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魂香1(1 / 1)

床帷輕掩,綺帳瀲灩。

紅燭春深,殘紅鋪被。

幻雪宮。

宮主那張絕色的容顏上浮起紅暈,染上羞赧,伏憩於錦榻,一聲聲細喘嬌若鶯啼。

伸出玉指纏住雜亂無章的紅線,扯住男子衣袍,“莫走……”

男子的手,輕輕覆上宮主的眼睛。一吻情深。

她……想要觸碰。他……渴望溫暖。

香薰的煙霧繚繞,嫋娜多姿。

一夜春光,旖旎風華。

*

溫行止的頭撞到地麵上的那刻起,胸前掛著的瓔珞球閃爍了一下紅色光澤。

那道紅光一閃而逝,跟著鑽入她的識海裡,消失不見。

這一切,無人知曉。

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遙遠的夢。

“鍋巴,你怎麼又在發呆?”身後有人推搡她的背。

縹緲的意識一下子墜落在地麵上,溫行止低頭茫然的看著自己伸出的手——那是一雙稚童的手,肉嘟嘟的。

愣了片刻,溫行止才看到地麵不再震蕩旋轉。

一隻手伸到她麵前晃了晃,是個陌生少年的聲音,“你咋了?”

“我……我嗎?”溫行止這才抬起頭,看清麵前少年的臉,反複思索,確認自己不認識她。

“你是……”溫行止開口詢問。

“你發燒了嗎?”那個少年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還是說你又生病了?”

“啊?”溫行止一頭霧水。

“彆害怕,老毛病了。我帶你去看大夫吧。”不由分說,少年拉起溫行止的手,飛奔起來。

溫行止隻好一路跑著,一邊看著四周景致,陌生的田野和山路。倆人跌跌撞撞,到了一個看著不太一樣的民舍前。

少年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大喊道:“劉大夫你在嗎?鍋巴又失憶了。”

白發鶴顏的老人拄著拐杖走出來,咳嗽著,“知道了,把這藥拿去,開水衝服。鍋巴這發病時間又縮短了啊。”

“謝謝啊。”少年道了謝,又問:“真沒什麼根治的辦法嗎?他隔幾個月就問我一遍‘你是誰’,我都解釋上百遍了。”

“辦法嘛,倒是有的。”

“什麼辦法?”江小晚追問。

“這天底下有一位神醫,隻有他能治好鍋巴的失憶症。”大夫道。“我年紀大了,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了,好像有一個離字……”

“神醫什麼的,聽著就騙小孩的吧。”

少年吐槽著,瞅著鍋巴,把藥遞給她。“聽大夫的,吃藥。”

溫行止:“?”

她沒有伸手去接,隻是神情困惑地看著二人。

“我沒有生病。”她道。

“次次都這麼說,次次都記不得人。”少年沒好氣的把藥塞到溫行止懷裡,指著她的心口道,“記住了,這次我隻說一遍。”

“你叫鍋巴。我叫江小晚。你家在村那頭,我是你表哥。”

溫行止:“……”

雖不知是怎麼回事,但她很配合的問下去,“那我爹娘呢?”

“你爹娘在幾年前被狐妖殺了。”江小晚道。

狐妖……溫行止的心一驚。她追問道:“什麼狐妖?叫……什麼名字?”

江小晚盯著她,半晌道:“你腦子沒事吧?”

溫行止再度無語,“你才有事。”

她無意和小孩爭論,走出了院落,看著灰蒙蒙的天,總感覺有哪裡不對勁。

腳下泥土鬆軟濕潤,像是剛下了場雨,空氣格外清新。

隻是,像紙片一樣不太真實。

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來,就不可遏製地往外湧。

“鍋巴,往哪兒去?”江小晚追上來,拉著她。“不能出村子。”

“我不叫鍋巴。”溫行止低聲道。

“嘿。”江小晚被她給氣笑了,“那你叫什麼?”

“溫華,字行止。我叫溫行止。”溫行止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

“你做夢了吧。”江小晚顯然不信。“天快黑了,回家吧。”

真像啊……像紙一樣單薄。

溫行止伸出手想要觸摸那遙不可及的穹頂,眼睛裡好像有雨絲落下,有些癢。

“哎呀,下雨了。瞧你,都因為你,才耽誤了時辰。害的我都看不到宣離先生寫的新戲了。”江小晚嘴裡埋怨著,強行拉著溫行止往回走。“快走吧。”

“你剛剛說……”溫行止猛地甩開江小晚的手,眼神訝異,說出了那個名字,“宣離?”

那種慘白的不似常人的麵孔,那抹諱莫如深的笑意,一下子鑽進溫行止腦海裡。

她自方才起就懷疑這個世界不太真實,伸出手就好像隔著一層朦朧的霧氣。

宣離這個名字好像一道利刃,在這塊幕布上劃出了一道豁口。真相,傾瀉而出。

“你怎麼了?”江小晚被嚇了一跳。

“帶我去找宣離。”溫行止毅然道。

“好好好……你先冷靜下來……”江小晚連忙安撫她。

二人一路走著,江小晚嘴裡念著,“你說你什麼也不記得,怎麼單獨記得宣離呢?你以前都不感興趣的。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真的失憶了嗎?”

“我沒有失憶。”溫行止聲音微沉,麵無驚瀾。

江小晚歎了口氣。

“好吧好吧,你跟我來。”

江小晚把她帶到村頭的屋子裡,交代她在那裡等著,然後出去了。

等門關上的那一刻起,溫行止才意識到自己中計了。

她撲到了門縫上,往外看。

“爹,鍋巴他今天又犯病了。一個勁兒的說自己不是鍋巴,叫什麼……溫,溫行止,還要找宣離。”

“瘋了,真是瘋了。鍋巴的腦子是不是快要壞掉了?”

不出意外,門被鎖上了。江小晚在外麵和彆人議論她,從一開始江小晚就沒打算帶她去找宣離。

溫行止回頭看了眼異常古舊的屋子,在她的眼睛裡,這個世界好像沒有色彩。

或者確切的說法是,好像一切都被覆蓋上一層黃昏的顏色,就像生命倒計時的感覺。

太虛幻了。

她的手覆蓋上斑駁的牆體,乾淨的指甲裡扣上了枯黃的泥土,然而她沒有辦法突破這堵牆。

溫行止在水盆裡照出了自己的臉。那是一個陌生少年的臉。

她絞儘腦汁回憶之前發生過的事,卻好像記憶斷截了一大層,中間隔著一座沉重的大山,明明觸手可及,但無論如何都無法逾越。

或許她,真的失憶了。

隻不過,是忘記了現實生活中的事。

那她是怎麼到這裡的?

這,又究竟是什麼地方?

夜,漸漸深了。

與此同時。

正值午後,陽光明媚,蘇邪雪本在憑欄小憩。

“山中何事?鬆花釀酒,春水煎茶。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

他隻當溫行止一時置氣,想通了自然會回來。況,他們都需要獨處空間。

蘇邪雪孤身漫漫,走過千年時光,辭彆了太多友人,性情早已變得薄涼。

這一千年裡,也有像溫行止一般性情炙熱的凡人女子愛他愛的死去活來,也有嫵媚妖嬈的花仙妖女對他示好,願白首相偕。

蘇邪雪通通不在乎,隻是一笑了之。

溫行止的愛對他而言並無特殊,也不該得到他的特彆青睞。

直到……他的心口處驀然一股刺痛。

白玉酒壺落地,碎裂迸濺。

蘇邪雪直起身子,眺望遠處。

“有我的千年妖丹傍身,何人還能傷你?”這是蘇邪雪大為不解之處。

風卷殘雲,一片落葉孤零零地落在石桌上。一襲紅衣已經消失了。

另一處,靳楊拖著上好藥的傷腿,激情四射,“出發。”

陸五暗戳戳的指著,“他的腿沒事了?”

“有我祖師爺傳下的神行符,既然我的腿骨正位了,其他自然無大恙。”靳楊重又恢複了先前的意氣風發。

“道長,我看到你收拾了行禮,是不打算和我們同行?”顧飛雲問。

靳楊把爬上牆頭的一隻腿放下了,訕訕的沒溜得成,道:“我還是覺得放心不下之前看到的怪潭,打算回頭去看一眼。”

歸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道長不會是嫌麻煩想溜走吧?”

“不要汙蔑我!”靳楊義正辭嚴。

“沒事,我們還要去搖人幫忙,道長你先去吧。”顧飛雲無奈,“道長本就不是幻雪宮的人,也不好牽扯幻雪宮的內務。”

“你們打算喊誰幫忙?”靳楊問。

“幻雪宮十二公子,並非團結一心。”顧飛雲沉思道,“可以找那些和麝月公子不合的,或者保持中立的。”

“比如……暮夜?”陸五恍然大悟。“我聽到消息說,暮夜公子最近在涼城處理公務,這不就正好嘛。”

“還有其他人,我聯係了江湖百曉生,墨子彧。他會提供給我們其他人的信息。”顧飛雲道。

“你怎麼肯定這些眼高於頂的十二公子們願意幫我們得罪麝月?”歸海打斷道。

“未必……他們隻是各司其職罷了。幻雪宮十二公子本就名存實亡,都有自己的私下身份,都在各忙各的,這麼多代傳承下來,他們和宮主之間或許早就沒有曖昧,隻是上下屬關係了。”顧飛雲笑道。

此言一出,眾人陷入了沉思。

“什麼曖昧?”靳楊跳了回來,“我好像聽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咳!靳道長還年少,沒到懂這些事的年紀。”顧飛雲正色道。

“隨口一問而已。嗬,真小氣。”靳楊不滿的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