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雖然啟動了，可她未必能夠成功，”
青祈會搖頭，“借助萬鬼之怨固然能強行打通忘川路，可是幾率太小，奚元太小看神的力量了。”
他眼睛裡浸透著點點濡潤的光澤，似乎若有所思。
聽到這話，沈輅急忙地搖起頭，著急道：“若是原來，的確是這樣，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
青祈會臉色驟變，他終於變得神色凝重，穆衍也皺眉問，“她有了彆的辦法？”
“是。”
沈輅的話是穆衍和青祈會最不願意聽到的回答。
“想必二位也聽說了，三日之後，便是奚若與飛蛾妖一族的婚宴，”沈輅急切地解釋，“二位可知她為何會如此著急？”
千萬年之前，那時眾神還未隕滅，妖族修煉成神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也是在那個時期裡飛蛾族曾有一位族人飛升，他飛升之時留下了自己的一件護身寶物保佑整個種族……
青祈會神色微眯，脫口而出，“金珠瓔珞！”
“正是！”
沈輅表情嚴肅，“整百寶之頭冠，動八珍之瓔珞，這畢竟是上古天神的法寶。奚元和飛蛾族聯姻就是為了換這件至寶。”
“若奚元真有了它相助，隻怕真的能夠打開忘川之路了！”穆衍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執著。
此時，青祈會忽然轉頭看向沈輅，“若她真的成功，你或許真的有機會複活，你難道一點都沒有動心？”
“動心啊，大人。”
沈輅眼中略過了極儘的哀愁，最終，他的唇角才艱難而僵硬地牽扯出聲，“我非常動心，在我活著的時日裡，我幾乎想儘了一切辦法來延緩隕身之日。”
穆衍默不作聲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他看樣子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可我從未想過要以這樣的方式活著。”
“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為妙。”穆衍說。
此時婚宴人多眼雜，穆衍和青祈會對視一眼，他們的人手不能大張旗鼓的來。
青祈會傳了信通知安陽準備人手，但是因為一路上束手束腳的緣故，不知不覺便已經過了三日。
因為有了奚若和蘇愧的幫助，青家士兵繞過了無眠山，悄無聲息地埋伏在了整座山脈外。
與此同時，無數盞紅燭也照亮了整個域北紫貂族界內。
而今日的新娘子奚若卻一臉焦急，“你們準備好了麼？他們何時動手？”
“我若是失敗了，萬一我真的嫁給了那個醜八怪......”
“那又該如何是好？”
……
聽著她喋喋不休，裝作侍從正在給她梳頭的穆衍隻好安慰道：“放心吧，有蘇愧前去帶路，隻要能過了無眠山，就沒有彆的能攔住他們。”
“好吧，”奚若半信半疑地給自己戴上了一塊緋色的玉石抹額，“但願你說的是真的。”
穆衍仔細掃了一眼，奚若雖然法力不強，脾氣也嬌蠻，可這配在身上的法器倒都不是尋常之物。
待奚若不情不願地換上了一件紅色的嫁衣，她終於下了決心在一眾侍從的攙扶下步入了宴廳之中。
此刻，宴廳早已擠滿了賓客，其中又以飛蛾族來得最早。
這飛蛾族的族長對今日的婚宴可謂是尤為重視，他們接親的隊伍一早就從族中出發，半點也不敢耽誤。
畢竟這門婚事可是獻上了至寶才換來的。
不過隻要能得到庇護倒也值了，飛蛾族族長忍痛看向了廳堂中央的一處。
那裡是所有賓客視線彙集之處，作為今日婚禮飛蛾族最重要的聘禮，它甚至比今日的新人更惹人注目。
因為那玉石台上奉著的正是傳說中的金珠瓔珞！
當然，青祈會和穆衍的視線也流連於此。
他們二人隱藏在眾多賓客裡，幸好蘇愧的易容法術格外好使，倒是不用擔心行動不自在。
恰巧達成今日這樁婚事的奚元與飛蛾族族長都希望這議式早點完畢，是以二人一拍即合，僅僅熟絡了片刻，便趕忙催促著儀式開始。
穆衍留心觀察了一下，這婚事的主角，飛蛾族族長的長子塗令其實也並非奚若口中的醜八怪。
雖然飛蛾一族因種族的緣故，很少出什麼驚為天人的絕世美人或美男子，可這塗令倒也長得端正，說他是醜八怪委實是委屈他了。
眼見著奚若接過塗令手中的紅綢，他們一人牽著紅綢的一段，邁步踏上了紅氈。
穆衍心裡數著時辰，正琢磨著，卻見奚若這行著禮不去看今日的新郎官，怎的偏偏往她這裡瞧？
穆衍生怕因為她這小小的舉動而引起彆人懷疑，穆衍趕緊回了個肯定的眼神，示意她放心。
奚若終於走到了紅氈的儘頭，這個時候她已經不能再分心了，反倒是青祈會卻忽然道：
“今日之後，妖界隻會有一個王。”
他的聲音很小，隻有穆衍一個人能聽見。
穆衍明白他的意思，這場持續了六百年的戰亂，今日便會徹底結束。
可是，穆衍又敏銳地聽出他的情緒好像有點不對，總覺得有些......低落？
不過因為穆衍正高度緊張地數著時辰，便沒有細問。
她盯著奚若和塗令的頭低低地俯了下去，他們朝坐在高位上的奚元和飛蛾族族長鞠了第一個躬。
趁此時機，穆衍主動去拽了拽青祈會的手。
她想，今日對於整個妖界來說都是一件要事，而他，隻是有點擔心。
穆衍能夠感覺到青祈會指尖僵硬地回握了她，然後，他的手越攥越緊，就好像是在努力抓住什麼才能安心。
“你知道五百年前我為什麼會向母親請命親自領兵出征嗎？”他忽然開口問道。
“為什麼呢？”穆衍隨口問道。
在五百年前，她曾經非常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以至於這些年來，穆衍都沒有放棄過，一直在找尋、在猜測。
唯獨現在，她精神緊張，暫時沒有心思關心。
可偏偏青祈會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說出來。
他看向她眼中似有華燈璀璨，他說：“我有一道看不破的謎障，我有一個想要保護的人。”
如果換個時候，穆衍會被這句話激地臉紅心跳。
可現在，她卻不能。
“怎麼在這個時候說——”穆衍話未說完，就被青祈會打斷了。
“聽我說完。”
他輕聲道：“為了她，我怎樣都可以，我自以為領兵出征一定能護她在妖界無恙，可是，五六百年過去了，我是不是又犯錯了？”
這是穆衍第一次在高傲的青祈會身上看到這種表情，聽到這種語氣，就好像低到了泥土裡。
穆衍隻看見他低眸垂眉，眼中的光華全都熄滅了。
也是在這個瞬間，青石台上，奚若和塗令再一次俯身鞠了第二個躬。
刹那間，衝天的喊殺聲突然逼近，無數穿著戰甲的身影打破結界衝了進來。
塗令完全被這聲勢驚得不知所措，可奚若卻在聽見聲音的時候立即眼睛一亮。
她一把扯掉蓋在頭上的紅布，又撲過去將玉石台上的金珠瓔珞攥在手上，隨後，以令人震驚的速度衝著領兵進來的蘇愧飛奔而去。
因為奚若的反應太過敏捷，待她幾乎快要跑到蘇愧身前時，奚元這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眼睜睜看著奚若已經取走了金珠瓔珞，奚元怒喝一聲：
“奚若！你這是做什麼！”
“想自己掌控命運罷了！”奚若大喝一聲。
鶴族青家勢大，此前若非域北紫貂一族有幻陣阻攔，這妖界的戰事早就該結束了。
那時他們仗著幻陣之力，雖然不能打出去，卻也無人可以攻進來。
但如今奚若背叛，紫貂一族唯一能做抵抗的法術也被破去，勝負根本沒了懸念！
奚元見勢不妙，竟然完全沒有想著抵抗，而是身形一閃，第一時間拋下眼前的一切，不管不顧地往紫檀宮奔去。
“快攔住她！”穆衍一直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在奚元轉身的瞬間就跟了上去。
聽到喊聲，青祈會的手下們眼見著奚元奔來，剛欲阻攔，卻被她一劍劈飛，幾乎重傷。
奚元仗著對地形的熟悉，又法力不弱，一路衝過去，竟也無人能夠攔住她。
雖然奚元已經離紫檀宮越來越近，穆衍卻也緊緊地跟在她身後。
正當紫檀宮的紫晶飛簷更加清晰地映在眼前時，一陣清風卻突然自穆衍身邊掠過。
她看見一道青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隨即，那縷風不偏不倚地罩在了奚元身上。
分明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牢牢地錮住了奚元，她自半空中猛地停了下來，就好像眼前阻路的是一塊堅硬無比的鋼鐵石壁。
奚元怒目圓睜，本來一切都已在她的掌握之中，可是突然間，局勢卻翻天覆地般轉了個彎。
她彙集了全身法術的一劍發出砰然震音！
然而，任她如何憤怒地甩出法術，都隻能眼睜睜望著眼前的這片虛無，再也不能前進一步。
青祈會身為一隻修煉了幾千年的鶴妖，穆衍知道他法力深不可測，遠不是此時的她能比的。
可當她親眼看到的時候，依舊被他這不費吹灰之力的模樣驚到了。
難怪此前奚元即使已經設下計謀引了青祈會落入凡間，還要多此一舉封了他的記憶，他這身法術的確令人忌憚。
青祈會眨眼間掠身停到穆衍身邊，而奚元也終於放棄再繼續將劍訣砸在那股無形的風上了。
“多管閒事！”
奚元轉身過來，麵對著穆衍和青祈會，怒叱道：“你們是什麼人？”