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戴。”蘇邪雪的眸光落到窗外,曲指在桌麵上輕敲。
瞧著有幾分若有所思,亦有幾分睥睨天下。
“我是擔心自己的命,阿雪的身邊,可比任何一處危險的多。”溫行止長籲短歎,扶額。
“正因如此,旁人才不敢覬覦你啊。”似歎非歎,蘇邪雪身上鮮紅的妖氣四溢,仿佛頃刻間傳遍了領域之內,百裡之外。
他懶懶抬眸,一絲妖冶的紅光自眸裡閃過,銳利無比,鋒芒畢現。
這話說的很輕,仿佛在說給有心之人聽的,令人振聾發聵。
“怎麼了?”溫行止微怔,感覺阿雪話裡彆有深意。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不少藏在暗影裡的人都悄然收起了馬腳,窺視的目光一瞬間少了很多。
“有些雜碎,但行止不必擔心,已經被我趕跑了。”蘇邪雪輕笑。
此地百尺之處,兩團黑影從樹後走了出來,皆是冷汗涔涔。
“媽呀,太可怕了,這就是千年狐妖的實力麼?”林鹿扶著樹乾,扯掉纏在頭頂兩根鹿角上的藤蔓。
另一人直接坐地上了,“絲絲……強大……妖力,絲絲!”
林鹿皺起眉,“龍蛋!你人話還沒學好就不要多說,當心露餡。這城裡混了不少捉妖師,都是衝著交易會來的,小心彆暴露了身份。”
龍蛋絲絲了兩聲,兩片毛茸茸的折扇耳蓋下來,顯得有些委屈,“知道。絲絲,龍蛋,蛇妖,不走路,絲絲,不像人。”
龍蛋雖然是個人的模樣,但習性裡還保留著動物原始的記憶。
林鹿無能為力,隱去自己的鹿角,擺手道:“隨便你!若是實在不會裝人說話,裝啞巴也行。”
他又凝神思索著,“早就聽妖市裡的妖說那隻千年大妖蘇邪雪跟一個人類關係匪淺,剛才有不少雙眼睛盯著那個人類,人類卻毫無察覺,在我看來,也沒什麼特彆的。”
林鹿感受到剛才蘇邪雪故意放出妖氣來威懾四周的人和妖,看來對他們這些人早有察覺和戒備。
“這個人類,到底是為什麼……”
林鹿倒不是圖謀什麼,但若是有機會得到千年狐妖的妖丹,豈不是一步登天?
“隻是,談何容易,談何容易啊。”
龍蛋不明不白:“絲絲,容易?絲絲。”
林鹿突然又笑起來,“隻是這涼城裡,想殺你的人可多了去,也不用我親自動手。”
龍蛋:“……絲絲?”
“走吧,”林鹿一把拎起龍蛋的腰帶,把人扛肩上,“交易會快開始了,我們得趁早進場。畢竟,這可是百年難得的奇遇。”
另一邊,蘇邪雪和溫行止也吃飽喝足,隻見蘇邪雪拿著折扇隨手在牆上畫了個圈,伸手一推,那裡便出現了一扇門。
溫行止:“哇!”縱然見過很多次,還是會驚訝。
“走吧。”蘇邪雪拉了她的手,走進門裡。原地的圈在他們進去之後便消失了。
他們剛離開,客棧房間的門便被踹開了,一群道士模樣的人將這裡圍了個水泄不通。
“剛剛這裡的人呢?”一個道士抓著路過的店小二問。
“明明沒人出去啊,沒看見什麼人……”店小二唯唯諾諾,滿頭大汗的解釋,畢竟各位道長看起來凶神惡煞的。
“撒謊!”那人一把將店小二丟在地上,怒氣衝衝,“我的符咒已經燒起來了,說明這裡妖氣很濃。此地必定有妖!”
一片燃燒的紙符輕飄飄落在地上。
“各位道長,小的真不知道啊,這裡……這裡隻有兩個穿紅衣和白衣的男人,但不知怎麼的就不見了……”店小二欲哭無淚。
“你肯定是那妖的同夥!”道長怒目圓睜,抬手要收了他。
“算了吧,師兄。”一個女子的聲音,從那群道士裡傳出來,隻見是一名身穿金白交加的素麵女道士,看著年齡不大,麵容秀氣。
“瑤瑤!”剛才的道士喚她。
“師兄,我猜是那妖神通廣大,在弄些玄虛,這位小兄弟是不知情的,軒師兄不必為難人家。”
夏明瑤含笑勸阻,剪眸靈動。
李軒無奈歎息,對店小二道了句:“滾吧。”
“瑤瑤你總是這般良善,隻是妖皆是性情殘忍,狡詐凶狠之輩,莫要被欺瞞了。”李軒轉過頭又溫柔叮囑夏明瑤,也在和身後的一眾師兄弟說。
師兄弟們齊聲:“師兄所言極是。”
“瑤瑤何故皺眉?”李軒抬手去撫夏明瑤的眉頭。
夏明瑤輕輕搖頭,目光楚楚,猶如秋水橫波,我見猶憐,低聲道:“前幾日接到靳楊傳書,信中說這一帶有白玨先生真跡流傳,家父一直頗為喜愛白玨先生的字畫,若能得之一二,家父便可瞑目了。”
“瑤瑤莫要信靳楊那小子的鬼話,”像是提起什麼不愉快的名字,李軒麵露不屑,道,“他仗著師父寵愛,整天不務正業,四處遊蕩,連妖都沒捉到幾隻,還好意思傳書給你。”
“瑤瑤若是喜歡,我便帶你去找白玨,讓他給你畫上個十幅八幅畫,一下子儘個興。”
見李軒話裡帶刺,夏明瑤亦不知如何是好,隻好歎息一聲,“那便多謝軒師兄了。”
“交易會快開始了,我們得快些動身了吧。師父要我們來這裡拿一幅畫,不知要支付什麼代價呢。”
“交易會上的一幅畫,我倒要看看,是什麼畫這麼名貴。”李軒拾起了佩劍,“走吧。今日算那隻妖走運!”
溫行止走在路上,感覺腳底踩在崎嶇不平卻又柔軟無比的蘑菇上麵,眼睛被蘇邪雪的手遮擋住,隻能依靠他的攙扶,一步步向前走。
“阿雪為什麼要遮擋住我的眼?”溫行止略微不滿地問。
蘇邪雪的紅衣隨著走動飄逸,身上銀鈴作響,望著四周堆滿的骨骸和殘軀,麵不改色,停都不曾停,對溫行止輕聲道:“此地偏僻,若行止視物,恐會迷失方向。”
他淡定地邁過一隻斷手,又隨腳踢開,道:“行止小心,前麵有石頭。”
溫行止在他的提示下邁過了半截入土的骷髏頭。遺憾道:“哦……我其實還是很好奇,交易會是長什麼樣的。”
隻聽黑暗裡蘇邪雪似乎笑了一聲,溫行止抓著的手骨骼裡都透著沁骨的涼。
“和普通的走廊一樣,沒什麼可看的。”
“不過行止要記住了,我們今日來,目標是要帶走一幅畫。”
“一幅畫?”
蘇邪雪遮住她眼睛的手放了下來。
眼前的光景逐漸開闊起來,依稀到了一處空曠異常的空間裡,已經陸陸續續有人出現,他們都是憑空出現的,好像沒有固定的路口。
“行止。”蘇邪雪忽然喚她。
“嗯?”溫行止一抬眸,卻感受到唇上有冰涼的觸感,眼睛陡然睜大。
蘇邪雪湊近,低下頭吻了她的唇,溫行止隻覺得嘴裡似被喂了什麼東西,冰冰涼涼的,順著喉嚨滑下了丹田。
“這是?”溫行止垂眸,比劃著。
“噓!”蘇邪雪的食指抵在了她的唇上,眼底緋紅的笑意璀璨若星辰,魅惑人心似的勾的溫行止心裡一陣癢意。
溫行止:“?”她的呼吸略微急促起來。
“若是力不能及,我的妖丹亦可護你。”蘇邪雪靠在她的耳邊低聲道。
“可是你……”溫行止記得,妖如果沒了妖丹就會像蘇嫣然一樣,任人宰割。
“那行止可要替我保密,不要讓彆人發現了。”蘇邪雪無辜地眨眼。
一時之間,心底五味雜陳。
溫行止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喉嚨裡,哽咽。
阿雪這麼信任她。值得麼?她想問蘇邪雪,也想問自己。
這時,周遭忽然一片漆黑。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怎麼突然天黑了?”
四周的人群嘰嘰喳喳地騷動起來,溫行止感覺自己被蘇邪雪拉進懷裡,卻還是能感受到周圍的人在黑夜裡四處亂逛,磕磕碰碰。
很近,連心跳聲都能感受到。
“諸位。”前麵倏然出現一點微光,逐漸放大。
一名身穿黑袍,戴著麵具的男子出現在唯一的光芒裡。
“在下容燁。”那名男子微微欠身,打了個響指,隻聽見咕嚕嚕的轉動聲,好像什麼東西在地麵滾動。
在眾人訝異的驚呼聲裡,一排排木頭製成的仿真機械人偶井然有序走了進來,仿佛有自我意識般,朝著觀眾席行禮。
“這是……”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偃甲。”溫行止認出來了。
她歪著頭,靠在蘇邪雪懷裡,低聲對他道:“他剛才說,他叫容燁。我聽過他的名字,他是幻雪宮首席甲宮的公子,人喚傀儡師,是個很神秘的人。”
“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裡!”
“容燁麼。”蘇邪雪饒有興趣地重複了一遍。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至少在黑市裡,口口相傳。隻是這些,行止不必知曉。
“宮主很寵愛他。”溫行止神色凝重,一瞬之間,腦海裡再次想到了和宮主糾纏在床榻上的身影,會是容燁麼?
“寵愛?”蘇邪雪似在斟酌著這個詞,黑暗裡看不清神色,隻是語氣裡多了些彆的什麼,或是譏諷,或是讚歎,“貴宮宮主,果真雅興。”
溫行止:“……”她感覺蘇邪雪在罵人,可是沒有證據。
“也寵愛行止麼?”片刻之後,蘇邪雪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溫行止卻聽懂了,不知怎麼心臟砰砰的跳,手指都慢慢的收緊了。
“是啊,宮主經常傳召我。”釋然一口氣,她突然想知道蘇邪雪是什麼反應。
“很好。”蘇邪雪略微漠然的哂笑一聲。
溫行止的心臟驟然空空落落了一塊,好像對這個反應不太滿意。
前麵的容燁卻已經說完了開場致辭,指揮著偃甲人抬上來一件件蓋著紅布的托盤了。
“開始了。”溫行止的注意很快被前麵吸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