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雪宮維係江湖平衡數百年,本是江湖之主的地位。隻是隨著曆代宮主逐漸色令智昏,沉迷於皮色之相,便逐漸沒落了。
到了這一代,宮主直接頒布新宮規,公子選拔,容貌優先,琴棋書畫額外考慮。
於是,這一代的十二公子,便是各有千秋了。
製偃人的,製香的,變戲法的,教書的,寫書的,做生意的,查案的,畫畫的,算卦的,做衣服的,看病的,還有渾水摸魚的……可謂是不拘小節,百花齊放。
江湖人的看法是,這任宮主很懂享受。
然而這僅是表麵上的,雖說這一代十二公子皆是民間高手,但不管放在哪個領域,皆是普通人望塵莫及的佼佼者。
可惜樹大招風,幻雪宮宮主和那些公子們過於招搖的作風,武林眾人積怨已久。
“傳聞幻雪宮百年基業,裡麵的公子們個個穿金戴銀,揮金如土,出手闊綽。但……總歸作風不正,有違正統!不妨趁著這江湖各派難得一聚的群英會,一同商議一鍋端了這妖宮!”
說話的人是一名白麵中間男子,長得一身正氣凜然,出口儘是陰謀詭計。
這是一年一度的群英會,不少江湖前輩,英年才俊,相會切磋的日子。
“戴掌門所言有理,隻是平白無故,該以何等罪名安放其上,才不至於落人口實呢?”戴掌門的摯友,王掌門。二人自然也是一丘之貉,忙附和好友。
“如月鎮附近妖邪肆意橫行,保不準就是那幻雪宮乾的!”另一個人聞言,機靈的獻上點子,“二位掌門可得為民除害啊。”
“淮南一帶亦如是。”另一個人附和道。“指定是那群不男不女的公子乾的。”
“嗯,所言甚是。”戴掌門滿意的點頭,“如此,那便商議一番如何分成……咳,布防,早日討伐妖宮。”
卻在此時,一個男子嗤笑一聲,大大咧咧坐到商議開會的椅子上,道:“老爹,你們找理由也找個靠譜點的。這不是赤裸裸打劫幻雪宮嗎?”
戴掌門臉色一變,問手下,“誰把他放出來的?!”
“是……是少爺打暈了看守的人,跑出來的。”手下人戰戰兢兢。
“老爹,彆為難他們了。”戴星塵哈哈一笑,拍拍灰塵起身,“你們密謀聲音太大,計謀又太蠢,我實在聽不下去了,才出來的。”
“逆子!來人,把他帶下去,關起來!”戴掌門氣的兩眼一黑,怒吼道。
“是。”手下聽著,就要去抓戴星塵。
誰料戴星塵側身一躲,腳底抹油,跑向門口,“想抓我?還早著呢。”
手下追到門口,卻發現早已沒了戴星辰的身影。隻有門口落下的一朵藍色薔薇。
不遠處的樹梢上,戴星辰靜靜站著,臉上露出一抹戲謔的笑,慢慢將一張刻畫著藍色薔薇的麵具戴到了臉上,隻堪堪遮住眉眼。
“幻雪宮,汝若歸位。”他將接收到的那張紙條捏在指間,呼吸之間,紙條化作了薔薇花瓣,散落到地上。
宮主突然召集他們回宮,不知所謂何事。
幻雪宮此刻並不安寧。
當代宮主司空慕靈是個絕色美人,她裸露在外的柔軟腰肢上的肌膚如珠玉般光滑,盈盈剪眸,一笑而魅眾生。
“麝月何不聽召?”司空慕靈的語氣隱隱震怒,隻是不顯於色,看起來雍容華貴。
宮主的腿上臥了一隻貓,好像在恃寵而驕,很高貴的舔著爪子。
“主子,麝月公子在他的流華宮,稱病不見人。”說話的是司空慕靈的心腹,名喚清靈,身著青色衣裙,是個麵容清靈的少女。
清靈本不喜青衣,可是宮主某一日說了句,“你還是青衣合適罷”,她便一直穿著青衣了,一年四季,從無更改。
因為她深知,宮主喜怒無常,不高興了會殺人。
流華宮是建造在彆處的宮殿,規模宏大,快跟得上半個幻雪宮了。而且是麝月自己建造的宮殿,司空慕靈無權插手管轄。
“嗬……”司空慕靈聽了這番說辭,冷笑一聲。
清靈一顫,卻不敢出聲。她亦不解,明明麝月公子從不讓宮主碰他,為何宮主還會盛寵麝月公子?
麝月有潔癖,不許外人近身三尺之內,連出門都會戴著鬥笠。用意便是,鬥笠會替他攔了周圍一圈人過近的距離。
宮主是看上了那張臉吧?清靈心想,臉頰微微發燙。她曾跟著宮主有幸目睹過一次麝月公子的絕色容顏,確實當得起傾國傾城四字。
“主子,汝若公子回來了。”清靈雙手捧上一隻藍色薔薇。
“將這個地址給他,派他替我查探一下,在那裡見到任何人,殺無赦。”司空慕靈冷冷下令。
“是。”清靈接過紙條,低頭退了出去。
汝若等候在外,一身幽藍衣袍,隱秘地遮住了麵容。卻對清靈曖昧一笑,“姐姐今日愈發美麗了。”
清靈麵上一紅,低聲道:“公子慎言。”若被宮主聽到了,後果不堪設想。
她手裡的信函倏然變作一簇藍色薔薇,抬頭卻見汝若輕笑著,“多謝姐姐的信件了。這束花,和姐姐很是般配呢。”
汝若在清靈的麵前化作了一堆薔薇花瓣,散落滿地。清靈看著滿地殘骸,久久默然不語。
在這冰冷的幻雪宮裡,也隻有汝若公子會給人帶來一絲暖意了吧……
流華宮戒備森嚴,白衣侍從位列四方,耳關八方,混進去並不容易。
一襲紅衣出現在流華宮的虹橋之上,那名男子戴著狐妖麵具,看起來和普通人彆無二樣。
“什麼人?”流華宮的侍從剛要開口喊人,卻發現自己被定住了。
目光下移,發現空氣裡穿插著無形的透明絲線,絲線卻無實體,好像流光織成的一般,穿透了他們的手腳,才讓他們動彈不得。
蘇邪雪沒有看他們,直接走向流華宮的大門。
這座宮殿華貴精致,比起他在妖都的家不相上下,可見其主人的豪奢程度。
“何人不請自來?”淡淡的聲音自帷幕內傳出,琴音停了。
幻雪宮,麝月公子。
蘇邪雪未答,直衝著帷幕走去。
“站住!”隨著輕喝,一道琴音波動化作實體揮過來,落在蘇邪雪麵前。
蘇邪雪垂眸,看到玉磚裂痕,微微勾唇。
“擅闖流華宮,閣下果真大膽。”宛如玉碎般的繾綣輕笑,麝月自帷幕裡走出來。
“隻是這樣貿然闖入我的房間,不好吧?”
這般清雅綿軟的聲線,給人想象出一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形象。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蘇邪雪想起了溫行止的批語。
但,蘇邪雪不欲與麝月多言,隻是抬腳往裡走去。
又一道弦殺術攔在他麵前,隻見麝月原地席坐,身前抱琴,穩打不動。
“閣下何苦?”麝月似皺眉輕歎一聲。
流華宮裡掛著許多透明輕紗,影影綽綽,隔絕裡外,白日裡看著風雅,晚上看著瘮人。
麝月給旁人的解釋是,防蚊子。簡潔明了。
此時這些白紗宛如會動的觸手,隨著麝月的琴音舞動著,琴音愈烈,那些白紗也攻勢倏然變猛,朝著蘇邪雪身上襲擊而來。
“嗬。”蘇邪雪的眸子裡雙瞳驀然染上金黃色,與此同時,青色火焰攀附在靠近他的白紗上,流華宮裡一處青煙滾滾。
“幽冥之火?”麝月清雅的語氣裡略微透著詫異。
蘇邪雪刹那間幾步走到麝月身後,看到了床上正躺著的人,神色稍微溫和些許。
他伸手去觸碰床上的人,“行止……”
正在床上閉著眼睛的人突然炸開,激起周圍一陣粉塵,若有若無的熏人彌漫開。
隻聽見麝月清淺的笑,“你中了我的引魂香。”
蘇邪雪凝眸,微勾唇,“那又如何?”
麝月繼續道:“自你踏進流華宮的那刻起,已經入了我的局。而你,果真對行止不設防,僅一個幻象便可破了你的心境。”
“蘇邪雪,你還記得我麼?”
麝月慢慢取下了他的麵紗,露出絕色的容顏。
那雙黑瞳裡灼燒著熊熊烈焰,好似藏著濃濃的恨意。
麝月自顧自說著,“我的國為你所滅,我的家因你而亡,我等了兩百年,終於等到你鬆懈的一刻。你的心有了缺口,你有了軟肋。”
兩百年……蘇邪雪望著他眉心印記,神情略微困惑,“是你?”
蘇邪雪隻記得兩百年前他參與過一場很大規模的人妖之戰,當時妖都淪陷,人族皇帝下令屠城,蘇邪雪還是少年模樣,身為少主,也加入了那場戰役。
“紫瀛的皇族後裔?”蘇邪雪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幾個字,嗤笑一聲,“你的身上有一半妖族血脈,因此美豔異於常人。”
半妖率領人族攻打妖族,這聽著就像個笑話。
“你是什麼妖?”蘇邪雪挑眉,道。
麝月微笑,“閣下還有心思關心這個,倒不是先關心你自己。”
“引魂香已經生效,你會在最旖旎也最淒涼的夢境裡死去。”麝月輕笑。
蘇邪雪正欲開口,卻因身上沒有妖丹一時抵禦不了這詭異的引魂香,千年來難得感到了沉沉的困意。
在麝月的注視下,蘇邪雪緩緩合上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