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3(1 / 1)

蘇邪雪睜開眼睛,目光清明,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深陷在一處書架造成的迷宮裡。

他自己……衣衫不整。

蘇邪雪垂眸,目光有些不解的掃過自脖頸處到胸膛腹部一路蔓延的青紫痕跡,不知這些從何而來。

腰腹處竟還被人拿朱砂題寫了幾行歪歪扭扭的小字,是些風月豔詞……他愈發不解了。

腦中忽然閃過些許片段,好像是有人伏在自己身上,和自己情動之時,咬著筆杆在自己身上寫字。還有拾起棋盤裡的黑子,置入身體……

這一係列不屬於他的記憶使得蘇邪雪一瞬間神色變換不定。就好像,被偷家了,一種五味雜陳的感受。

麝月為他營造的,是一場荒誕不經的色欲春夢。

蘇邪雪不再停留,沿著通天高的書架往前麵走去。

他發現自己無法使用妖力了,在夢境裡,除卻保持清醒的意誌外,和普通凡人彆無兩樣。

不然,他大可以一把火燒了這裡。

側耳聆聽,前方有銅爐煮茶的聲音,淡淡的茶香四溢。

蘇邪雪停在了書架前,無法在往前走,因為前麵地麵上鋪滿了雜亂無章的手稿,無處落腳。

忽然,那堆手稿動了。下麵有人!

待他拂去散落的紙頁,卻見身下之人楮墨為床,詩詞為枕,天頂傾瀉而下的流光,將她悠悠含笑的眉眼暈成兩彎虹影。

那人好似大夢初醒,麵露茫然,卻在看清蘇邪雪的臉的那刻起,自眼底迸發出的欣喜之色,讓蘇邪雪確定了,這就是溫行止本人無疑了。

那眼神裡,清澈中帶著幾分未經世事的愚蠢,很可愛。

“……阿雪?”溫行止試探性地喊了一句,語氣裡不掩欣喜,“真的是你?!”

蘇邪雪靜靜看他。

溫行止又四周看了眼,道:“這是哪兒?我一覺醒來就……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是我的夢。”蘇邪雪開口,輕聲道。

“你身上……怎麼受傷了?”溫行止一眼瞅見了蘇邪雪一不小心敞開的胸襟,眼疾手快地扒開,盯著那行朱砂小字,“這是什麼?”

“咳……”蘇邪雪躲開她的觸碰,穿好了衣裳,避開了目光。

剛才記憶片段裡的那張臉,是溫行止。

他身上的這些,也是溫行止。

那種感覺,就好像自己養的溫順小白兔會咬人了,讓他感到很沒有麵子。

“好吧。我們怎麼會在阿雪的夢裡?”溫行止一拍腦袋,有些懊惱道,“我不知怎麼的,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行止還記得我?”蘇邪雪道。

“記得!當然記得!”溫行止道,“我剛剛做了個夢,那裡的人都喊我鍋巴,幸好我機靈,在夢裡一直記得自己名字,不然現在估計記憶都被篡改了。”

鍋巴二字。他的眸色忽然暗了一下,好似觸碰到某個隱秘禁區。

但是不動聲色的隱了下去。

“嗯,行止聰明。”蘇邪雪順著她,輕笑著誇讚。

麝月的引魂香,確實有在不知不覺間篡改記憶的功效。

隻是沒想到,蘇邪雪的妖丹在溫行止身上,以致於將溫行止從那個夢裡直接拉出來,倆人的精神被連在了同一個夢境裡。

“對了,阿雪,你把妖丹取走吧。已經用不到了。”溫行止道。

“夢境中你我皆非實體,要在現實中才可行。”蘇邪雪輕笑。

“如今要做的,是找到夢境的出口。”蘇邪雪目光複雜,“此地,我並不認識。”

這處書架的迷宮,明顯是人類建築。

“我知道。”溫行止輕聲開口道,四處走動一圈,“這裡我來過,是宣離寫作的地方。”

“可能是我們在同一個夢裡,所以這裡的風景都出自我們共同的記憶。”

蘇邪雪頷首。

“我知道大門何處,阿雪和我來。”溫行止拉起蘇邪雪的手,輕車熟路地繞來繞去。

“阿雪看,這地上有機關,所以踩起來咯吱咯吱的,密碼在牆上壁畫裡的八卦圖,我看看哈。”

溫行止教著他避開哪些有機關的木板,一番折騰,二人順利到了大門處。

隻是這門,也是緊閉的。

“阿雪看這裡的秤。”溫行止搬著一堆書放上去,秤上顯示出數字後,大門轟然打開。

“這是何故?”蘇邪雪笑道。“人類的機關,甚是精妙。隻是,有些多此一舉。”

“阿雪有所不知了,”溫行止哈哈大笑,“你不知道宣離這個人呢,雖然是赫赫有名的作家,但是極其喜愛拖稿。不到最後一刻不會動筆。”

“所以,他們書齋就請人定製了這個機關。必須要在那邊的秤上交上足夠重量的稿子,才能放他出來。”

“畢竟,催稿這件事……一不小心會出人命的。”

“所言極是。”蘇邪雪輕笑。

他們二人出了大門,卻見眼前一片懸崖峭壁,寒風凜冽。

溫行止沉默了。這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樣。現實生活中宣離的門前不是懸崖峭壁,而是一片花園,種了很多藍色薔薇,汝若公子經常來他這兒進貨。

“沒……沒路了?”溫行止皺眉道。

卻覺蘇邪雪的雙臂攏來,環住她的肩,溫行止不由得一僵。

“閉上眼睛。”蘇邪雪的聲音很輕。

溫行止聞言,毫不遲疑地閉眼。

兩人似乎往前走了兩步,然後蘇邪雪就抱著她跳下去……跳下去……

溫行止猛地反應過來,發出驚叫:“啊啊啊啊啊啊!”

“行止這叫喚的可是遲了些?”隻見蘇邪雪弧眸,含笑看他。

溫行止停下來,看著四周,發現他們已經穩穩落了地,四周精致又發生變換了。

“好像是哦。”溫行止咧嘴笑了笑。“那就不叫了。”

“那裡有很多人,圍著祭壇。”溫行止指著前方,起身,“我們過去看看。”

這不是她的記憶,那必然是蘇邪雪的。

她很好奇,蘇邪雪這整整一千年都經曆過什麼。

話說著溫行止已經混進了人群裡,卻沒注意到蘇邪雪神色有幾分怪異,

“誒?那是……”

靠近了才發現這裡的人麵相上都有些狐狸特征,似乎……都是狐妖變的。

祭壇的中央背對背坐著兩個幼童,他們都長著耳朵和尾巴,卻被禁錮在椅子上,不得相見。

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血被潑灑在他們臉上,看著有些可怖。二人緊閉著眼睛,好像睡著了。周圍亮起火把,人們載歌載舞,好像在舉行什麼儀式。

“他們在請示天意,該留下哪一個。”蘇邪雪的聲音微冷,帶著不知名的嘲諷。

“為什麼啊?”溫行止問。

“狐族孿生雙子,是不祥之兆,注定一死一生,這是命運啊,行止。”蘇邪雪的笑意味深長。

溫行止忽然想起了當日在鬼市裡聽到的孿生雙子注定的決定,心臟驀然一絲恐慌,眼神黯淡無光。

望著眼前人,終不敢想象那日的情形。

蘇羽塵她是見過的,詭異莫測,瘋瘋癲癲,看著……並不好對付。

阿雪……

“行止不用擔心我,千年時光,足矣。”蘇邪雪的聲音變得溫柔落寞。

“可是我才認識你不久,我想要這一生……以後的生活裡都有你。阿雪,你已經變成了我的習慣,我離不開你。”出於害怕心理,溫行止一股腦兒的把心裡話全都傾巢而出。

這般肺腑之言讓蘇邪雪心神一顫。

他輕輕摸了摸溫行止的頭,勾起唇角,眸底一絲憂傷,“傻行止。”

溫行止怔怔看著蘇邪雪漸行漸遠,一襲紅衣湮沒在煙塵裡,卻沒能等到想要的答案。喉嚨裡不自覺的嗚咽。

為什麼……不肯承認……

離開祭壇後,場景又發生了變換。

那是幻雪宮。

溫行止目光隨之悵望著,入目之景,是她剛來的那天,她已經記得不太清晰了。

那時候的溫行止還是幼童,還沒有名字,隻有一個編號。隻有通過考核才能正式加入幻雪宮,成為記名弟子。

宮主司空慕靈靠在水晶座上,百無聊賴地打量著這些新人。

十二位公子則在兩側的簾幕內,隻看得見影影綽綽的側影。他們還沒有資格目睹十二公子的真容。

和她同一批進來的人拚了命的表現自己,想要被宮主看上,一步登天。

小小的溫行止瑟縮在角落裡,手足無措。

正是少年初長成,看著雌雄莫辨的年齡。她當時低著頭,脖子上掛了塊晶瑩剔透的青蓮玉佩,任由發絲把自己的臉遮遮掩掩。

司空慕靈偏偏指了她,輕笑著道了句,“可塑之才。”

這樣,溫行止順利的在幻雪宮留了下來,成了掛名弟子。隻是這樣還不夠,他們經曆了嚴苛的訓練,從儀態到詩書,從文學到武學。

隻不過,溫行止隻把吟風弄月學了個鳳毛麟角,其餘的還是一概不通。哪怕是十二公子親自授課。

溫行止天賦不夠,明明是熏香,她燒成了木炭,明明是偃甲,她拆成了零件。

暮夜說她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倒也不是刻意挖苦。

但偏偏就是這張臉,宮主親自指名道姓,要她坐鎮第十二位公子一席。

按照慣例,司空慕靈當日傳召她進寢宮,她以為會發生些什麼,卻並沒有,司空慕靈隻是讓她坐在床上,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

溫行止緊張地手心捏出了汗,不停躲避著視線,生怕被看出什麼。

若論絕色,麝月當是,怎麼也得輪不到她溫行止。所以她一直不理解宮主的奇怪行徑。除非……發現了她的身份!

好在,司空慕靈並沒有為難她。

“阿雪都看見了。”溫行止苦笑一聲。

蘇邪雪一直在她旁邊,和她一起目睹了一切。

“行止!”卻見蘇邪雪一下子撲了過來,眼底閃過焦急,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溫行止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吸力吸進了黑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