甲不留。
經此一役,馬家得到了四大輔臣的賞識,首領馬乘風一躍成為兵部侍郎。其妻陳氏的母家因提供了大量的資金支持練兵,論功行賞,陳家的長孫女陳媛便被許配給哀帝為妻。
畢竟哀帝尚未及冠,心智不全,剛嘗到一點戰勝的甜頭,就開始大宴賓客、尋歡作樂,國庫很快入不敷出。為了繼續支持練兵,朝廷又開始苛捐雜稅,百姓民不聊生。
本就出身綠林的馬乘風見勸阻無果,於次年二月揭竿而起,直搗皇宮。哀帝於夢中驚醒,眼見大勢已去,遂含恨自焚。
“不對啊……”
鮑春春的確從這本書裡找到了一些她想要的東西,可其中關於馬家發跡的記載實在是讓人困惑,使她不得不暫時放下陳家的事,轉而思考起馬乘風與前朝太後的關係。
“等會兒昂,咱們從頭捋一下。”鮑春春自言自語道,“太後,也就是哀帝的親媽,肯定是官家出身。馬乘風既然是她的親哥,怎麼也得有個一官半職吧?為什麼說他出身綠林呢?”
“因為我爺爺犯了錯,除了我姑姑被成帝的母親保了下來,全家人都被流放到邊境了。”
看清楚來人,鮑春春才放下戒備,把揉成一團的史書從身後掏了出來。
“你,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哦,那天你藏書的時候,我看見了。”馬永晏指著鮑春春身後的書架道,“你可彆想多了,我要是想看這些,直接去添香樓就好了!”
自從看見過添香樓門口那些嫖客的嘴臉,鮑春春對馬永晏殺伐果決的濾鏡就碎成了渣渣,她覺得還是“天性放浪”這四個字更適合他。
她陰陽怪氣地捂著鼻子,手指象征性地比了個心:“哈哈,要被你的嘴巴臭暈啦!”
馬永晏衝著手心哈了口氣,鼻子猛地一吸,便趕緊閉上了嘴。
難怪自己昨日起添香樓的時候,紅袖一邊和自己聊天一邊捂嘴笑,原來自己有口臭!
不行不行,得趕緊找白太醫瞧瞧,不然暗戀自己的人就全跑到二哥那裡去了!
“嗯日你泥泥該書院哼黑啊了嗯?”
鮑春春像是在看神經病一樣打量著馬永晏,抬手扇在他嘴巴上:“我早已練就了龜息大法,你說話吧,我一發功就聞不到了。”
馬永晏吃痛鬆開了雙唇:“我是問,那日你離開書院後是回家了嗎?”
“沒啊,我……留在帝都找了份工作。”
“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找什麼工作啊?”
又是這句話!
自己最討厭的就是這句話!
“難道我就該找個男人嫁了,然後當一輩子家庭主婦嗎?什麼叫‘姑娘家家的’,怎麼,女孩子就不能找工作了? ”
“你怎麼不聽我把話說完呢……”馬永晏有些委屈,緩了好一陣才氣鼓鼓地說道,“我從來沒覺得女子不該有一份工作,也從來沒覺得家庭主婦就是女子的歸宿。隻是你這個年齡的女子心智尚未成熟,身體又是如此脆弱,我怎麼放心讓你去做那些大人才能做的事?”
鮑春春依舊緊皺著眉頭。
她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會從這樣一個人口中說出來。
良久,她猶豫地伸出手,拍了拍馬永晏的肩膀:“是我魯莽了。”
馬永晏臉上的潮紅蔓延到了耳根,他感受著肩膀上的餘溫,心跳的速度愈發地快。
這種感覺,好奇怪啊……
“咣當!”
鮑春春被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一跳,頓時像小兔子一樣跳進了馬永晏懷裡。
隻見朱友廣狼狽地趴在地上,看著眼前的一幕,眼中的興奮愈加濃烈。
“你倆繼續,哈哈,繼續。”
他尷尬地笑了笑,邊說著邊像條大蟲子似的,一點點地往書架後麵挪動。
鮑春春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連忙背過身去不停地彆著鬢角的碎發。
“你在這兒做什麼?”
馬永晏清了清嗓子,臉上又是那副與陳正對峙時冷峻的表情。
“我……來借書!”朱友廣一骨碌地爬起來,嬉皮笑臉地指著書架上的《金瓶梅》,“你忘了?我喜歡看這個。”
“真的?”
馬永晏眯著眼,盯得朱友廣渾身發毛。
“哎呀,是我瞧見你倆前後腳進來,就想著保不齊有什麼事,過來看看嘛!”
朱友廣像個俏媳婦似的,跺著腳,嬌羞地低下頭。
“有事,確實有事!”鮑春春平複好心情後,急忙抓住了朱友廣的衣服,“我想找你打聽一個人。”
朱友廣見她的眼神和馬永晏一樣不懷好意,很難不懷疑這倆人是合起夥來坑自己的。於是謹慎地扯出自己的衣袖,後退兩步:“說好了井水不犯河水的。”
馬永晏雖不知道鮑春春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還是不自覺地偏幫她說起話來:“要是你答應幫忙呢,後天禾豐園和添香樓一條龍給你服務到位怎麼樣?”
“真的?”朱友廣眼睛一亮,又故作鎮定道,“最後一次,事成之後,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鮑春春連連點頭,心中竊喜:這初中學曆的就是好騙哈!
“皇後娘娘的侄女陳媛。”
話音剛落,朱友廣就跳起腳來:“小祖宗誒,您怎麼又惹上陳家人了?”
馬永晏連忙彆過頭去,權當這事兒與自己毫不相乾。
“意外,意外。”
鮑春春乾笑兩聲,在朱友廣的白眼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這陳媛自打哀帝去世,就跟中了邪似的,逢人就說她的夫君沒有死。為這事兒,皇後還專門派人去查了哀帝的屍首,就連仵作再三確認那是哀帝本人都沒用。所以到現在她都不肯嫁人呢!”
“可我看陳媛的生活起居挺正常的啊,一點兒也不像你說得這麼邪乎。”
“你該不會也中了她的迷香吧?”
鮑春春一驚,連忙追問:“何出此言?”
“你不知道?陳家最早不是靠製糖起家的,而是靠製香!”
香……
聽朱友廣這麼一說,鮑春春倒是回想起來,自己從陳媛屋裡拿的那床被褥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還以為是被子受潮,趁著中午有太陽還曬過一回,可是那味道依舊不曾減淡。
原來是迷香!
難怪自己的睡眠質量噌噌提升。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她抓住馬永晏和朱友廣的手,狡黠地笑了笑,“買一送一,再幫我一個忙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