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7側牆掛著的日曆上，標注著今天日期的數字被俞揚用紅色記號筆打上了大大的叉。

時間過了兩個多月。

宋眠在這期間又經曆了五次脫敏治療，也就是給福利院的孩子們的演出。這兩次都很順利，他按著胡老師給的心願單挨首唱下去，沒有再出現暈倒的情況，頂多就是有些不適，連能夠堅持的時間也在增長。

雖然延長的時間隻有短短十幾秒，但對於宋眠來說已經是階段性勝利了，以至於陸冕這幾次問診開玩笑的次數都多了。

Museum這邊則更是進展迅速。

江凜和宋眠接到歌詞的定稿後就整日泡在琴房裡，製作出Demo後立刻開會，對Demo進行修改，然後再試聽，定下來之後就馬不停蹄地進行整首曲子的編製。

其餘三人也沒閒著，忙著有關出道演出的其他事宜。

到現在為止，編曲，編舞，錄音都已經逐步完成了。

該製作MV了。

“俞老師，衣服放這邊了，待會你去換一下。”

掛著工作牌的女士禮貌地跟俞揚說了一聲，把衣服放在了臨時搭建的試衣間門口。

俞揚正在做妝造，不能隨意扭頭，隻好提高音量說：“好的。”

麵前倏然多了杯咖啡。

“你弄好了？”他頭不動，目光往旁邊移，那人穿一身藍色的書生裝，微微彎腰，應該在給旁邊的位子上放咖啡，身形看著好像是江凜。

聽到聲音，那人轉過頭來，還真是江凜。

“嗯。”江凜底子很好，妝造也很簡單，用不著費太多時間。

反觀俞揚的，朱唇豔抹，嘴角邊，化妝師正拿毛筆為他勾勒繁複的花紋，一直延伸到潔白的頸部。

俞揚笑笑說：“我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了。”

盛塵宇化完妝，往這邊瞅了一眼，接話道：“確實。”

“眠哥，你怎麼是現代裝？”

化妝間的多半人都被周淮軒這聲引了去。

周淮軒小臂上掛著他的服裝，站在試衣間旁，打量著站在試衣間裡邊的人。

宋眠穿著有些褶皺的白襯衫，套著黑色西裝褲，腳上是一雙廉價的皮鞋，儼然像普通的上班族。

他伸手比了個二：“我有兩套衣服，他們叫我先換這套。”

盛塵宇挑了挑眉：“看來你和江凜都很忙。”

“啊？”宋眠笑了笑，看向江凜。對方站在那裡，其實不怎麼像文質彬彬的書生，反倒更像翩翩公子。

貴公子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也有兩套。”

敞開的門被敲響兩聲。

掛著工作牌的女士跑過來喊：“宋老師！江老師！你們準備好了嗎？要開拍了！”

“這就來。”宋眠回應道。

“說忙這就忙起來了？”俞揚說，“那待會再見吧。”

盛塵宇搖搖手：“拜拜，宋老師，江老師！”

宋眠毫不懷疑，要不是周淮軒在換衣服，他高低也要出來調侃兩句。

“走吧，宋老師。”

江凜說的很自然，仿佛當事人沒有他自己一樣，在宋眠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把人牽走了。

導演看到他們倆的時候，簡單打了個招呼，靠著裝辨認了他要找的人，然後說：“宋老師，看前麵。”

攝影機對著的地方，是一片空地，擺了幾個展櫃，而展示的東西卻是空空的。

原來是無實物表演。

“待會你就在兩排展櫃中間走，就假裝裡邊有文物，路過的時候看一看，像逛博物館一樣。”

導演又看向旁邊的江凜：“江老師也是，但是江老師，你要做的事情多一步。”

江凜望著他，等著下文。

“你想象一下，你扮演的書生是一個穿越過來的人，對環境和對文物下方解釋的現代漢語都會感到疑惑，你需要演出這種感覺。”

“明白了。”江凜心下了然。

導演很快就進入到工作狀態，轉身拿起對講機就叫人：“小劉，過來把宋老師帶到指定位置上去。”

他背對著兩人說：“江老師先在這等一下，宋老師先拍。”

江凜很配合：“沒問題。”

沒一會兒，那個叫小劉的青年就過來把宋眠領走，帶到拍攝場地上，安排好宋眠的站位。導演眼睛不離攝影機，對講機也對著嘴變，發布指令，調整各個機位。

主鏡頭被拉扯到剛好能容下青年的整個身形，他隻是眨眨眼，也能被捕捉的很清楚。

另一個鏡頭裡，青年的一雙眼睛，剛好被拉到江凜的視平線上，他能看見對方眼裡的無措，但是對方看不見他的。

這樣好像有點傻。

江凜無聲笑了笑。

“轉過去。”導演發號施令，“彆這麼僵，放鬆點，你隻是來參觀！”

他把時機抓的很準，待青年背過身，像是名剛剛下班來博物館看看的參觀者時喊：“Action！”

聽到指令的攝影組行動起來，鏡頭裡的青年也邁動步伐。他路過文物時，就會停下步伐，低頭看一看，目光掃過文物，停留在簡介牌上，十幾秒，然後離開，到下一個文物邊上去。

“卡！”導演說出了讓人不想聽到，又不得不聽的話，“重來。”

江凜看見鏡頭裡的青年露出困惑的神色，又偏頭睨了下導演。

導演招招手，把宋眠叫了過來。

“怪我，我剛剛沒說清楚。”他這麼說著，臉上露出幾分抱歉的神色，“是這樣，我們要突出現在這個時代的某個特點，讓你代表這個時代的某一類人。”

江凜在旁聽著，虛心學習，宋眠作為當事人，自然比他更認真，但江凜瞧著，對方應該是沒懂。

“你覺得當代人在博物館所做的最多的行為是什麼？”

宋眠回答得很老實：“看文物。”

倒也挑不出錯，導演無奈笑了笑，問：“還有呢？”

還有？宋眠陷入了苦思，片刻後，他想到了，“拍照？”

“對。”導演滿意道，“再去試試。”

青年又一次站到指定位置，背對鏡頭，調整好狀態，他一手自然下垂，另一隻手在身前握著手機玩。

這個動作藏在鏡頭後，卻讓人一目了然。

“Action！”

三號機隨著他的步伐移動，錄下他的每一個腳步，到他在第一個展櫃前站定。

他從手機上分神，目光在展品上稍稍停留，隨後他將手機橫過來，打開了相機。

青年往後退了幾步，低頭盯著手機畫麵，然後往左走了一步，又瞧了瞧手機，似乎是不滿意，他微微蹲下身子，保持了兩三秒，這才按下快門鍵。

就如同走在博物館裡，說是參觀，實則並沒有看過展品下方的介紹牌，隻是覺得好看，拍照留念的參觀者一樣。

江凜還是覺得表演有些欠缺。

果然，他聽到導演喊：“卡！重來！”

宋眠臉上浮現有些挫敗的神情，但隻是一瞬，他走過來求教：“是還有哪裡不對？”

“太認真了。”導演喝了口水，“你再想想，兩分鐘後我們繼續。”

“好的。”宋眠應下聲來。他打開小電視，在搜索欄輸入了博物館，點擊搜索，頁麵彈出一串不同長度的視頻。

他點了個時間最短的，進行試看。

江凜望著他，勾了勾唇。

人無法飛去博物館，但是可以通過視頻的方式窺探拍攝者視角裡的其他參觀者做出的一係列行為。

沒有比這更直接的模仿對象了。

真是聰明的小企鵝。

白駒過隙，青年回到了指定位置。

導演盯著鏡頭裡他的背影，對著對講機喊：“Action！”

機子在移動著，追隨著那雙舊皮鞋。

它的主人草草路過了第一個展櫃，隻分給那個展品一個眼神，然後移步到第二個展櫃。

青年還是沒有停，經過時隨意瞥了眼。

剛剛他所看的，視頻裡的那些參觀者也是如此，很少有人停下來，駐足幾分鐘，去好好看看這些展品。

在第三個展櫃前，他頓住了腳步。

似乎是第三個展櫃中存放的展品太過於驚豔，青年看向它的眼神都和前兩個不同。接著，他將手機橫過來，簡單調試了下角度，按下快門。

鏡頭隨著他的目光下移。

拍完照後他並沒有走，而是又順帶看了看介紹牌，之後下一個。

四個，五個，六個……

青年沒有再停下，他好像隻願意為了自己感興趣的展品駐足。

“卡！”

導演每次喊這聲，總會讓所有人提起一顆心來，直到他說：“過了。”

全場如釋負重。

而江凜和他們想的都不一樣。

他在想，宋眠對舞台有陰影，但並不害怕鏡頭。

“江老師，你準備一下，我們五分鐘後開始。”

“嗯。”

宋眠剛回到這兒，就被助理小劉帶走了，說是要給他講一下另一個鏡頭的劇本。

江凜站在原地發呆，沉下心來想想待會要怎麼表演。

“凜哥！凜哥！”

好像聽到了周淮軒在叫他，聲音很弱，但他還是回過頭。

周淮軒就站在錄影棚門口，一身米黃色的華服，妝還沒有畫好。他快速煽動手掌，示意江凜過來。

江凜朝他的方向走去，沒來得及問怎麼了，就見周淮軒用無助的表情咬牙說：“出事了凜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