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勁。”蘇邪雪伸出手指探向井邊,麵具下的雙眸少了幾分玩世不恭。
溫行止看的瞠目結舌,“還能隔空感應?這麼厲害!”
誰料蘇邪雪驟然回撤,拉著溫行止一起。
“咳咳咳……”溫行止這次不是借此掩飾尷尬,而是蘇邪雪拽著她的後領子,動作很急且粗暴,扯得她喘不過氣。
“怎麼了?”溫行止正要問,卻被眼前的一幕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蘇邪雪的眼睛刹那間凝為野獸般的豎瞳,泛著危險的暗金色,扶住腰間折扇。
成百上千隻藍色蝴蝶自井底撲閃出來,嘩啦啦的一大群,儘是扇動翅膀的空氣振動。然而,並沒有散去,而是朝他們二人包裹而來。
一瞬間發生的事,兩人被無數隻蝴蝶吸附在身上,好似一隻巨大蟬蛹。
溫行止感受到肌膚撕裂般的疼痛,這些蝴蝶在吸她的血!
“救命——”根本張不開口,這些蝴蝶如影隨形。“彆碰我的頭發啊啊啊!”溫行止拚命揮舞著雙手,蹦蹦跳跳,跑來跑去。
蘇邪雪半晌都站在那裡巍然不動,層層蝶羽後露出一雙金瞳亮的出奇,也冷的出奇。看的溫行止有些心驚,害怕他出了什麼事。
“阿雪、阿雪!”溫行止一邊跑著,一邊呼喚他的名字,焦急回望。
她沒看清腳下的路,一個狗啃泥摔倒在地上,半分傳聞中幻雪宮公子的溫潤如玉都沒有。
蘇邪雪突然動了,身上出現青色狐火,那些蝶落荒而逃般四散開,一邊飛舞一邊燃燒,墜落了滿地殘骸。
他朝著溫行止走過來,身上溢出的熱氣也同時趕跑了溫行止周圍的蝶。然而溫行止一動不敢動,因為蘇邪雪的眼睛,還是獸類的豎瞳!
溫行止發現了,每當阿雪要發動攻擊時,瞳仁會出現類似的細微變化。目光順著錦繡衣袍掠到蘇邪雪的手指,果然,那隻陽春白雪般的手指上指甲也變長變尖利了。
“唔!”蘇邪雪掐住了她的脖子,把溫行止整個人提小雞似的從地上拎起來,眸光冷冽,藏著嗜血殺氣。
溫行止頭腦缺氧,幾乎要窒息。下意識掙紮,試圖扳開蘇邪雪的手。但此刻這雙手堅如磐石,鐵焊的一樣,紋絲不動。
臉部著了火一樣的紅,雙臂也漸漸無力落下。溫行止的頭慢慢歪過去,不省人事。
蘇邪雪伸出舌頭舔了下薄唇,原本類人的整齊牙齒也變得尖利,他低下頭慢慢朝著溫行止的脖頸處咬下去,眸中跳躍著火焰在發光,像在品嘗獵物。
“大膽妖孽,休要傷人!”
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喝,以及隨之而來的一柄桃木劍,把蘇邪雪從這種夢魘的狀態驅趕出來。
抬眸時,蘇邪雪的瞳仁已恢複正常。但在看到倒在地上的溫行止時,麵色上一閃而過的震驚。他垂眸看著自己慢慢退化的雙手,神情雋永,幾番變化,默然不語。
“行止……”嗓音喑啞,微微顫意。
“妖孽!還不乖乖束手就擒!”年輕的道士幾步就跳過來,拿著桃木劍指著地上的蘇邪雪。
靳楊。
蘇邪雪卻似聞所未聞,甚至懶得分給他一個眼神,木雕般一動不動。
這個態度毫無疑問惹惱了靳楊,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吧?
靳楊口中念出一串咒語:“各路祖師爺,速來助我。請降塵來,萬妖伏誅,急急如律令!我收!”一大把繪製著鬼畫符的符咒被一把拋出,圍繞著蘇邪雪形成一個陣法。
風沙大作,似乎稍微驅散了漫天的陰霾。
“我收!”
“我收!!”
“我收!!!”
靳楊舉著木劍來回舞動,擺出各種收妖姿勢,可是陣中心的蘇邪雪一動不動,靳楊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念錯咒了。“到底哪個步驟出了差錯?”
“那邊跳大神的小子,”蘇邪雪開口了,語氣慵懶而銳利,抬腳自陣裡毫無障礙地走出來,銀鈴搖曳碰撞,發出細微響聲,依舊行動自如,蘇邪雪挑眉道:“靳楊是麼?”
“你認得我?”靳楊大驚失色,轉念一想,“不對,你怎麼出來的?!祖師爺的陣法從來不會出錯,除非,你的妖力深不可測!”
蘇邪雪輕聲一笑。這一路上靳楊追殺了他很多次,靳楊能認得出蘇邪雪,蘇邪雪自然也記得靳楊的模樣。
蘇邪雪當時嫌麻煩,懶得對這個小道士動手。能躲則躲,否則靳楊不知早死多少次了。
“照顧好她。”蘇邪雪懶懶丟下一句話,朝著反方向走去,指甲捏著一隻掙紮不斷的蝴蝶。
一鬆開,便朝著一個方向飛去。應是去尋它的主人了。蘇邪雪不動聲色跟在後麵。
靳楊愣了一下,緊接著追過去,大喝道:“妖孽不許跑!”
……
溫行止悠悠轉醒後,天色漸染黛青,霧氣蒙蒙,從村子外麵彌散過來,連同寒氣一起。
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倏然被眼前一張放大的臉嚇到了,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誒呀!”
“青城山的小道士?”
靳楊也認出了溫行止,“是你?!”
“道長為何在此處?”溫行止拱手作揖,嫻雅作派。
幻雪宮公子奉行守則第一條,在外陌生人前,風度絕不可失。
靳楊繞著溫行止嗅來嗅去,扒拉著她的眼皮,又抬起她的手,嘀嘀咕咕,“奇怪啊,你身上妖氣這麼重,居然還能活潑亂跳的。”
“妖氣?”溫行止心頭一動,四處觀望一下,心道,“阿雪呢?”
“你先彆動,我看看你是不是把妖附身過?”靳楊抓住溫行止的手腕,在她額頭上貼上一張黃符,雙指橫起作法勢,閉著眼睛,道:“我的符咒可是要收錢的,彆忘了讓你們那什勞子幻雪宮報銷一下哈。”
溫行止:“……”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片刻後,靳楊睜開眼睛,紙符卻沒有絲毫動靜。
溫行止忍不住道,“小道士,你這符……不是假貨吧?”
“休要胡言。”靳楊收拾起一堆淩亂物件,道,“看起來你並無大礙,隻是有些虛,多吃點好的補補。記得給錢。”
溫行止嘴角抽了抽,忙攔住他。
“哎,小道士,你過來時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紅衣服的人?大概……這麼高,頭發上紮了根絲帶,臉上戴著塊麵具。”溫行止手忙腳亂比劃著。
“哦?”靳楊聞言轉過頭,唇角微揚,“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上次酒樓一彆,我說你身上的妖氣怎麼那麼熟悉,那隻狐妖原來跟你一夥的!”
“你跟蘇邪雪,如何勾結上的?”靳楊的桃木劍,指著溫行止的咽喉,眸光冷冽不似作假。
“冤枉啊,道長,我和他勾結?道長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溫行止一動,感覺脖子上好像有傷,不知什麼時候傷到的,下意識用手去摸,像是牙印。
“那便是那隻妖蠱惑人心了。師父說過狐妖最擅媚術,你怕是被他迷惑了。”靳楊冷冷道。
迷惑麼?溫行止垂思不語。
靳楊添柴加火道,“你脖子上的傷口,不就是他咬的麼?若是我再晚來一步,你就小命嗚呼了。妖族,都是不懷好意,沒一個好東西!”
“啊,”溫行止心道,阿雪該不會把她當成烤雞在咬吧?不成不成,她得親自去問問。
“對了,靳楊小道長還沒說,怎會在此處?道長難道不知,這個村子,進的來出不去麼?”溫行止道,一麵觀察著靳楊神色。
“什麼,”靳楊皺眉,“罷了。告訴你也無妨。”
“我行至半路,聞到一股子很濃的妖氣,就跟著追到這裡來了。誰知一進這個村子,妖氣就沒了,正好看到那隻狐妖在對你行不軌之事……”
“道長的鼻子可真靈敏,開過光的吧?”溫行止道。
“你什麼意思?”靳楊歪過頭,表示不解。“我感覺你像是在罵我。”
“啊哈,沒什麼沒什麼。”溫行止也說了一遍她進村子後發生的一係列事件。“喏,就是那口井,不知道裡麵有什麼。”
“井?”靳楊背著他的大竹筐子走過去,望向黑漆漆的井口,“裡麵什麼也沒有。”
“等等!你剛才提到,藍色的蝴蝶?”靳楊驟然捕捉到什麼,彎下腰捏起地麵上一片殘葉。
“嗯啊,怎麼了?”溫行止道。
“是這個?”靳楊把手裡的枯葉舉起,透過陽光,看見那隻蝴蝶猙獰異常的臉,好像狂吠不止的惡犬,在死前最後一秒保持著掙紮的表情。
“哇,好可怕!拿遠點!”溫行止一蹦三尺高。“這是什麼鬼東西?小道士你見多識廣。”
“說對了,是個鬼東西。”靳楊緩緩攤開掌心,“此蝶名為鬼蝶,隻有死氣才能驅使。這個村子裡死氣沉沉的,看來不止這些,所有的井裡,估計都有這玩意兒。”
一想到這些鬼蝶,溫行止渾身都疼。
她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靳楊,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村子裡的人在養這些東西?”
“之前有知府大人在家裡養小鬼,那這些鬼蝶,怎麼不可能是人為豢養的?何況,這個村子裡的人這麼奇怪。”
“確實奇怪。”靳楊神色凝重起來,掏出羅盤。
都這麼久了,鬨出這麼大的動靜,村子裡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出來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